第9章

第 9 章

周蘅每次回來都會特意訂桌佳肴,和溫钰夫婦一起小聚,這回依然如此,周日早上說她下午四點落地,晚上一起吃飯,又發了一個餐館地址過來,預訂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溫钰給陸火打了電話,讓他晚上早點兒回來,陸火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到地方時,菜已經上了一半,他挨着周冰坐下,見她捏着筷子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他踢她的椅子,“吃呀,看什麽呢?”

周冰看也不看他,“你還沒到,我怎麽敢吃,吃了不是找罵嗎?我就想痛痛快快地吃頓飯,不想吃一肚子氣。”

周蘅把菜單遞給陸火,“我們剛點了八個菜,這邊菜量小,應該不夠吃,你再看看,喜歡吃什麽,再添幾道。”

陸火先是看了看周蘅點的菜,扭頭問周冰:“你還想吃什麽?”

周冰扁着嘴快哭了:“啥都行啊,你快加吧,我要餓死了!”說完扭頭問周蘅,“周女士,陸火來了,請問我可以動筷子了嗎?”

溫钰趕忙說,“快吃吧快吃吧,以後咱都不等陸火了,他總遲到,真煩人。”

周冰仍是擎着筷子等周蘅發話,待周蘅沖她點了點頭,她如同餓虎撲食一樣殺向桌上的食物,這口剛嚼完咽了,下一口就塞進去了。

一旁的溫钰一邊叮囑她慢點吃,一邊給她夾遠處的菜放她碗裏,又忙着倒水給她,生怕她噎着。

周蘅看不下去,跟溫钰說:“你不要幫她,讓她自己弄,又不是小孩子了。”

溫钰又給周冰盛了一碗湯:“你少管我,吃你自己的好了,跟這兒擺什麽親媽威風呢,臭講究,瞧把孩子餓得。”

周蘅很識趣,立刻打住這個話頭,轉而問周冰:“你大學想考什麽專業,想好了嗎?”

周冰嘴裏滿是吃的,語氣也不好:“食不言寝不語。”

這句話是周蘅常對周冰說的,這會兒被她用來搶白自己,頓時生出一種孩子大了不好管的感受來,陸行章給她倒了杯水:“先吃飯,吃完了再聊這些也不遲。”

陸行章遞了個臺階過來,周蘅便也順着下了,她在職場上游刃有餘,卻經常招架不住自己的親閨女,往常不見面還好些,見了面就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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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陸行章和陸火陪着周蘅聊天,所以席間倒也十分融洽,周冰始終秉承“食不言”的教誨,吃飽喝足後就擺弄手機,對于其他幾人所言所語全然不在意。

待吃罷飯,周蘅要帶周冰回家,溫钰讓陸火去送,周蘅擺手,“不占陸火的時間了,讓他回去休息吧,我叫個車就行。”

周冰不願意跟周蘅走,摟着溫钰吭叽,“我沒帶睡衣。”她知道周蘅今天回來,也知道周蘅一回來,自己就要跟她在一塊兒生活,所以一大早,她就去學校跟姚思甜一起上自習了,直到晚飯前才磨磨蹭蹭地過來。

溫钰指着一旁的行李箱,“我都給你收拾好了。”

哈,就知道會這樣,她雖然早上就跑了,但架不住溫钰會把所有事情都幫她做好了,周冰捏着溫钰的衣角不撒手,小聲祈求,“不要去那邊嘛,睡不好嘛。”

溫钰當然知道她是故意這樣的,哄她,“我送你過去。”說着摟着她出了門,“別鬧脾氣,乖一點。”

周冰把腦袋埋進溫钰的臂彎裏來回蹭,明知道不能改變現狀,但還是要哼哼唧唧地撒個嬌,她很小的時候就在陸家了,在她混亂又缺失的記憶裏,她一直以為陸行章和溫钰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結果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個陌生的阿姨或者叔叔來家裏,給她帶很多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還要求她喊媽媽爸爸,她不肯喊,繪本和老師都教過的,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跟陌生人走,更遑論要喊陌生人爸爸媽媽了,他們肯定是騙過了大人,要偷偷拐她走,然後再賣掉她,那怎麽能行呢!她才不傻,盡管溫钰不斷肯定那兩人的身份,但她都不肯聽,什麽他們工作太忙了,什麽不是故意不把她帶在身邊了,她不懂,也不願意去懂,于是就用上殺手锏,哭。

孩子一哭,總會有人心疼,心疼了,就不會逼迫她了。

随着年齡增長,周冰終于認清真相,自己只是寄養在陸家的,那陌生的阿姨和叔叔确實是她親爹媽,為什麽會突然有此認知的呢,因為她發現她姓周,不姓陸,而且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南書周,明白的那天,她偷偷抹了好久的淚,恨不得重生一回,投胎到溫钰肚子裏去,然而沒有這種魔法。

周冰和溫钰親親密密的走在前面,周蘅與陸家父子跟在後頭繼續着飯桌上的話題,大概在周冰讀小學時,周蘅和南庭知的事業穩定下來,倆人順應市場,又開拓了一條業務線,他倆各管理一條,雖然還是經常各地飛,但不至于半年都見不到人,于是想把周冰接到身邊,小姑娘不肯去,抱着溫钰,扯着嗓子嚎,媽媽呀,爸爸呀,我不走啊,我害怕呀,我舍不得你們啊!

溫钰見她哭成那樣,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不由得也跟着掉眼淚,又考慮到周冰的身心健康,和周蘅說,要不就這樣,你在家時,冰冰回去住,你出差時,冰冰就過來住。

因着周冰十分糟糕的的狀态,周蘅只得同意了溫钰的建議,周蘅的父母随她哥哥移民國外,而南庭知的父母早亡,即使他們把周冰接到身邊帶着,也是雇個保姆照顧她,反而不如養在陸家好,就這麽着,周冰才免于被帶出去跟着兩人颠沛流離,繼續在陸家享受小公主的待遇。

後來周冰要上高中時,周蘅又想讓她出國,然而小姑娘說自己有中國胃,出去會餓死,還搞了一次離家出走以示決心。

陸行章給周蘅分析了國內的教育和環境,說可以等周冰大學時再做選擇,周蘅才又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依着先前達成的共識,周蘅出差回來,溫钰就把周冰送過去住幾天,母女兩人相對無言地熬完,等周蘅一走,周冰馬上奔回陸家,惬意地歪在沙發上,讓溫钰給她做這個吃,做那個喝,又賴賴唧唧緩好幾天才恢複正常。

周冰更不喜歡跟南庭知一起生活,一是他長期住酒店,沒有家的氛圍,二是他總帶着她到處跑,有時候一覺醒來就到了深山老林裏頭,要麽就是各種極限運動,上天入地的,吃不好睡不好,搞得她又累又餓,特別想家。

…………

最終是所有人都送周蘅母女回家,陸行章載了溫钰和周冰,陸火載了周蘅。

到家後,周冰進門就脫了鞋子,拎着書包回了自己的房間,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這屬于周冰式拒絕,周蘅已經習慣了,她拉着溫钰的手:“你們坐會兒再走吧,陸火開車挺累的,讓他歇歇。”

陸火還真是有些累了,他一屁股坐進沙發,頭仰着,閉目養神,他連着上了兩個大夜班,只睡了幾個小時,這會兒很是疲乏,今天要是別人的飯局,他肯定會推掉不去,即使是許江槐也請不動現在這個狀态的他,但因為是周蘅,他就一定來。

周蘅不僅是他的長輩,也是他十分欽佩的人,溫钰和陸行章把周冰當女兒養,周蘅則是把陸火當兒子養,只不過養育的方式不同罷了,靠着靠着,他的思緒就有些發飄,迷糊中還能聽到三個人在說話,漸漸地就聽不見了。

周蘅聽到陸火打起了小呼嚕,扭頭一瞅,發現人已經睡着了,她去拿了枕頭和毯子出來,溫钰和陸行章一起把陸火放平,周蘅把枕頭塞到陸火腦袋下,然後給他蓋上毯子,“怎麽累成這樣?”

溫钰刻意将聲音壓低了些,“應該是又值夜班了。”

“讓他在這兒睡吧,咱們去喝喝茶。”

溫钰夫婦起身随她往書房走,溫钰路過周冰的房間時看了兩眼,“給她送杯水進去吧。”

“這會兒敲不開門的,等她自己出來吧。”

溫钰微微嘆氣:“你吧,總端着,當媽不是當領導,你越這樣,她越逆反,尤其是處在青春期的孩子,更是跟你對着幹,把關系搞那麽僵幹嘛呢,跟你和你爸似的,有什麽意思。”

周蘅聽溫钰提到自己的爸爸,原本平靜的面上露出一絲不自在來:“這大概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和我父母不親,我女兒和我不親。”

溫钰卻不贊成她的說法:“不是老天對你的懲罰,是你自己對自己的懲罰,你心裏非常清楚,就是不願承認,我們當初為什麽提出養周冰,你也知道真正的原因,不然也不會答應。”

周蘅苦笑:“得虧我沒有自己養,否則肯定會養出個仇人出來。”

溫钰拿出手機來,翻了翻通訊錄:“你看,阿姨每周都會跟我視頻,就為了看冰冰,這麽多年一直如此,你自己拒絕和他們親近,他們被拒的多了,自然也不敢再親近你。”

周蘅看着溫钰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方正中,顯示着周滿雲三個字,下方的對話框裏是每次通話的日期,還有一張周冰的近照,是溫钰發過去的,她伸手蓋住屏幕,說:“謝謝。”

溫钰知道她心裏不好受,把手機放下,然後握住她的手,人總說莫勸人大度,否則天打雷劈,然而有些人和事是不同的,必須得大度一點去釋然,不然懲罰的是自己。

大約十一點左右,溫钰夫婦回去了,周蘅把他們送出門,回來收了杯子,拿去洗幹淨,然後過來敲周冰的房門,“冰冰,睡了嗎,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周冰正在看書,聽見敲門聲,本不想理,但“篤篤篤”的聲音有點兒太煩了,只好站起來開了門,“我學習呢,什麽事兒?”

“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牛肉包子和大米粥。”

“好,我給你做。”

周冰撇撇嘴,她還記得上次她說吃餡餅,周蘅也說給她烙,結果都烙糊了,一口沒吃着,全扔了。

周蘅看了眼時間,說:“去洗個澡睡吧,明天我送你去上學。”

周冰從行李箱裏翻出睡衣,拿了洗漱用具去浴室,這個地方于她來說就是個酒店,每回來這兒,溫钰都要把她平時穿的用的,裝個大行李箱,完了再帶回去,挺煩的,這次周蘅待的時間久,說是休到過年,所以溫钰給她收拾了兩個大行李箱,也不曉得周蘅的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竟然休這麽長時間的假。

而且周蘅住的地方離她學校不算近,她都不能騎車,只能由周蘅開車接送,為了那點子感情弄得這麽辛苦,好像不是很值當吶,但誰叫她心軟呢,答應了溫钰要好好和周蘅相處,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做到,畢竟她是一個遵守承諾的人。

周冰洗漱完出來,見周蘅站在外面,手裏端着杯牛奶,她問:“給我的?”

“喝嗎?”

“不喝,睡前喝牛奶老起夜。”

“那去睡覺吧,明天早上我做好飯喊你。”

客廳的大燈沒開,只有屋角亮着一盞落地燈,光不亮,柔柔的,周冰去沙發旁的小櫃子裏翻找指甲刀,她手上長了個倒刺兒,揪不掉啃不下來,讓她十分不爽,拿着指甲刀坐到沙發上,感覺撞到到個什麽東西,她一驚,忙回頭看,“诶,陸火,你怎麽睡這兒呀。”

陸火困得睜不開眼,但胸口傳來的鈍痛讓他不得不睜眼瞅瞅發生了什麽,就着昏暗的光亮,他看見周冰正貼坐在他胸前,她再往後偏一點兒就直接坐他身上了,他往後縮了縮,“你可真會找地方坐。”

“我哪知道你在這兒睡覺呢,趕緊回你房間去好吧,占地兒。”

陸火問了一句:“幾點了?”

周冰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幾點了?”

周冰還是沒聽清,俯身湊到他腦袋旁,“說得啥呀,嘟嘟囔囔的,都聽不見。”

“幾點了?”

他的聲音低沉,還帶着未睡醒的沙啞,突兀地鑽進耳朵,周冰莫名覺得耳朵有些麻癢,她擡手撓了撓,“快十二點了。”

陸火爬起來,客廳裏只有他和周冰倆人,自己爹媽應該是回去了,他也懶得再跑動,抱着枕頭和毯子去客卧,躺床上瞬間就睡了過去。

周冰把手上的倒刺兒減掉,又修理了下指甲,也回房間睡了,睡到半夜渴醒,起來找水喝,路過廚房時,看到裏面還亮着燈,好像還有隐隐綽綽的人影,她看了看客廳牆上挂着的鐘表,已經快淩晨三點鐘。

她好奇,輕輕走過去,就着磨砂玻璃中間那道透明帶往裏看,發現周蘅正在擀面皮兒,手邊放了個碗,裏面黑乎乎的,不會是在包牛肉包子吧?

她看了一會兒,特別想推開門跟周蘅說,其實可以訂外賣,但猶豫了半天,還是默默地回了房間,看來早飯又是一場災難。

那個牛肉餡兒看起來很可怕,一看就是醬油放多了,應該很鹹。

頓時又開始想念溫钰做的大肉包子了,皮兒薄餡兒大汁兒多,周冰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吃的,幾乎是流着口水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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