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

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

老板娘一聲吆喝,令三千鴨子齊齊噤聲,瞬間安靜,幾雙眼齊齊射向陸小嶼,只剩鄭晨一只摸不着頭腦,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從靈魂深處發出一聲:“嘎?”

老板娘熱情地跑出來,“你來了啊,快進來,這麽熱的天氣,舅媽給你打碗綠豆湯吃。”

說着抓住陸小嶼的手就往店裏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強行做買賣。

陸小嶼不是頭一回感受到同事們的灼灼目光,他沒看見司沈然嘴角微微上翹,硬着頭皮乖乖打招呼,“舅媽好。”

老板娘指着外頭衆人問他,“這些都是你同事?”

陸小嶼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

原本冷漠無情又怨婦的老板娘态度360度大轉變,表演了大變活人,瞬間積極又熱情,仿佛剛才滿臉橫肉氣呼呼趕人出去的另有其人,“哎呀,這麽熱的天氣,大家站在門口做什麽,都進來吧,你們随便吃,不收你們錢!”

一邊說着一邊拉開了玻璃門,門上鈴铛叮啷作響,老板娘拽着陸小嶼小臂,将他一把推進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走了進去。

琳記甜品店店面不大,九十年代複古風格,鋪着黑白菱形格子瓷磚,進門靠牆一排墨綠皮卡座,中間是幾張純黑色圓桌座位,幾張雕花鐵藝椅倒扣在桌上,牆上并列挂着實木菜單木牌也全都反扣,露出無字的一面。

整家店方方正正,收拾得很幹淨,不是犄角旮旯裏硬擠出來的店面。

老板娘異常熱情,今日廚房只做了冰粉和綠豆湯,老板娘指揮陸小嶼和鄭晨兩人,把兩大鍋糖水擡出來放到桌上,又把各類小料碟子擺出來,讓他們自己随意,然後挂出“今日已完售”的牌子,徹底不打算做生意了。

陸小嶼小時候也曾來甜品店裏幫忙,熟悉流程。自動自覺地洗手戴口罩,當起服務員角色,裏裏外外給他們張羅。

他就像是夜市賣冰粉的小哥,挨個問想要什麽配料,然後熟練地給配好。

司沈然覺得有趣,朝陸小嶼道,“我來幫你吧。”也拿起大勺子,站在他旁邊,衆人一見這架勢哪敢讓領導來幫忙,紛紛表示要替他。

司沈然當然不肯讓:“你們就別和我搶了,我從小就想試試,一直沒機會。”他這麽說,衆人也只好作罷,轉而每人取了碗乖乖排起了隊。

Advertisement

司沈然朝陸小嶼笑笑,“小嶼,我們加油。”

陸小嶼看他一眼,手抖撒了大碗冰粉在外頭,手忙腳亂地找抹布和垃圾桶。

鄭晨他們幾人叽叽喳喳地讨論吃些什麽,倒是沒注意到。

等陸小嶼收拾幹淨,兩人正式開始合作分發冰粉,鄭晨排到跟前,司沈然笑眯眯地給打他打了碗冰粉,鄭晨臉上僵硬地咧起唇角,說了聲“謝謝主任”後,快步到陸小嶼前,讓他加冰粉小料。

老板娘看了會兒,幹脆上手幫他們打綠豆湯。

十來號人,一會兒打完了,司沈然給自己和陸小嶼各打了碗冰粉,遞給他。

“你看什麽好吃給我配什麽。”

陸小嶼結巴了,“那、那就先配紅糖、桂花醬和山楂碎吧,這樣搭配好吃。”

司沈然說好,靜靜地等他選完小料,雙手接過說了聲謝謝。

陸小嶼的舅媽見他閑下來,跟他用本地話單方面唠起嗑。

先是抱怨他舅舅,說有臺風預報還依舊要駕船出海,完全不顧及家人的感受,還有什麽天天只顧着出海捕魚,一點都不知道幫她做點事情。

“我說現在臺風季,現在出海,兩個星期後才回來,你是要開到臺風眼裏去嗎?我叫他去了就別回來,他還罵我,說我講話不吉利…”

這些事情陸小嶼從小聽到大,舅舅舅媽天天吵,結婚快四十年,也吵了四十年,似乎沒有一天和平的日子,最嚴重時舅媽還回娘家住過好幾次。

奇怪的就是兩人誰也不肯提離婚,架吵着吵着,甚至不用人勸,又能自動和好,只是不管如何都得拉着旁人來說理。

舅媽想起來他考試院筆試過了,問他面試準備得怎麽樣了。

陸小嶼心裏一驚,他不知道司沈然聽不聽得懂本地話,但他知道在場有幾個也是海市本地人,舅媽也察覺自己問錯話,話鋒一轉開始念叨外孫讀書不認真。

鄭晨和樊天他們幾個人坐在櫃臺前的卡座,原本還在聊天,聽得老板娘的提問都愣了,相互對視一眼。

樊天不知是否故意地說,“聽說小嶼北山區那邊的初中物理教師考試過了筆試,馬上就要面試了。”

鄭晨給他使個眼色示意他閉麥,他見司沈然似乎沒有聽見,仍和楊姐正讨論說着什麽,沒想他壓低聲音倒是越說越起勁,生怕人聽不見似的,“你們說公示能過麽?”

鄭晨翻了個白眼,“吃你的吧話這麽多。”

曹樂樂平常最煩他,笑嘻嘻地故意問他道,“說起來樊哥,你筆試怎麽樣?過了嗎?”

這回輪到樊天翻白眼,也不管司沈然在場,“啪”地一聲扔下湯勺,直接摔門走了。

鄭晨佯裝生氣,大聲地說曹樂樂,“樂樂你怎麽回事,要團結同事,怎麽能戳人家肺管子?”

楊姐和司沈然在他們後面,聽見“當啷”一聲摔勺子的動靜,楊姐離得近,轉頭問他們怎麽了,李靈芝道,“沒什麽,他急着上廁所。”

一行人吃了小半個鐘,吹夠了空調,楊姐給鄭晨使使眼色,鄭晨領會到意圖,起身到前臺準備掃碼付錢,老板娘一個箭步過來,把二維碼立牌往桌上一扣,擋得結結實實。

她揚起眉,充滿江湖氣息地說道,“小帥哥,說了請你們吃就不收一分錢,都是阿嶼的同事,平時謝謝你們照顧他。”

鄭晨正義凜然:“那不行,錢肯定要給的,我算了一下,要兩百多塊呢。”

老板娘嘿嘿冷笑,舉起大拇着朝外一指,“這條街,一直到灣東村,你去打聽打聽,多少個店鋪是我蓉姨的,”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手勢,“八十八間鋪頭。我差你這兩百塊錢?”

頭一回見到包租婆氣勢的鄭晨徹底震驚了。

陸小嶼扶額,“舅、舅媽我們先走了。謝謝你。”他說着一把拉過僵硬的鄭晨,“快走吧。”

“這麽快就走了嗎,舅媽給你裝點綠豆湯回去喝啊!”包租婆秒變回關愛外甥的舅媽,追着他道,“我給阿林打了電話,叫他過來接你。外面太陽這麽曬,你出去做死噢!等下過敏發疹子…哎呀呀,阿嶼仔你作什麽跑這麽快噢!”

不遠處陸小嶼一溜煙跑出三裏地外,舅媽只能搖搖頭,“哎呀呀,這孩子。”

一轉頭見司沈然在她身後,眼神一亮,“哎呀,我聽他們喊你主任,你是他領導吧?”

司沈然點點頭,“目前是的。”

老板娘說普通話時,帶着海市文錦一帶的口音,聽起來溫溫婉婉,倒是和說方言時截然不同。她笑起來眉尾滿是褶皺,對司沈然說,“主任麻煩你多多照顧一下陸小嶼,他很聽話的。”

司沈然淺笑着說:“好的。”他擡頭望了眼天空,陽光依舊耀眼,又問她,“您有遮陽傘嗎?”

“有有有”,老板娘想起什麽,從櫃臺下拖出一箱寶藍色大傘,“前幾天我兒子剛送過來的,不要客氣,送你了。”

又問其他人要不要。

不知為何曹樂樂和李靈芝幾個人見到傘樂瘋了,又不太好意思要的樣子,老板娘硬氣地給每人塞了一把,“都是阿嶼的同事,就不要和我客氣啦,有空常來玩,給你們打折!”

“謝謝、謝謝。”幾人拿了傘,紛紛向老板道謝。

司沈然也朝老板娘道了謝,拿起傘大步走出去。

前面陸小嶼和鄭晨腳步不快,剛才糖水吃得撐,也快不起來。

司沈然不多時趕上了陸小嶼,開了大傘,罩在兩人頭頂。

見他過來,鄭晨反應速度極快,像耗子見了貓,打個哈哈飛速蹿出老遠。留二人在後面慢悠悠地散步。

“一起?”

陸小嶼擡頭看眼傘,“啊”了一聲,見是司沈然在撐傘,放緩了腳步。

“阿…阿嶼仔?”

陸小嶼臉騰地燒起燎原之勢,“那個、那個是家裏人用本地話叫的小名。”

司沈然逗開心了,心滿意足地說,“把口罩摘下來吧,天氣很熱,會捂出汗。”

“好…”陸小嶼拉下口罩擋在下巴,司沈然沒再說什麽,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說也奇怪,一群叽叽喳喳讨論着什麽而過的高中生,朝兩人比劃了個愛心手勢。

更奇怪的是,陸小嶼極為敷衍地也回了個比心手勢,司沈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陸小嶼卻沒和他解釋。

過了一會兒,司沈然開口,“我最近在招助理。”

“嗯…”

“工作量會有些大,但韓靖柏說,可以轉崗。”

“啊?”陸小嶼一愣,脫口而出。

“你可以投個簡歷試試,出于公平起見還是需要走面試流程。”司沈然頭一回自己開口招人,業務相當不熟練,語速飛快地說,“只需要負責當我在國內的工作助理,不過,經常需要去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需要注意着裝禮儀,當然這部分也會有補貼。”

陸小嶼說,“可是,我現在的工作怎麽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這兩天提交了實驗室的規劃,已經與人資處商議好了,會有新的實驗員與行政人員補充進實驗室。”

“我…”

“陸小嶼,你可以考慮考慮,除學校工資外,司氏教育基金會另外給你發放補貼。”

“好的,我今晚…”冷不丁地旁邊山道上響起轟鳴聲,他臉色驟變,一把抓住傘柄,往轟鳴聲的方向傾斜了一下。

“怎麽了?”司沈然疑惑道。

摩托車的聲音轟隆隆碾過,又朝遠方奔馳遠去,陸小嶼聽着馬達聲漸行漸遠,才松口氣,微微顫抖的手松開傘柄,縮進了衣袖中。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迎面而來幾個妹子,一見他們撐的傘紛紛笑了。因為她們也撐着同樣的傘。妹子們紛紛朝他們比心道,“你們也喜歡Heaven Bay嗎? ”

陸小嶼熟練地比心敷衍道,“是是是,最喜歡Lim了。他最帥。”幾個妹子有的滿意得笑了,說道“沒錯”,有人不太贊同,反駁說,“Alec才是顏值支柱好吧,他只是不刮胡子。”

“他就算刮胡子也沒有Lim長滿絡腮胡子帥好吧。”

“屁咧,Alec小時候的照片你們看過嗎…”

幾個妹子争着Alec和Lim到底誰是顏值擔當,七嘴八舌地走了。走過去老遠,隐約聽見她們不知為了什麽事激動得爆發出笑聲。

司沈然歪頭看向他:“?”

“Lim是誰?Alec又是?”

“Heaven Bay樂隊的主唱,”陸小嶼道,“喏,剛領頭那個女生,左臂上還紋了他們四個的名字,看來都是老粉。”

“她們怎麽會問我們這個問題?”

陸小嶼眨眨眼,伸手指了指頭上這頂寶藍色的大傘。

司沈然一臉疑惑,陸小嶼放低傘面,上頭碩大的四個剪影腦袋,一行銀色大字占了一半的傘面:Heaven Bay

“你舅媽也是粉絲?”

“…不算吧。”

“這個樂隊很出名的,他們在前面的一個餐廳駐點,夏天的每周五晚上會在灣西沙灘演出,不過只能唱到十點。”

Heaven Bay是本土樂隊,人氣極高,演出時也會帶上其他樂隊一起,連帶着捧紅了好幾個樂隊,周五晚上都是他們暑期固定演出時間,每年八月中旬還會搞夏季沙灘音樂節,熱熱鬧鬧地演出三天。

“為什麽只能唱到十點?”

陸小嶼回道:“因為《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

司沈然忍不住輕輕笑了,他回頭看看,後面實驗室的幾個女孩子也撐着同樣寶藍色的應援大傘,“真有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