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勞動保護法
勞動保護法
阿莫說的那個很彈吉他唱歌很好聽的老板,正是他的表哥阿Lim。
Lim在文錦灣開了一家叫“天堂灣西”的混合風格餐廳,既有酒吧又有燒烤,人氣非常旺。
Lim是Heaven Bay的吉他手兼主唱,還同時兼作曲。
近年來Heaven Bay不少原創曲子在網絡上走紅,趁熱發了幾張專輯,主唱逆天的顏值加持下,新專只要發行必定霸榜。
營銷號還特別喜歡轉他們的現場視頻,樂隊的粉絲一路爆增,平日裏到了晚上,即使沒有演出,酒吧門外都擠滿粉絲。
原本陸小嶼還指望他今晚要準備Live不在店裏,沒想到一踏進已經有不少人的餐廳, Lim居然一眼就看見他。
阿莫手舉老高和他打起招呼,Lim大步走過來,随手和阿莫一擊掌,開心地攬過陸小嶼,用海市本地話說,“嶼仔,你過來不同哥哥講一聲,剛才接我媽電話去找你,找了你一路都沒看到。”
這一頭标志性的銀白短發和帥氣的長相,正是當紅樂隊的主唱陸林,英文名字Lim。
後頭緊跟着的曹樂樂和李靈芝相視震驚,“我的天?”
“本人,是本人!!!”李靈芝激動得聲音不自覺擡高兩個八度,和曹樂樂雙手緊握激動地蹦起來:“是陸林本人!好帥!!!”
Lim見他周圍的人好奇地看他們,恍然大悟,“原來你真的是帶同事過來玩,我還以為我媽說笑呢,來來來。”然後朝旁邊的服務員說,“将二樓露臺收拾一下,今天我弟過來了。”
陸小嶼在實驗室一幹人好奇的目光裏,再次感受到了什麽叫社死,他硬着頭皮幹笑兩聲,小聲打招呼,“Lim哥好。”
Lim目光在司沈然身上一頓,司沈然迎上他的目光,露出招牌的微微一笑。
起先Lim還有些疑惑,忽然眼神一亮,他認出了司沈然,偏過頭小聲地問陸小嶼,“诶,嶼仔,那不是——”
“Lim哥,我們先上去吧。”陸小嶼怕他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連忙扯着Lim的衣角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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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Lim跟着他走,眼含笑意用方言戲谑道,“莫急啊,到時同哥講講。”
陸小嶼感覺到司沈然走在他的旁邊,也不知聽沒聽清他說的話。
二樓露臺位置最佳,黃昏時能看見外面落日海景,也是Live演出時最好的觀看位置,都是留座的VIP席。
一群人鬧鬧哄哄地走上二樓,奔至露臺後所有人不由得驚呼。
霞光映照下波光璀璨的海面泛着溫暖的金黃,遠處的落日半隐入雲層,格外的溫柔。
Lim給他們挪出來最好的位置,把預留座位的牌子拿走放到後面一張小圓桌上。
見他拿走留座牌,陸小嶼頗為擔心地看了他一眼,“Lim哥,這個位置…”
Lim朝他眨眨眼,像個沒事人似的笑了笑說,“沒事,他一個人不用坐這麽大的位置。”
落日景色過于美麗,衆人落座前紛紛掏出手機,司沈然也沒例外,拍了兩張落日。衆人在座位上坐下,李靈芝和曹樂樂對視一眼,又神秘一笑,把外頭兩個位置留給了司沈然和陸小嶼。
Lim居然也跟着坐在一塊兒,大大咧咧地招呼,“各位老師,你們叫我阿Lim就行。小嶼是我弟弟,今天他第一次帶同事過來吃飯,想吃什麽喝什麽随便叫。不用跟我客氣。”一直跟着他的服務員給他們遞上菜單,阿莫拿過點單的平板電腦,幾個人湊在一起開始點菜。
阿莫不光漢語說得很溜,點起菜來也熟門熟路,上來先點了幾十串烤腰花和羊肉串,再點了涼拌皮蛋和拌豬耳。
“阿莫,你越來越重口了啊。”鄭晨啧啧稱奇,“一個老外都敢點皮蛋吃了。”
阿莫得意洋洋,“這叫入鄉随俗嘛。”
Lim讓服務員拿了小菜上來,親自給他們擺上,“嶼仔,你早點跟哥哥說,我今天關店就招待你們一桌。”
陸小嶼下意識地扭頭看看身後的座位,好在那依舊空蕩蕩沒有人入座。回頭來見司沈然幾分好奇地看着他,腦殼今天第二次開始疼了,“Lim哥,不用的,我們吃不了多少。”
“你同哥哥客氣什麽,”說着Lim轉向點餐的那邊,對阿莫說,“阿莫,今天的蝦姑和海蝦都很好,你上次來沒吃到鹽焗蝦姑和芝士焗蝦,今晚任你們吃。 ”
阿莫點點頭,“那就點這個…”
鄭晨攔下他亂點菜譜的手,“啧,阿莫,這個不是,你看不懂漢字就不要亂按。”
“這裏明明有個‘蝦’字,圖片上也是只蝦!Lim,你快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那頭吵吵嚷嚷,這邊卻沉默下來,陸小嶼不知道說什麽好,Lim在幫忙點菜,只剩他和司沈然兩個人。司沈然兩手撐着桌沿回複微信消息,還沒功夫說話,陸小嶼目光看向欄外。
黃昏落日時分,太陽已近地平線,像油浸過的鹹蛋黃,黃澄澄的煞是誘人,陸小嶼心裏默念着,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的顫動。
司沈然回複完微信,見陸小嶼看着落日發呆,手在他面前揮揮,對他說道,“小嶼,你不一起點菜嗎,想吃什麽?”
陸小嶼思緒倏地從鹹蛋黃回過來,猛地轉過頭來,看向司沈然,“噢,沒事,我哥在,他會點的”
司沈然問,“是你親哥哥?”
黃澄澄的餘晖撒在司沈然的肩頭、臉頰和頭發,夕陽仿佛落進司沈然眼中,陸小嶼光是和他兩目相照,有點語無倫次了,“噢,不是,那個…”
Lim湊過來及時救了場,“不是親哥,是他親表哥。這位大帥哥,我在報紙上見過你,請問你是他——”
陸小嶼怕Lim說漏嘴,頭一回嘴比腦子轉得快,連忙說,“Lim哥,這是我們實驗室新上任的負責人司主任,他剛從阿國回來,我們今晚就是想聚一聚。”
“啊,司主任你好。”Lim索性從隔壁桌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們身旁坐下,“久仰大名啊,報紙上看過你,今年剛回的國?”
“Lim哥…”
“是的,”司沈然極為自然地說,“聽說你們樂隊人氣很高,我們來的路上還遇到了你的粉絲。”
Lim感慨,擺擺手道“也就是瞎唱幾首歌而已,跟你們這些大科學家比算不上什麽,你們才是真正給社會做貢獻的人,你說對吧,小嶼?”
“啊?嗯,是的…”
“他亂講!”阿莫伸過頭來,“那不是瞎唱歌,上次巡回演唱的現場明明就唱得非常好,我都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跟阿莫一起點菜點得腦門發脹的鄭晨怒了,一把拽住他,“痛哭流涕之前先點菜,不要瞎聊天。”
阿莫瞬間縮回了腦袋。
Lim但笑不語,他揉了揉陸小嶼的腦袋,“我先去廚房看看啦,你們有什麽要吃的直接來廚房也行,找服務員也行。”
司沈然伸手拿了杯檸檬水,輕聲說,“你周日下午有時間沒?”
“啊?”
司沈然喝了口檸檬水,覺得有些微苦,“有些文件需要嚴老簽字,下周物院的學會,原來T大物研所的白學誠教授要做報告,周末就住在嚴老家,嚴老想讓我叫上你一塊兒去吃個飯。”
“噢,”陸小嶼想了想,周日上午約了伊凡兩口子,中午吃個飯,下午自然是有空的,于是就說道,“可以的,下周嚴老會去參會嗎?”
“他不去,就我和白教授會去,你想參加嗎?”
陸小嶼搖了搖頭,語氣帶着遺憾地說,“下周期末工作很多,可能去不了。”
司沈然側頭看着他,問道,“聽曹樂樂說,前年那場北歐的學會,你也去了。”
“是的。”陸小嶼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原來剛才您聽見了啊…”
“去聽了哪幾場?”
陸小嶼想了想,說了個日期。
到北歐飛行時間過長,只能聽司沈然做報告的那天的場次。
“艾斯蘭德主場主要都是天體物理研究。”
确實,艾斯蘭德那場學會是區域天體物理學家的年會,司沈然是因為司氏教育基金會作為主要資助方特邀他過去做報告。而就連這個特邀報告的主題也與他八竿子打不着邊,陸小嶼搓手搓半天,都快搓出火星來,卻只憋出來一句悶悶的,沒什麽精神的回答,“我…就是比較感興趣。”
司沈然笑了笑,“對天文學感興趣嗎?我小時候也很感興趣,高一的時候還參加過一段時間天文社的活動,後來發現好沒勁。”
“為什麽?”
“因為天文臺只在白天開放,老師到點也是要下班的,所以除了觀測太陽黑子什麽也做不了。每次天文社的活動,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計算太陽黑子的面積。”
司沈然說着搖搖頭,陸小嶼想象那個畫面,腦補十幾歲的司沈然一臉郁悶的樣子。
“後來進了S大的物理所,我就在想要不要給所裏修一個小型天文臺。然後被否決了。”
陸小嶼好奇地問道,“這又是為什麽呀?”
“研究所的事務局堅決不同意。說是因為《勞動保護法》,規定了八小時工作制。”
陸小嶼噗嗤一聲樂了,“不是彈性工作嗎,儀器也不都是到點就下班的呀。”
司沈然聳聳肩,佯作遺憾道,“沒辦法,所裏的人拒絕了。說是杜絕一切讓事務局同事加班的可能性。”
幾個沒有參加徒步活動的老師,在收到聚餐通知後從市區出發,陸續到達,其中有一個副教授和司沈然同屬嚴老國家項目的課題組,坐下來後一直抓着司沈然讨論,開始聊他的研究工作,陸小嶼知道這不是司沈然的研究領域,但他依然興致勃勃地和那個副教授讨論了快二十分鐘,直至下個老師過來。
事實上,陸小嶼非常清楚司沈然并非某個領域的專才,他是多個領域的通才,和每位老師的聊天都能談笑風生,在學術上沒有分毫的吃力。
就這樣,每到一個老師,陸小嶼就挪個位置,漸漸挪到了最外面靠欄杆的位置,菜陸續送上,陸小嶼插不上話,只能一直低着頭吃飯。
天色漸暗,室外亮起幾盞高流明的大燈。
沙灘上也亮起了燈,樂隊的助理過去調試燈光,已經有不少年輕人聚集,坐在前排的椅子上吹着夜風等開場。
今晚的LIVE雖說Heaven Bay是主場,但Lim一直認為要前浪帶後浪,除了他們還有不少小樂隊能在他們演出前後和中間見縫插針地表演幾首,跟着帶火了幾支小樂隊。
現在正好一個民謠樂隊上臺,三人組合就着晚風唱起了民謠。
Heaven Bay的演出時間比較晚,要八點以後了,這個點Lim估計在休息室。
陸小嶼安安靜靜地吃飯,身後沙灘傳來的男聲有些沙啞,唱原創的民謠曲子,帶着複古的年代感,是時下流行的懷舊風格。
主唱在副歌結束後,抱起手風琴彈了段輕快的即興。
司沈然似乎被這手風琴的樂聲吸引,他轉過頭看去,但他沒能看太久,因為原本和他說話的老師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陸小嶼擡起頭,悄悄看一眼司沈然和人聊天時的側臉,
阿莫和鄭晨他們在喝啤酒唠嗑,在聊國慶出行的計劃。
期間不知是誰給陸小嶼塞了支矮瓶啤酒,原本沒打算喝酒的陸小嶼,在阿莫的慫恿下,還是接過了一瓶。
啤酒與海風一向是很好的搭檔,陸小嶼喝了小半支後,跟着這支歡快的民謠樂隊打起了節拍。
他聽見楊姐說要回老家探望年邁又不願離開故土到南方生活的母親,鄭晨他們則約好了一起去東港市的某樂園,阿莫則又重提了一次打算和陸小嶼一起到阿國出差參加學會的意願。說着阿莫又要坐到陸小嶼身旁,跟他聊參加學會的行程。李靈芝看出陸小嶼對去學會的興致似乎并不高,把烤串推到他面前,“阿莫,你剛追加的四十串兒還沒吃完,先別和小嶼唠了。”
“朵少?”阿莫吃驚地看着那山一般的肉串,滿世界找起訂單小票:“窩點錯了,窩明明點的是四個啊!”
陸小嶼低着頭,耳邊嘈雜的聲音裏,捕捉到司沈然好聽的略微低沉的嗓音。
忽地心裏又莫名有些煩躁,為什麽這些老師整整一周都不來實驗室,現在一見面就熱烈讨論最新研究進展,還有明明對項目不上心,還非要抓着他說個沒完呢。
今晚點的是白啤,度數不高口感很清爽,不知不覺他喝完了兩瓶。
曹樂樂無意間看見,推了推他,勸說道,“小嶼別喝太多,一會兒醉倒了怎麽辦?”
陸小嶼無所謂,“我哥在這,他會把我送回去的,你們放心。”
如果說陸小嶼對司沈然毫無抵抗力,那除司沈然之外,他缺乏抵抗力還有啤酒。
曹樂樂還想說些什麽,鄭晨“啪”地一聲又放過來一瓶開了蓋的啤酒:“是男人就幹,樂樂你別阻止他!”陸小嶼居然還接了過去,曹樂樂見他悶頭喝着酒,搖搖頭嘆口氣,決定還是放棄勸他了。
夜風和酒精起吹得他有點上頭,耳邊一直是熱熱鬧鬧的交談聲。
衆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天,有人問司沈然會在海大待多少時間,司沈然說目前暫定是兩年,又有人聊着聊着,喝了點小酒上了頭,問起司沈然是否單身。
陸小嶼耳朵敏銳地豎了起來,司沈然搖搖頭說沒有,衆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喔”聲起哄,又有人鬥膽發問他和美院的沈姝君老師到底是什麽關系。
司沈然笑了笑,說是好朋友,又有人開始說不信。
陸小嶼能精準地将司沈然的聲音從多重環境裏捕捉分離提取出來,在腦中形成單一音軌,大腦自動啓動刻錄功能,掌管記憶的海馬體化身為大容量光盤,定向且清晰地,收集到了司沈然讨論的每一個話題,甚至每句話。
陸小嶼正感慨自己驚人的記憶能力,腦中自動蹦出伊凡的冷嘲熱諷,當時他回去,把司沈然說的話幾乎一字不差的地背了一遍,連同他最後那番話。
伊凡聽了好氣又好笑地評價說:“別人記學習方法,你記他罵人,你是欠虐嗎。”
對此陸小嶼更郁悶了,只能憤憤地再灌一口啤酒。
七點半一過,樓下人群沸騰了。
陸小嶼喝得有點醉眼朦胧,沒看見身材高大的男子風塵仆仆匆匆而來,路過他們桌時停下腳步,看見陸小嶼一直扒着欄杆的毛茸茸腦袋,皺緊了眉頭。司沈然察覺到他的眼神,擡起眼和那男子對視,男子有些煩躁地撇開目光,走到他們身後唯一的空座上坐下。
沙灘上的臺子亮起射燈,Heaven Bay登臺了。
主唱腳上踏着人字拖,只穿了件寬松黑色背心和短褲。他帥氣地甩甩頭發,無數粉絲同時尖叫起來。
“阿Lim!是阿Lim啊!”前排的粉絲瘋狂地喊他的名字,聲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隔着兩三米遠都能把唾沫星子噴到臺上,“Lim!!!”
Lim先試了試弦,又喂喂兩聲試麥,朝陸小嶼的方向揚揚下巴,說道,“今晚我家人來聽我唱歌,大家矜持一點好不好。”
Heaven Bay的風格和民謠迥異,是偏流行的搖滾風格。Lim開場先唱了一首節奏歡快的歌,是最近在熱門榜上高居不下的一首流行曲,沙灘氣氛瞬間轟燃,變得格外熾烈,LIVE變成了大合唱,連隔壁大排檔的老板娘都拿着鍋勺出來一起嗨。
陸小嶼歪着腦袋,頭跟着這首曲子的節奏一點一點,下一秒就像是要睡過去。
“他們樂隊人氣真高。”不知什麽時候,司沈然坐到了他身旁。陸小嶼快要眯上的眼睛陡然睜開,人也坐直起來,他甩甩腦袋,清醒不少。
“你哥就是主唱啊。”
陸小嶼點點頭,“嗯,他本名叫陸林。那幾個都是他多年好友,哦不對,除了阿Ken哥。”
“阿Ken哥。”
“就是那個貝斯手,”陸小嶼說,“他以前是別的樂隊的,可惜解散了。我哥他們當時正好缺貝斯,他就加入了。”
“我哥十三歲就組了這個樂隊,隊裏人來來去去,現在的成員基本是大學的時候固定的。大學畢業後,原來那個貝斯手出事了。阿Ken哥那時的老婆也不讓他在樂隊活動,說再玩樂隊,”陸小嶼眯起眼,舉起一只手指,“就離婚!”
司沈然了然地“哦”了一聲,“确實,這個夢想很難堅持下來。”
“阿Ken哥當時也快三十了,聽人說啊,他老婆也跟他說再玩樂隊就離婚,還把他放在家裏的貝斯吉他連着幾箱原創Demo都扔了。阿Ken哥半夜追着垃圾車去垃圾場揀了一宿,Demo找回來一些,但是貝斯和吉他都沒了,他就離了。”
司沈然這才捕捉到重點:“你說的那個阿Ken…他結過婚?”
“是啊,都已經有兩個小孩了,都快上初中了吧。不過他還是在追夢想。也不知道是太天真,還是太愚蠢。Lim哥說樂隊另外三個堅持了下來,阿Ken和他們一樣,不管人生的結局怎麽樣,大家都很勇敢… …那個貝斯手他叫什麽名來着…”
司沈然震驚了。
“貝斯手阿Ken有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