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吃相親飯

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吃相親飯

那家叫納曼的米星餐廳店以貴聞名,他們家的OMAKASE常年占據貴且難排的榜首,熱度話題居高不下。

陸小嶼很少出來吃飯,他前幾年光顧着念書,偶爾被伊凡拉去吃東洋菜,也是去的便宜回轉壽司店,餐食基本都是工廠半成品,家庭原因,他對海鮮的新鮮程度非常敏感,加之不怎麽喜歡吃生食,吃的次數屈指可數。

然而司沈然開口邀請他去吃飯,這是他夢裏也少見的場景,哪怕他把地點選在屠宰場,陸小嶼都會二話不說跟着去。

納曼在步行街的一頭,靠近臨街的地方,獨占了一整棟小樓。

外頭日光正好,裏面卻有幾分幽暗禪意。

小院用燒過的深色杉木栅欄遮擋,讓人看不清裏頭的模樣。院中還擺了竹筒流水,竹筒收集滿水後會沉沉下墜,“咚”地一聲敲擊在下方的石頭上。

踏入這家店的瞬間,陸小嶼直覺自己不屬于這裏。店內裝潢處處彰顯低調的高級,是那種把海鮮做得貴且量少的店了。

店員迎上來,問是否有預定,司沈然報上預約信息,對方非常恭敬地将他們帶去了包間。

待他們入座後,一個像是經理模樣的人進來,把當天的手寫菜單給他們二人遞上來,詢問司沈然需要點些什麽,司沈然從頭看到尾,随口問了句,“現在有鳗魚了嗎?”

經理點點頭,“雖然還沒到最佳的季節,但是已經有供貨了。”

司沈然道,“那上兩份鳗魚飯,其他除了生的都上吧。”

坐在對面的陸小嶼盯着這手寫的當日菜單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字是非常好看的小楷,結尾處還有主廚的名字和印章。

只是上面沒有寫價格,光這點陸小嶼就有些坐不住。

司沈然回複完消息,把手機一扣,開口說,“昨晚韓靖柏把你的轉崗申請發我了,我看了,稍微問你點問題不介意吧?不算正式的面試。”

陸小嶼緊張得在桌下搓搓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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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沈然像個面試官似的開始提問。

他先讓陸小嶼大致報了自己的簡歷,又和陸小嶼聊了聊他最近的研究情況。

陸小嶼自己的研究其實沒什麽進展,他入職海大後精力都用在實驗課和行政雜務上,嚴老從不卷下屬,實驗室衆人基本都是到點下班,他回家無所事事,晚上時間基本用于倒騰模型,所以也只能幹巴巴地講幾句。

幾個問題下來,把他那點自知淺薄的學術知識儲備調查了個底朝天,陸小嶼沒能再考慮自己的經濟水平與這家店的契合程度。

司沈然甚至換了英語來問。

陸小嶼覺得他那嚴謹的态度,像極了陸小嶼博士入學考試時的T大面試官,當時有一個面試官不太看得上陸小嶼本碩的出身校,甚至在看到簡歷時直接發出了嗤笑聲。

只是司沈然并沒有面試官的那種不屑,他語氣相當平和,還問了些其他的問題。

木門拉開,兩名店員各捧一個食盒進來,輕聲向他們介紹盒子裏的內容,是今天的主菜鳗魚飯搭配了一碗味噌湯,還有幾樣腌白蘿蔔之類的小菜。

陸小嶼眼巴巴地朝店員看去,腦子裏的小人分裂成兩個,一個小人仍期待繼續拉近和司沈然的關系,卻又不想他再多問學術的問題,另一個小人犯饞,魂都快被鳗魚飯勾走了。

這家店的鳗魚飯和尋常日料店賣的半成品不一樣,是現宰的鳗魚用炭火現烤。掀開蓋後烤制的香氣撲面而來,腹開烤制的魚肉整齊碼放在米飯上,特制料汁混合着油脂浸透飯粒,看着就讓人食欲大增。

和動畫片裏的一模一樣。

司沈然像是看出來他那犯饞小人的心思,就沒再提問,說先吃飯吧,陸小嶼暗暗松口氣,也不知自己回答得如何。

但他也無暇顧及了,畢竟眼前的鳗魚飯閃閃發着誘人的光,司沈然覺得他望向鳗魚飯的時候,眼睛也跟着一起閃閃發光。

陸小嶼打開定食裏味噌湯的蓋子,用勺子攪勻後喝了一口。

司沈然想起什麽,看着陸小嶼,有些好笑的說,“聽說你這周日要相親,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在相親?”

陸小嶼一口味噌湯沒能好好咽下去,卡在喉嚨差點從鼻子裏嗆出來,匆匆拿了紙巾捂住口鼻,努力把剩下半口湯咽下去。

司沈然再一次見到臉紅得快冒煙的陸小嶼,嘴角的弧度又不自覺地往上拉高。

“咳咳咳…”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吃相親飯?”

陸小嶼連忙搖頭,飛快地否認,“沒有的事,那天是鄭晨瞎起哄,我只是順着他的話随便說的。”

“是嗎。”

不知怎麽的,陸小嶼覺得司沈然心情很好。

司沈然不笑的時候有點冷,但他笑起來的時候陸小嶼幾乎挪不開眼,他看着司沈然含着笑意的模樣,心髒也跟着愉悅地蹦跶加速,連鳗魚飯都忘在了一邊。

司沈然一擡頭就看見陸小嶼望着他發呆,臉上透出帶着幾分傻氣的模樣,終于收斂了戲弄的笑意,真誠問道,“看我幹什麽,不喜歡吃鳗魚我讓他們做其他菜。”

“不是,”陸小嶼馬上挪開了目光,“我很喜歡吃鳗魚,小時候過年外公會給我做豆豉蒸白鳗,特別好吃。”

陸小嶼想起去世好幾年的外公,語氣有幾分感傷。司沈然沒有接話,他擡起頭,對上司沈然一雙探究的目光,又忍不住有些結巴,“但沒有像這樣烤、烤,烤出來氣味很香。”

司沈然順着問道,“那是什麽做法?”

“就,就很家常的做法,切成段加上調料和豆豉一起上鍋蒸熟,很簡單但是特別好吃。”

司沈然筷子一頓,問他,“之前看伊凡的朋友圈,你會做飯,也是你外公教你的吧。”

“嗯,”陸小嶼低下頭,“我外公開了一家海鮮大排擋,小時候我去店裏幫手,人少的時候,他就會教我做飯。新鮮的鳗魚貨很少的,點的客人卻很多,經常沒貨。”

他接着說,“鳗魚是很神秘的物種,人類到現在仍無法進行人工養殖,因為好吃還變成瀕危動物了。”

陸小嶼在許多人的評價裏,都是話不多,有時因為反應不夠快還顯得有幾分木讷,對上司沈然,他大腦皮層在某些時候,活躍程度能提一個數量級,表達欲前所未有地高。

一激動之下,他給司沈然說了鳗魚從出生到洄游的過程。

這大約是他還小的時候曾幻想過的場景,只是場地不大一樣。

在他曾有過的匮乏幻想中,只不過是和司沈然在哪個漢堡快餐店吃吃薯條喝可樂,或是盛夏時在哪家糖水鋪子喝綠豆沙吃涼粉。

然後司沈然給他補補物理或數學。

他有些懊惱,今天穿的是一身純黑T恤和黑褲子,實在是和這家店以及司沈然格格不入。好在一頭雜亂的半長發理過之後變得清爽,至少不會過于邋裏邋遢。

不過司沈然從頭到尾都沒太在意,畢竟這也不是一次重要會面或約會,更像是一場漫不經心的偶遇。

他很有耐心地聽陸小嶼講了老半天鳗魚的生長過程,從柳葉鳗成長至黃鳗,以及鳗魚神秘的不為人知的回溯繁殖旅程,看陸小嶼顧着說,連鳗魚飯都顧不吃幾口。

他不由得問,“你怎麽記這麽清楚。”

“我大學有個室友讀的水産養殖專業,他交換去過東洋的大學,特別喜歡那邊的魚類養殖技術,回來之後一直跟我們反反複複說,所以就記住了。”

“水産養殖…”司沈然想起來陸小嶼本科考的是農學,大二才轉的專業,念了應用物理學,“想起來了,你最初念的是農學。”

陸小嶼一愣,下意識地看向了窗外。

一瞬間他的記憶又被拉扯回填報志願的那個下午,那大約是他認識伊凡以來,伊凡最生氣的時候。

然而司沈然在等着他回答,他的意識又倏地回到了現實。

“我…我滑檔了,補錄的農大。”

滑檔能滑進海市農大讀農學專業,司沈然頗為好奇,“當時排位是多少?”

陸小嶼幽幽嘆了口氣,比出三根手指,“三千多。”

過了這麽多年,司沈然沒參加高考,卻依然記得當年韓靖柏的排位,他當年排全省五千多,堪堪過了海大最低分數線。

而排位三千多都能進海大不錯的專業了,司沈然覺得不可思議,“你當時第一志願填的什麽?”

陸小嶼聲音弱了下來,“T大。”

海市所在的省是高考大省,想進T大,排位過百都沒戲。

“高考是平行志願吧,”司沈然道,“我記得好像能填三個學校,你另外三個填的什麽?”

陸小嶼數出三個高校,另外兩個高校也在京城,離T大非常近,幾乎都是步行能到的距離,排位長年保持在兩千名以內,曾有幾年滑至三千。

當時選學校的時候幾乎無人關心,陸小嶼家一向放養,從不雞娃。弟弟陸小成比陸小嶼聰明,從小成績也更好,最後根據個人喜好選了弗國的藝術院校。

得知他高考分數還不錯并且不會去南洋上學後,他媽媽在電話那頭沒什麽熱情地說了聲恭喜就挂了電話,轉了一筆獎金到他戶頭,再沒問過下文。

外公和舅舅挺高興的,但高興歸高興,也沒什麽人在意他念什麽學校,後來他說上了農大,外公也是高高興興地擺了場酒席請全村人吃飯,說是祠堂出的第五個大學生,村裏人也樂呵呵,拼命給他手裏塞紅包,仿佛只要好好讀書本身就是值得誇贊的事情。

滑檔補錄這件事,似乎也只有伊凡一人捶胸頓足,足足半個月沒搭理他。

陸小嶼不說話,司沈然也半天沒吭聲。

司沈然之前和陳願讨論過多種關于陸小嶼的“偶然”,陳願認為是巧合,司沈然也就認為可能是他自我意識過剩。

司沈然很想問他這麽填報的原因,腦子裏卻閃過陳願的一句反問:你為什麽會在意這些事呢?

陸小嶼低頭扒拉兩口飯,擡頭看了眼司沈然皺着眉頭的神情,不知怎麽的,覺得他的神情似乎有點不悅。

“你…”司沈然話鋒一轉,“上午是特地和伊凡過來買西裝的?”

“是的,”陸小嶼說,“他倆有事,先走了。”

“剛才那個女孩…”

“是伊凡的女朋友,不是我們學校的。”陸小嶼沒等他發問,連忙說。

司沈然又說,“做我的助理可能會有點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陸小嶼脫口而出,“我不怕累的,我很能熬夜。”

司沈然道,“不用你熬夜,你還有興趣接着念博士嗎?”

陸小嶼不說話了,他對念完博士這件事情,确實已沒有執念。

按伊凡的話來說,陸小嶼當初念博士,單純就是為了追星,這一點他從來不否認。

司沈然看着他,又說,“你還記得米蘭達教授嗎?米蘭達·阿夫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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