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

直到杜俏離開,秦磊才收回目光。

聽見老徐他們還在讨論他沒眼光的事,他笑着罵了一句:“行了,你們懂什麽!”

“我們不懂,不如磊子給我們講講?”劉建山調侃說。他是四川人,說話有很重的四川口音。

歷來只要提起女人,男人們總有很多話題。

這些建築工也是。他們每天的日子都是不停的幹活兒,精神世界匮乏,能娛樂的東西極少。

喝酒算一樣,看美女過眼瘾讨論女人又是一樣。

這些民工出來做工,一年到頭回家一次。是誰說的,在工地待一年,看蚊子都是雙眼皮?

劉建山的話讓秦磊啞口無言,他能怎麽講?講女人都是不能看表面的,有的徒有其表,有的內秀在裏?

就像一副乍一看去不起眼的水墨畫,美得是那股意境和韻味,不懂的人永遠不懂,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而且和劉建山他們說水墨畫,說韻味,不如說大白菜多少錢一斤,他們更欣賞的是視覺上的直面沖擊,而不是氣質、韻味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再說了,就算內秀跟他什麽關系,不過就是個路人,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知秦磊沒有說話,倒是老徐說了起來。

“磊子的話沒錯,你們懂什麽。你看那有些女人打扮得像花兒一樣,穿着帶鋼圈兒的內衣,胸能擠多高擠多高,裏面的海綿能有多厚墊多厚,其實都是假的。還有的女人,正面看着還行,背影不能看,有的腰挺細,屁股卻小,有的屁股倒是挺大,可惜是塌的。但有的女人就像那紅皮花生,外面有一層殼,剝去了殼,裏面都是好的……”

說是老徐,其實才四十多點,只是建築工們顯老,常年風吹日曬下,個個被曬得皮膚黑紅,臉上也溝壑縱橫的。這是皮膚大量失水後被曬脫皮後的幹燥,這樣的臉注定不好看,也因此顯得有幾分猥瑣。

“什麽都是好的,怎麽跟花生又扯上關系了,老徐你快給我們講講。”大常異常興奮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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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睨了他一眼,調侃:“大常,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發春了,提起女人就一副狼崽子的模樣?”

“你才發春了!”

“行了,大常才多大,還沒二十,說不定是個童子雞,老徐你別把人教壞了。”有人插話。

老徐眯着眼,笑起來:“大常,要不晚上我就帶你去長長見識,保準以後你提起女人不這樣了。”

大常年紀不大,哪裏是這群老男人們的對手,被臊得臉紅脖子粗,不過他臉黑,也看不出來。

“我們這是遠觀不近亵,你們懂什麽!”大常沒來工地之前,是個高中生,在這群人裏也是文化人,經常會蹦出幾句別人聽不懂的話。

“亵什麽亵,你能堅持五分鐘,算你小子厲害。”

一群人打着黃腔,開着低俗的玩笑,秦磊卻突然站了起來。

“你們慢慢吃,我吃好了。”

大常看了看幾乎沒怎麽動的飯,詫異問:“磊哥,你吃飽了?”

秦磊不喝酒,但很能吃飯,平時都是三碗打底兒,今天連一碗都沒吃完,菜也沒見他動幾筷子。

“天熱,吃不下,你們慢慢吃。”

他扔了五十塊錢在桌上,拎着安全帽走了。

杜俏回到家,發現客廳裏坐着一個不速之客。

吳秀梅關門,一邊說:“你也真是,家偉哪裏是有事,明明是對外面的托詞,你就信了。還有學校裏忙,怎麽搬去建設路那間公寓也不說一聲,還是家偉跟我說了,我才知道。再忙,就忙那半個小時,至于夫妻兩人分居?

杜俏和袁家偉住的地方離a大有些距離,開車得一個小時,杜俏那處公寓到學校卻只要半個小時不到,吳秀梅才會這麽說。

“媽,小俏也是為了最近學校評職稱的事,還有琴行那邊估計也忙。”袁家偉站起來,笑着幫杜俏開脫。

他身材高瘦,穿一身休閑西裝,戴着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教小朋友練琴能有多忙,家裏又不缺錢,需要你去賺那點小時費。”

吳秀梅一直很不敢茍同女兒去琴行教小朋友練琴的行為,大學老師就該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尤其杜俏又是她的女兒。

杜俏看了袁家偉一眼,沒有說話。

“行了,快去洗洗手吧,飯做好了,我去端。”

等菜都擺上桌,杜榮也從書房裏出來了。

他身材高瘦,戴着眼鏡,渾身充斥着一股書卷氣。卻有一雙濃眉,額頭有很明顯的山字紋,看起來很嚴肅。

“爸。”

一見到他,不光杜俏,連袁家偉都不由的整襟危坐起來。

“吃吧,難得你媽有空在家做飯。”

這是實話,事實上不光杜榮忙,吳秀梅也很忙,也許高校教師很閑是衆所皆知,卻不是他們這個級別。像杜榮一年到頭大多都是在忙他的科研項目,而吳秀梅則是忙着上課,忙着帶學生四處參加演出和比賽,有時候甚至出國,幾個月都不在家。

像這種兩個人都有空,還聚在家裏的時候很少。

一頓飯吃得是鴉雀無聲,杜家向來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

等吃完飯,杜榮才開口問了問小夫妻兩人的近況。

得知兩人最近都忙着評職稱的事,他還從旁邊指點了幾句,并教導兩人得失心不要太重,評職稱能不能過,不是看臨時抱佛腳,而是看日常積累。

杜俏沒有多想,她爸向來就是這種性子。

其實從講師評副教授,除了具備資格,也看幾分人脈關系。按理說以杜榮在a大的資歷,不管是不是同系,上面多多少少都會給幾分面子。偏偏杜榮就是個從不徇私的性格,像當初杜俏進a大,就是過了考核才進的。

但她不多想,不代表別人不多想,不過從表面上來看,倒是一片和諧。

等杜榮一通說教結束,吳秀梅才說話。主要內容就是囑咐杜俏趕緊搬回家去,不管是不是忙,夫妻還是不要長期分居的好。

“媽您放心,等會我就陪小俏去搬東西。她拿過去的東西并不多,也就是幾件衣服,就是暫時住住。”

說完這些正題,似乎就沒什麽話說了。

杜家的氛圍從來如此,父母和子女之間的相處,少了幾分親密和随意,更像是客人。

不過杜俏已經習慣了,袁家偉似乎也習慣了,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站起來道別離開。

……

出了杜家所在的單元樓,杜俏急急往前走着,似乎并沒有想和袁家偉同路的打算。

“小俏。”袁家偉幾個大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你幹什麽?”杜俏皺着眉,拽回自己的手。

“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

“談談我們之間的事,自從那事發生後,你就不願聽我解釋,就算是判死刑,是不是還得聽聽犯人的自我辯解?”袁家偉滿臉苦澀,模樣也似乎有些憔悴。

看了他一眼,杜俏抿了抿嘴:“那你說吧,我聽着。”

袁家偉輕吐一口氣,看了看四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回家後我們慢慢說。”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這樣吧,我們去車裏談。”

見她這麽堅決,袁家偉只能答應。

……

兩人上了車,随着車門關上,外面的一切聲音似乎都消失了。

袁家偉取下眼鏡,斯文的臉上滿是疲憊,眼神無奈、煩躁、痛苦。

可這一切杜俏并不願意去看。認真來說,今天見面她一直沒有正視過袁家偉,都是一種十分排斥的狀态。

見她這樣,袁家偉臉上多了一層陰霾。、

他揉了揉鼻梁,戴上眼鏡的同時也打起精神:“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信,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我和羅安妮之間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除了喝醉的那一次,之後再沒有過聯系。你不能就這麽把我判了死刑,今天下午你在電話裏說要離婚,我很震驚,小俏,我一直以為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

袁家偉說了很多,甚至提了許多當初兩人談戀愛時的甜蜜。

這些杜俏并不否認,因為家教原因,袁家偉算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第一次談戀愛,怎麽可能不甜蜜,尤其兩人還結了婚。

可恰恰就是這些,才讓眼前的一切都是顯得這麽荒謬。這種荒謬感讓一向有修養的她,臉上譏諷味兒越來越濃,直到終于忍不住爆發。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謊了,袁家偉!我們彼此之間很清楚這就是個謊言!關于你和羅安妮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去聽,你跟她怎麽樣也和我沒關系。我想離婚的态度是認真的,我也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不要把彼此鬧得太難堪。”

“小俏!”

“我不是開玩笑。”

“爸跟媽不會讓你離婚的,你難道就不考慮他們的心情?”

杜俏僵了一下,說:“那是我的事,現在要跟你離婚的人是我,不是他們!”

袁家偉緊皺着眉:“就不能挽回?”

她沒有理他,去拉車門把手。

“是因為那個建築工?”

杜俏終于沒忍住譏諷的笑了,她轉過臉,看着袁家偉。

黑框眼鏡下,她形狀姣好的眼睛很平靜,恰恰是這抹平靜激怒了袁家偉。

“難道不是?”他冷笑。

“你不是說自從那次後,就和羅安妮再沒有聯系過?”

兩個聲音幾乎是一同響起,袁家偉臉上閃過一抹狼狽,辯解:“你說她今天去找你,我打電話質問她時,她告訴我的。”

“看來你們的關系很親密,她說了,你就相信?”

袁家偉當然不信,除了羅安妮那個沒腦子的,能想出這種污蔑人的話,熟悉杜俏出身乃至性格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去找個建築工當情夫。

“好了,小俏,你別再跟我鬧了。”他無奈說,聲音裏帶着乞求。

“為什麽你一直覺得我是在跟你無理取鬧?”杜俏沒忍住拔高聲音:“袁家偉,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想離婚念頭很堅決,無論你怎麽說,或者你想從我爸媽身上動注意,都不能打消我這個念頭。我們好聚好散,別把彼此鬧得太難堪。”

“為什麽你就一定要離婚?!”

袁家偉十分煩躁,胡亂揉了揉頭發,又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包煙,拿出一只點燃,“事情就一定要離婚才能解決?我們結婚三年多,你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那行,我告訴你,你讓我覺得惡心,你和她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惡心,讓我沒辦法再繼續對着你這張臉!”

這一句又一句的惡心,甚至是杜俏厭惡的眼神,徹底激怒了袁家偉。

“我讓你覺得惡心,我讓你惡心了你還跟我結婚?”他扔掉煙頭,逼了過來。透明的鏡片在車場燈光照射下,泛着一種冷白的光,明明是面無表情,卻讓人莫名瘆得慌。

杜俏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看着她的動作,他嘲諷地笑着說:“你說我說謊,我确實說謊了,我跟她确實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知道為什麽會是很多次嗎,因為你根本不是個女人!誰像你一樣結了婚還跟丈夫分房住,過個夫妻生活還推三阻四?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杜俏!我也有生理需求,你既然不能滿足我,我在外面找滿足,你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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