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系不代表好欺負

第二章 道系不代表好欺負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隔壁屋的老胡就窸窸窣窣起床了,江寧以前失眠嚴重,睡眠很輕,對方一動,他就醒了。

老胡有些歉意地道:“把你吵醒了,等我走了你再接着睡。”

江寧說:“我前幾天睡多了,這是自然醒。”

江寧因為生病,方朝陽幫他請了假,他今天不用去上工。但他既然已經好了,就該準備上工了。畢竟他是要拿工分的,總不上工,年底分紅時口糧都不夠吃,家裏也不給寄錢,他就得挨餓。

老胡穿好衣裳就離開了。江寧起床,先去洗把臉醒醒神,他沒找到牙刷,就折了根柳樹枝,戳破樹皮,在嘴裏蹭幾下。柳樹皮青澀中還帶點苦味。

江寧洗漱完畢,擡眼望着晨霧中的遠山近林,這裏景色真不錯。山川起伏,峰巒疊嶂,空氣清新。這在他的那個時代,是風景優美的旅游聖地。但在這個時代,也意味着閉塞和落後。

江寧活動一下手腳,順便把棚屋打掃一遍,棚屋雖破,但老胡收拾得還算幹淨,屋裏也沒什麽雜亂的東西,正符合江寧的極簡主義風格。不過,這年代是沒有極簡主義的,東西少基本就是窮。

打掃完房間,他又去房前屋後查看一圈,屋子前後的空地很大,地上種着一片稀稀拉拉的菜苗,因為天旱,澆水不及時,菜苗半死不活。

江寧看着心疼,就去缸裏舀幾瓢水,淺淺地把菜苗澆了一遍。

昨天喝水時,他就發現了,這裏的水堿性太重,即便燒開了喝,也還是味道不好。

給水除堿是怎麽除來着?一種是燒開,還有一種是用什麽試劑過濾。不過,人吃的水能這麽幹,澆地的水就不行,量太大了。

江寧等了一會兒,算着大家夥都該起床了,便朝村裏走去,他得回知青點收拾行李。

他一邊走一邊思索着怎樣給水除堿的事,他正想得入神,忽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擡頭一看,就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伯光着膀子,挑着兩大桶糞水正朝他走來。

老伯看見江寧,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黃牙,調侃道:“城裏來的學生伢,受不了這味兒吧?”

江寧淡淡一笑:“受得了,莊稼一枝花,全靠它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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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詫異地挑挑眉毛,哈哈一笑:“喲,你這娃生一場病,覺悟都提高了。”

江寧再次微笑,“大伯辛苦了,等我病好就趕緊複工,也幫你們分擔一些。”

老伯很滿意地點點頭,瞥了一眼江寧的小身板,說道:“沒事,現在活不太多,你可以再休息兩天。”

江寧繼續往前走去,等到了知青點,他發現大家夥剛起床,不大的院子裏擠滿了人,大家正在刷牙洗臉閑聊。

江寧一進去,說笑聲戛然而止,大家擡起頭來,一齊看向他。

江寧怔了一下,溫和地笑着招呼:“大家早上好。”

回答他的是尴尬的沉默。

這時,有個圓臉短發女生端着搪瓷缸子從屋裏出來,一看到江寧,眼睛一亮,關切地問道:“小江,你好了?”

江寧猜測這姑娘可能就是高雪華,他沖她點頭:“好了,我今天來收拾行李。”

高雪華昨天已經聽方朝陽說過了,江寧要搬到棚屋去住,她其實是不贊成的。

她想了想,勸道:“小江,我不建議你搬到那邊去,一是那兒住的人跟咱們的階級成分差距太大,對你以後的發展不太好;二是棚屋夏涼冬也涼,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高雪華的聲音一落,院子裏就有個身材矮胖、帶着眼鏡的男子開了口,“雪華,你別勸了。你沒看人家寧願跟專政對象住一起,也不願意跟我們住一起嘛。這說明什麽?說明他跟那些臭老九和勞改犯臭味相投。”

大家雖然不喜歡江寧,但也覺得這話有些嚴重了。

高雪華紅着臉反擊道:“袁國興,你這樣說不合适吧?江寧可是貨真價實的工人子弟。”

江寧記住了袁國興這個名字,他雖然打算過道系生活,但不代表要過窩囊生活。該反擊就得反擊,否則以後永無寧日。

他先感激地看了高雪華一眼,沖她點頭致意。之後再盯着袁國興,用嚴肅的語氣說道:“袁國興,我以前以為你只是看不慣我,我以為我們之間只是人民內部矛盾。我沒想到你竟是這麽想我的。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是單純想污蔑我,挑動人民內部戰争?還是說你有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袁國興驚訝地看了江寧一眼,他沒料到這家夥反應那麽快,以前這人一到吵架辯論就急得說不出話來,吵完後,他又耿耿于懷,幾次之後,大家都不喜歡他,覺得一個男生卻那麽小心眼,還記仇,一點都不大氣。

江寧不給袁國興反駁的機會,清清嗓子,義正詞嚴地說道:“我們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是來農村這個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棚屋的那些人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我們知識青年,有責任也有義務去幫老鄉們監督改造這些人。我經過這兩天的考察,發現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可以改造好的。所以,我思索再三,決定搬過去,近距離地改造他們,影響他們。讓他們早日走上正道。”

袁國興嗤笑一聲,譏諷道:“江寧,以你的覺悟,還輪不到你去影響他們。”

江寧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國興:“哦,你的意思是我覺悟低,輪不到我。那你覺悟高,能輪到你,你願意去嗎?”

袁國興:“……”

江寧步步緊逼:“袁國興同志,請你回答我,你願意去嗎?”

袁國興覺得不回答是不行了,他支支吾吾道:“不是我不願意,是因為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江寧抓住這個機會,對大家說道:“你們聽聽,這就是袁國興同志的覺悟,別人去幹事,他譏諷人家覺悟不夠;人家請他去,他覺得沒必要。什麽是他覺得有必要的,那就是污蔑打擊自己的同志。我病了三天,他不聞不問,我不在意,因為我覺得你們大家都忙着上工,可能是沒時間;但我一回來就被他猛烈攻擊,這就有些讓人心寒了。這是趁我病,要我命啊。說好的對同志春天般的溫暖呢?他這是秋風掃落葉般的冷酷。”

衆人聽到這話,也覺得心底有一絲絲不好意思,當然,他們不會埋怨自己太多的,他們把責備的目光投向了袁國興,都是這家夥帶頭孤立江寧,他們受了影響。

江寧看到大家的目光中有一絲絲愧疚,這就夠了。他不求贏得這些人的喜歡,他只求他們別找事就行了。生活中一旦充滿了大量極品和反派,想過簡單安靜的日子那是天方夜譚。

袁國興本來還想再跟江寧再吵三百回合,誰知江寧說完這番話後,卻擺手罷戰了:“國興同志,我知道你這張嘴厲害,不得理也不饒人。不過,咱們是知識青年,要有原則,理虧就得認,知錯就要改。一個大男人,不要太小心眼太記仇,這樣顯得太不大氣了。”

這是以往袁國興指責原主的,現在原話奉還。

袁國興張張嘴,想反駁卻又不知說什麽好。

江寧松了一口氣,做為一個從技術崗轉到管理崗的人,他的口才是被迫提升的。他天生內向,好在學習能力強。實在不會撕的,就拿別人的原話還給他。

有些人,你只是做了他對你做的事,他就受不了。

說來也奇怪,江寧回到知青點後,他原來的記憶也被激活了,各種場面紛至沓來。他記起了這些知青對他的孤立排擠,各種冷諷熱嘲,流言中傷。心頭湧上一股難以抑制的委屈和憤怒。

江寧靜靜地等着這股情緒過去,再進屋去收拾行李。

男生宿舍擁擠逼仄,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濃烈味道,大概類似于用臭豆腐鹵的壞豬蹄那種味道。

他的行李不多,就是一卷被子、四季衣裳,還有幾本書,所有東西只打包了兩個包袱。

袁國興到底還是心有不甘,他站在門口大聲說道:“江寧,你要說到做到,別搬出去幾天又灰溜溜地回來。”

江寧淡然一笑:“放心,我不會回來的,除非你想跟我輪換。”

一聽到輪換,袁國興像啞巴一樣,立即閉口不言。

江寧帶着勝利的笑容,扛着行李離開了知青點。

高雪華想去送送他,回頭一看院裏衆人那暧昧的眼神,她忍不住又退縮了。

江寧回來的路上想起方朝陽這家夥去哪兒?一大早就去上工了?

他正想着,迎面又遇到了那位挑糞的老伯。

由于激發了記憶,江寧也想起了這位老伯是誰,以前的老隊長陳大山。

陳大山這人性子雖然粗魯,說話直來直去,但人品還不錯。因為他文化水平底,說話直,公社領導不喜歡他,生産隊長的職位被迫讓了出去。但他在村裏還是勞動模範,幹活十分積極。江寧一點也不讨厭這類人。

他笑着跟陳大山打招呼:“陳伯,就這會兒功夫,你又挑了一趟,真是太厲害了。”

陳大山擺擺手,“這算個啥,想當初我年輕那會兒,比現在厲害多了。”

江寧聞着空氣中那刺鼻的味道,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對付這堿水,他感覺有點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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