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做事的人
第三章 做事的人
江寧回到棚屋後,先把自己的東西歸置好。他和老胡住的房間原本是一大間,後來用竹篾隔成三間,中間算是堂屋,是兩人的公共空間。他們的房間連門都沒有,中間用一道破布簾子擋着,勉強有點隐私。房子造得異常簡陋,甚至還不如村裏的“牛棚”,那地方名叫“牛棚”實則是破房子,他們這兒才是真的棚子。
不過,江寧對此很滿意。他寧願住棚子也不願意去擠知青點的宿舍。集體生活于他而言是一場煎熬。
用他爸媽的話形容他這個人是“很獨”,這不是一個好詞兒,在他們那個地方,人們以外向和會來事為榮,尤其是男人,他這種的會被人瞧不起,爸媽也覺得擡不起頭來,幸虧,他的學習成績彌補了這一致命缺點。
曾經,江寧也為自己的性格苦惱過。可是他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遭後,徹底與自己合解了。
性格只有特點,沒有缺點。
他接受自己本來的樣子,不會再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扮演別人喜歡的模樣。
江寧把東西拾掇好,趕緊從黃書包裏找出紙和筆,把剛才在路上的想法記錄下來。
澆地的水不需要徹底除堿,只要把青草和糞便扔進水裏發酵,就能把堿水變成綠肥水,澆莊稼不但不會死,還能肥地。至于用哪類青草效果比較好,這自然得需要試驗。
江寧本想先做試驗,等有結果了再告訴村裏。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一想法,救災如救火。多耽擱一天,莊稼就減産一點。而且,這個年代,連糞便都是金貴的,他還真弄不來那麽多實驗材料。
他開始思索,要做這件事需要找誰幫忙?能說服誰,又該向誰彙報。
想來想去,他決定先說服他的好朋友方朝陽和李守信,現在就去找他們。
江寧把破門鎖上,循着腦海中模糊的方位去找人。李守信還在幫人打井,方朝陽早上不在知青點,應該在上工。
江寧朝田裏走去,他一看到龜裂的地面、幹涸的河床以及半死不活的莊稼,心裏不由得一痛。這個年代的人們日子過得苦,農民是苦上加苦,趕上災年更是雪上加霜。
田梗上,機耕路上,人們正在挑水澆地,并不是所有的水質都堿性重,山裏的泉水和河水都還好,只有新打出的大部分地下水堿性重,一澆莊稼就死。可是這會兒,河床已幹,山泉的泉眼細得跟線似的,連日常飲用都不夠。人們只能去更遠的地方挑水澆地,能澆一點是一點。
江寧一打聽,方朝陽和村裏的一幫壯小夥去三公裏外的大清河取水去了。李守信還沒回來,出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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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遲疑是回去還是繼續等人,就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喲,小江。”
江寧一看又是陳大山,他笑了:“陳伯,咱們一天見三回,有緣分吶。”
陳大山也笑:“都一個村裏住着,一天見八回也正常。”
江山一看到陳大山,當即就改了主意,陳大山當過生産隊長,為人又正直,在村裏肯定很有威信,他要號召大家幹點什麽,比他們知青強太多了。
于是,他稍一斟酌,便說道:“陳老伯,我知道大家一直在為澆地的事着急上火,說實話,我也一直在想辦法。”
陳大山平淡地嗯了一聲。
江寧接着說道:“陳老伯,我這人從小就喜歡看書,什麽雜書都看,我記得我有次在圖書館裏看到過一本關于如何去掉水裏的堿的文章,現在隐約還有點印象。”
陳老伯聽到這裏,眼中亮光一閃,盯着江寧問道:“小江,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看過這本書?”
江寧知道哪怕他自己不确定,也要裝出一副篤定的樣子,要不然就沒法取信于別人。
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陳老伯,你知道我的性格,膽小謹慎,樹葉掉了我都怕砸着,這種大事我哪敢胡說?”
陳大山沒說話,默默地打量着江寧,見他神色平靜淡然,再一想他的性格,确實,這孩子比起其他男知青,謹慎膽小得有點過頭了。人家是争着表現,他倒好,能躲則躲,能退則退。他這性子的人,肯主動站出來攬事,說明是真有把握。
陳大山思索完畢,飛快地問道:“那你趕緊說說,那方法是啥?”
江寧把辦法說了。
陳大山聽完,說道:“就這?也不是太複雜啊。”
江寧苦笑,也有複雜的,不是沒那條件嗎?
他想了想說道:“當然,還有更高級更有效的方法,那得花錢。不花錢又适合咱們農村的,我知道的只有這個方法。”
陳大山一聽要花錢,趕緊擺手:“咱大隊窮得□□裏挂鈴,那是叮當響,哪裏有錢搞這個?”
末了,他下定決心道:“行,就按你說的辦法試試。”
江寧趕緊補充道:“陳老伯,我對于咱們本地的花草不太熟悉,忘記了那些青草除堿效果最好。”
陳大山大手一揮:“這還不簡單,把山上的草每樣都薅來,都扔到糞池裏不就行了?”
江寧笑道:“這辦法是挺有效。”
陳大山行動迅速,他拉着江寧去動員鄉親們。
大家對這個做法是将信将疑,有人還質疑江寧。
陳大山兩眼一瞪:“行不行的,咱就試試怎麽了?死馬當活馬醫。這樣光靠挑水,澆到哪年哪月去?你們等的了,莊稼可等不了。”
陳大山畢竟當了好多年的隊長,積威甚重,有的村民雖然心裏不樂意,但也沒敢明着反對。
但有些人就不一樣了,比如那個新隊長王明成的跟班王紅星,就直接嗆聲:“老陳,這又要割草又要挑糞的,可得調動不少勞動力,這事咱得經過王隊長批準。”
一提起王明成,陳大山心裏就湧起一股怒火,那個家夥哪哪都不如他,種莊稼更是外行,就因為比他有文化,比他更會拍馬屁,結果就入了公社書記的眼,取代了他的位置,上任後不務正業,在鄉親們面前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陳大山瞪着眼看着說話的那人,“那行,你去叫王明成過來,我親自向他彙報。”
王紅星撇撇嘴:“咱王隊長可忙哩,一大早就去公社開會了。哪能說過來就過來。”
陳大山登時火了:“開會開會,都這時候了,開會有個屁用。”
江寧在旁邊勸道:“陳老伯,隊長回來也得是晚上了,這種時候,能少耽擱一天是一天。不如,咱們先挖幾個坑,再去割草挑糞,做個試驗,等隊長回來再去跟他彙報實驗情況。”
陳大山想想也只得如此了,他便說道:“這些活用不了多少勞動力,我們陳家人就夠了。”
這時,王紅星卻拿眼觑着江寧,涼涼地問道:“小江,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表現?連一天都不肯等?萬一隊長不同意呢?”
江寧看向王紅星,語氣平靜:“王哥,不是我等不及,是莊稼等不及。你家裏條件好,災年也不用擔心,可其他人還要靠莊稼吃飯,但凡有一點辦法,我們都願意嘗試。再說了,你怎麽知道隊長會不同意?抗旱救災可是大事,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隊長能會不同意?”
王紅星:“……”
衆人不禁為江寧的這番話暗自叫好。
有人還附和道:“是啊,小江說得對,我們家裏條件不好,還要靠着秋收活命哪,老王,俺們跟你不一樣。”
王紅星扯扯嘴角,僵硬地笑道:“怎麽不一樣?難道我不是莊稼人?”
衆人撇撇嘴角沒吭聲。
陳大山難得沒接話,他看向江寧的目光中帶着一絲贊賞。這小子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寧把王紅星的話返還給他,順帶還收點利息:“王哥,你連一天的時間都不肯給我們嗎?就耽誤一天又能怎樣?我們劉家河大隊的社員,幹什麽事,按傳統和習慣應該跟陳老伯商量;按現行政策,應該給王隊長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