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見不平

第十二章 路見不平

樹林裏,五六個半大孩子正在圍攻一個瘦弱的小男孩,那孩子踹倒在地,只能用雙手護着腦袋,用力地把身體縮成一團。打人的孩子沒個輕重,還在用力的踢男孩的腦袋。

江寧見狀,急忙大聲制止:“住手,再打要出人命了!”

打人的孩子聽到聲音,終于停了手。他們一齊看向江寧,見他也不甚強壯,也沒比他大多少,并不怕他。

他們中領頭的那個黝黑健壯的男孩先站了出來,他抱着胳膊,粗聲粗氣地問道:“你是誰啊?憑啥管我們?”

江寧從來不覺得孩子都是善良純潔的,新聞上沒有人性的小惡魔有的是。

他停下自行車,一臉嚴肅地說道:“不憑啥,天下人管天下事,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麽名字?一會兒我去找你爸媽。”

其他孩子一聽說要找爸媽,呼啦一下散了。那個領頭的男孩子頗為不甘,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邊走還別放狠話:“我知道你,你是知青,你給我等着,我喊我哥來揍你。”

江寧惦記着被打的孩子,沒空理會這個嚣張的熊孩子。他彎下腰,扶起蜷縮成一團的男孩,只見他頭上臉上都是血,腿上和胳膊上也有很多傷痕,傷得有點重。

江寧從兜裏淘出舊手絹,幫孩子擦了擦上臉上的血。這孩子也就六七歲的樣子,蒼白瘦弱,背的骨頭硌手,看這長相氣質不像是村裏土生土長的孩子。

江寧看了一眼遠處樹林中的那排若隐若現的屋子,那個地方就是“牛棚”,應該是那裏出來的孩子。

就在這時,男孩子微微睜開了眼,他咳了幾聲,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哥哥,謝謝你。”

江寧問道:“你怎麽樣?哪裏疼?”

男孩搖頭:“我不疼,我能忍。”

江寧不禁心疼起這個懂事隐忍的孩子來。

他又問:“我是把你送醫院,還是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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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盯着江寧看了一會兒,“大哥哥,你是不是叫江寧?跟胡叔住一起的?真巧,我也姓江,我叫江潮。”說完,他還硬生生地扯出一絲笑容。

江寧啞然失笑,又用手帕擦了一下江潮嘴角的血絲,說道:“別笑了,省得牽動傷口。我是叫江寧。”

“你是不是不願意去醫院,也不想回家讓大人看見”

江潮垂着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江寧知道他的難處,想了想,從車筐裏取過黃書包,裏面裝了三張餅子,是準備在路上吃的,他拿出兩張餅遞給江潮:“你流了那麽多血,要補補營養。”

江潮沒接,“我不餓。”

江寧把餅子硬塞到他的手裏,說道:“拿着吧,你以後不要單獨活動,見着那群孩子就跑。”

江潮遲疑了一下,沒再往外推。

江寧還要去縣城,就再問一次:“你真的不用我送?”

江潮搖頭:“不用,我這就回去。”

江寧轉身,騎上自行車,沖江潮揮揮手,車頭一拐上了小路。

江潮站在原地目送江寧的身影消失在林間小路上,他沒有回家,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餅子,咬了幾口,又依依不舍地把餅子裝進了兜裏,轉身進了樹林,他要去找水洗掉身上的血跡,免得讓爺爺看出來。

江寧騎了一個半小時的自行車才到縣城,他手上沒錢,打算想辦法把手中的糧票換錢,來之前,他特意打聽了一下糧票的價格,全國糧票三元一斤。

江寧向人打聽一下黑市的大致位置,他手裏的全國糧票是緊俏貨,剛放出風,就有人開出四元一斤的高價,江寧也沒再問別人,爽快地賣給了開價的那人。他賣了三斤得了12塊錢,剩下兩斤留着以後用。

這個年代的錢很值錢,12塊錢夠買很多東西了。

江寧先去郵局把信和東西寄走,寄信的人很多,還得排隊。江寧趁着等候的時間,把信拿出來,匆匆添上幾筆。說那袋酸棗面可以蒸饅頭有治失眠的作用,鄉下土方子很管用。他想了想,再加一句:我在鄉下很好,不愁吃喝,有自留地,山上有野菜菌子,姑姑以後不用再給我寄糧票了。

城裏的糧油米面都是限量供應的,以前姑姑和姑父是雙職工,姑父職位不低,家境好,有餘力補貼他們。可他們現在境況困難,他幫不上忙就罷了,不能再吸血了。

寫好信,又等了一會兒,終于輪到了江寧。貼上郵票,把信和東西寄出去,終于大功告成。

江寧走出郵局,去供銷社。

他買了三斤鹽,一斤白糖,用油票打了三斤菜油。鹽倒不貴,1毛五一斤,白糖太貴了,7毛八一斤。

之後是火柴、肥皂、醬油、醋等雜七雜八的一堆零碎東西。自行車車筐都裝滿了。江寧覺得來一趟縣城不容易,索性都買齊了。

逛了一圈,眼看着就到了中午,江寧肚子餓了,猶豫了一下,到底沒進國營飯店,飯店的水平也那就樣,服務态度還差,他拿出剩下的那張餅子湊合一下,晚上回去再吃頓好吃的。

回來的時候是下午兩三點鐘,太陽還很毒辣,哪怕路上有樹蔭,也還是熱得不行。偶爾刮過來一陣風,還帶着熱氣。

江寧索性不急着趕路了,把自行車支好,找個蔭涼處歇一會兒。

江寧躺在草地上,看着頭頂白不呲咧的天空,腦子放空一會兒,又不自覺地轉移到了現實。

目前來看,陳大山已經取得了初步勝利,差不多再經過一兩個回合,就可取代王明成,重新當上生産隊長。到時,他就跟陳大山打打下手,發揮一下自己的長處。

他的長處是什麽呢?以前的是沒法用了。好在,有些能力是可以遷移的,比如愛學習愛琢磨這兩項能力,現在也能用上。

農村的水太深太複雜,他又不喜歡處理人際關系,不想勞心又勞身,還是走技術路線吧。

回去沒事就琢磨哪裏有可以供他發揮的地方,最好能掙點工分,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讓劉家河大隊的村民過得富裕些,大河有水小河滿,大家富裕了,他的日子才能跟着變好。

江寧在樹蔭下绡了一個多小時,等陽光不那麽烈了,才重新出發。

後面的路是越騎越涼爽,他的心情也跟着變好,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兒來。

江寧一路哼着歌兒到村口,他走的是來時的那條林間小路。

前面站着一個泥猴,泥猴看到江寧,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口白牙。

江寧遲疑道:“江潮?你在等我”

小江潮點點頭,跑步上前,遞給江寧一條魚。

如今天正旱,河流斷流,池塘也幹了,有些地方,淤泥裏倒有不少魚。

江寧沒有接魚,反而語重心長地勸道:“有些地方淤泥很深,很危險,以後不要再去了。這魚你拿回去自己吃吧。”牛棚的夥食比他們還差。

江潮态度很堅決:“這是謝禮。”

他想硬魚塞到江寧的自行車筐裏,又覺得泥太多,索性把魚往地上一放,掉頭就跑。

江寧:“……”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

江寧愣了一下,還是彎腰撿起了魚,先收下吧。他看了一下,這魚還不小呢,大概有一斤多,可能是離開水太久了,半死不活的。

江寧推着自行車回到崖上,老胡正在挑水。

江寧歉意道:“老胡,今天該輪到我挑水。”

老胡笑了笑:“誰有空誰挑,不用論那麽真。”

他看看自行車筐和江寧手裏的魚,又說:“今天收獲不小哇。”

江寧把自行車停好,把魚扔到木盆裏,又洗了下手,開始一樣樣地往外拿東西。

他一邊忙活一邊說明魚的來處:“江潮這孩子挺有意思,我不過是幫個小忙,他非要送我一條魚。”

老胡倒不意外,他們這些人都是在一塊勞動的,他已經聽說江潮的事了。

他說道:“江潮的爺爺老江挺感謝你的,不過,你要小心些,打江潮的那個孩子家長很不講理,今天要不是大家攔着,差點對老江動手了。”

江寧倒不知道還有這事。他問道:“那家人叫什麽名字?”

“王鐵林家。”

江寧點頭,表示記住這個名字了。

江寧在路上已經休息夠了,收拾完東西,就開始準備做飯。

那條魚快要不行了,江寧決定把它放至肚子裏紀念一下。

殺魚,掏出內髒,刮魚鱗,再用刀在魚身上劃幾刀口子,放上蔥姜祛腥,再抹上鹽腌上。

腌了一會兒,再把鍋燒熱,放上油,今天剛打了油,江寧難免大方一些,多在鍋底抹了層油。待油燒熱,把魚放鍋裏煎。過一會兒,再翻過來繼續煎。等到魚身煎得兩面發黃,再加上水,開始炖。大火燒開,小火慢炖。裏面再放上切好的茄塊、粉條、青菜。

魚肉的香味慢慢地逸了出來,随着晚風飄向山崖。

很快,就有不速之客來了。大黃和一只貍花貓結伴而來。

大黃圍着竈臺轉了一圈,貍花貓也暗戳戳地盯着鍋瞧。

江寧發現大黃的肚子大了一點,他驚訝道:“大黃懷孕了?”

老胡說:“應該是,聽說它有了對象。”

江寧說道:“懷孕了應該多補點營養。”

江寧用雜面攤了幾鍋煎餅當主食,等到魚湯炖好。

江寧拿出自己的飯盒,裝滿魚湯,放到自行車筐裏,他對老胡說:“老胡,我去給陳大伯送自行車,你盛一碗魚湯幫我給江潮送過去行嗎?”

老胡面帶猶豫,江寧說道:“你不方便就算了,等我回來再送吧。”

老胡解釋道:“不是我不方便,是怕你不方便。怎麽說呢,老江的罪名比較大,我怕你跟他走得近,影響不好。”

做為知道這段歷史的江寧來說,并無心理負擔。他不在意地說道:“沒事,我無所謂。”他不進廠,不評先進,不上工農兵大學,過幾年就走,沒什麽可怕的。

老胡定定地看了江寧一會兒,喟然嘆息道:“你這種人少見。——我去送。”

江寧把自行車和魚湯給陳家送去,陳大娘客氣道:“你這孩子真是的,咱鄉下借個東西再正常不過,你這麽客氣幹啥。”

江寧笑着說:“我在城裏買了條魚,正好給你和大伯嘗嘗。”

兩人閑聊幾句,陳大娘騰了飯盒,江寧拎着飯盒離開。

他邁着輕快的步伐往家走去,回家吃魚去。

半路上,他遇到一個個李逵式的年輕男子,男子盯着江寧看了一會兒,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然後轉身離開。

江寧:“……”半路遇條瘋狗,不必理會。

他心情沒受影響,快步回家,笑着宣布:“老胡,大黃,……大花,開飯吧,吃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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