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起

第十八章 風起

老胡為了避免麻煩,把請客時間定在天黑以後,他們這兒偏僻,晚上很少有人來,再加上現在又有了院子,有了遮擋,更安全。

一共來了四個人,三大一小,小的就是江潮,江潮的爺爺叫江漢,五十多歲,清瘦,頭發半白,雖然衣着破舊,面容枯槁,但身上仍殘留着一絲儒雅氣質。

他對江寧十分感激,“小江,我一直十分感謝你,今天終于能當面謝謝你。”

江寧客氣道:“不用客氣,我也很喜歡江潮,這孩子給我帶來很多快樂。”

江潮眨巴着一雙大眼睛,一會兒看看爺爺,一會看看江寧。

江漢跟江寧聊了兩句,就給他介紹另外兩人。

這兩人一個叫楊意,一個叫趙秋陽,楊意六十多歲,身體看上去極差,趙秋陽大概四十多歲。楊老是他京城某研究所的所長,因為路線問題被批、鬥、下放。趙秋陽以前是幹部,被打成“□□”。

江寧跟他們兩人不熟,只是打個招呼,也不多問他們以前的事情。

因為有老朋友來,老胡今天有點興奮:“今天準備了很多好吃的,大家敞開了吃。”

老胡從床底下拿出珍藏的燒酒,有酒助興筵席頓時熱鬧起來。

江寧也拿了自己弄的果酒出來,他給江潮也倒了一小杯,讓他嘗嘗味道。

今天的飯菜是江寧和老胡一起做的,至于味道,差距還是挺大的。

明明都是尋常的飯菜,但江寧做出來,味道就是不一樣。

三個人很羨慕老胡:“老胡,你這日子真不錯,跟着小江享福。”新房子也住上了,還天天有美味的飯菜吃。

老胡一臉自得:“那是,我這人時來運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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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在旁邊說道:“遇見老胡,是我時來運轉。幸虧老胡願意收留我,不然,現在還窩在知青點。”

在場的人都暗暗稱贊江寧說話讓人舒服,也更願意跟他聊天。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的關系親近不少。

江寧也挺喜歡跟這些人聊天,他們年齡比自己大,經的事多,又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聊天都很有內容和密度。

特別是江漢,兩人越聊越投機,頗有一種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

一個小時後,大家喝得微醺,桌上杯盤狼藉。江寧本以為果酒度數低,多喝了兩杯,結果就醉了。

好在,他喝醉了也挺可愛,就是話多些,還說要曬月亮。

江漢笑着,扶着他去外面曬月亮。

山崖上,山風涼爽,月光明亮。

江漢和江潮一左一右陪在江寧身邊。

江寧沐浴着如水的月華,詩興大發:“‘待此清涼月,可滌人間塵。’”

江潮:“……”喝醉了的哥哥好可愛。

他越來越喜歡寧哥了。

他仰着小臉問道:“爺爺,寧哥哥也姓江,真的不是咱們的親戚嗎?”要是就好了。

江漢摸着江潮的頭發,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是親戚才好呢,省得被我牽連。再說了,你寧哥對你難道比親戚差嗎?”

江潮想起了那些親戚的嘴臉,連連搖頭。

江寧雖然醉了,但腦子還在,他說道:“親人是因為真心和理解,并不只是因為血緣關系。”

江漢和江潮一齊默然。

良久之後,江漢動容地說道:“你說得對,是我狹隘了。”

他還想再說些幾句,卻發現江寧靠在他肩頭睡着了。

江漢輕笑一聲,攙扶着江寧回屋。

江寧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時,已是陽光滿屋。

老胡上工去了,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江寧随便吃點東西,趕緊下山,連着請了幾天假,該上班了。

還是陳壯幫他代班,農具已經發下去了,也登記好了。

江寧把保管室打掃一遍,糧倉前後檢查一遍。

糧倉門口有幾口大缸,這是防火用的。

江寧看缸裏的水不多了,就去挑水,把大缸灌滿。

他去挑水時,正好看到一個老太太顫巍巍地也在挑水,一打聽,是住村北的王奶奶,王奶奶的兒子在外當兵,老伴身體不好,常年卧床,女兒嫁得遠。

江寧先幫王奶奶挑水,老兩口一臉感激。江寧不在意地說道:“随手的事,誰見了都會幫忙的。”

王奶奶留喝口水,江寧說:“下回再喝吧,我得把糧倉裏的水缸挑滿了。”

江寧回到保管室,發現門口圍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會說話的跟他打招呼,不會說話的孩子也會“啊啊”兩聲,像是在問好。

這些孩子都是放養,大點的孩子有時顧着自己玩,直接把小的往地上一放,那些不會走路的小家夥就在地上亂爬。

江寧看着直嘆氣,這村裏應該弄個幼兒園,哪怕是臨時的也行。下回見了陳大山提個建議試試。

江寧挑完水,歇了一會兒,就去旁邊的舊倉庫裏找些稻草茅草之類的,坐在門口編席子,他以前看過視頻,不難學,練習個幾回後,就能上手。

江寧編了一張席子鋪在地上,讓不會走的坐在席子上玩,他又用幹草編了蚱蜢、兔子、小豬。引得孩子們一陣歡呼。

從這以後,江寧有空就做些手工,孩子們每隔幾天就有新的玩具。

這下,保管室門口聚集的孩子就更多了。

大人下工後根本不用到處找孩子,直接奔保管室門口就行了。

江寧對孩子如此有耐心,也獲得了孩子家長的好感。

有些家長不好意思就給江寧送點自己家的豆醬鹹菜之類的,江寧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也挺喜歡這些孩子的,一個個都挺可愛。”

聽到江寧這麽誇孩子,家長就更高興了。送東西的就更多了,不收都不行。

江寧只得收下,以後有機會再還回去吧。

他再見到陳大山時說了要辦幼兒園的事,陳大山沉默半晌,才說道:“辦幼兒園是方便了,可是還得找地兒,還得有老師,很麻煩吶。”

江寧說道:“大隊有空房子,打掃一下能用。至于老師,幼兒園的老師要求不高,配兩個就行,一個認字的,随便教點東西,一個當保育員,負責照看孩子。”

陳大山說:“鄉下跟你們城裏不一樣,孩子就這麽随便養,世世代代都一樣。”

江寧思索片刻,他看得出來,陳大山不想辦幼兒園,怕麻煩,圖省事。但他還是想争一下:

“陳伯,從大的方面來說,孩子是祖國的花朵,小時候越用心,長大越茁壯。對國家對社會有好處;

從家庭角度說,要是辦了幼兒園,就能把陳大娘,陳嫂子這樣的婦女勞動力從帶孩子中解放出來一部分,對咱們大隊有好處;

再者就是從政績上來說,別的大隊沒辦幼兒園,咱們村辦了,這就是樹立時代新風,走在同行前面。你面上也好看。”

江寧說得有理有據,陳大山果然動心了。他這次沒再推托,看了江寧一眼,說道:“我再想想吧。”

建議已經提完,至于領導怎麽決定,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江寧放下這件事,回到家裏繼續拾掇自己的小屋。

新家缺的東西太多了,但這年頭買家具不容易,何況江寧現在也沒錢。

一切都只能自己動手,他動手能力強,又愛琢磨,關鍵是工具不湊手,又沒錢買。江寧便學着別人,去借。

按他以前的性子,斷不會去借東西,主要是不好意思,也不想欠人家人情。

現在嘛,他已經慢慢适應了。在鄉下生活,不欠一點人情不太現實。大家都是這樣,你幫我一下,我幫你一把,互相麻煩,有來有往。人情就是這麽處出來的。

江寧借了刨木頭的袍子和錘子,又買了一把鐵釘,一下班就開始敲敲打打。各種實用又好看的小物件一件件地做出來。

木勺,木鏟,木盤,還弄了幾個好看的竹筒當筆筒。

江寧還給江潮做了兩個好看的木碗,給陳大娘的孫子孫女也做了一,三個孩子都十分喜歡。

天氣恢複正常後,江寧他們吃水不成問題了,旁邊山岩上的泉眼也變大了。泉眼離他們直線距離不遠,但要挑水就得繞遠路。

江寧懶得每天挑水,幹脆砍了幾根竹子,把竹節打通,當作水管,直接把泉水接到自己家裏。他甚至還做了個簡易的開關,需要用水時,打開開關,不需要時就關上。

吃水澆地都十分方便,老胡是贊不絕口。

過了幾天,江寧又收到了兩封信和一個包裹。

其中一封信和包裹是姑姑寄來的,另一封寄信人叫江平,是原身的二哥。

江寧先看姑姑的回信,信中說,聽說江寧的病好了,她也就放心了。謝謝他寄過去的東西,特別是酸棗面吃了很有效果,她和表姐文文的失眠好了許多。

看完信,江寧去拆包裹。

這次姑姑寄來了一雙手套和襪子,還有幾本書。江寧看到書十分欣喜,比看到吃的還高興。他現在雖然不富裕,但吃飽已經不成問題,關鍵是精神生活比較貧瘠。村裏沒有收音機,看不到書報,現在這幾本書寄得太及時了。

江寧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下書頁,這裏面有兩本外國小說,一本紅色的小書。

江寧把書放好,去拆江平的信,他不看還好,一看把自己氣樂了。

江平先是假惺惺地問了他幾句,然後就開始旁敲側擊地說他們院裏的小林小高在黑省某農場插隊,人家每隔幾個月就往家裏寄糧食和臘肉,說爸媽可羨慕人家了。這是在暗示他要往家裏寄東西。

江寧也聽說過,插隊到農場的知青好像有工資拿,每月還有口糧。可他插隊的劉家河是什麽地方?又窮又落後,而且自己是替代他們來的。這個江平不要一點臉了?

江寧把信扔到一邊,他本想不理。可他又替原主委屈。

他想了想,決定報複一把。

他把原主寫的日記翻出來,一頁頁看,想試試能不能找出一點線索。還真被江寧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日記中提到江寧的父親有個同學叫林晨,兩人同名不同姓,又是同齡人,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兩人之間也是暗暗較勁,比工作比職位比老婆孩子。江平信中提到的小林就是林晨的兒子。江寧跟小林同齡,也被人拿來比較,江寧各方面比不過小林,江晨回家總拿他撒氣。

江寧有了主意,于是,他鋪開稿紙,開始寫信,先寫自己如何艱難地來到劉家河大隊。他身上只有路費,沒有錢吃飯,又不想占別人的便宜,一路忍饑挨餓。到了大隊,他因為身體不好,幹不動重活,拿的工分也少,常年吃不飽,前段時間剛生了重病,要不是有幾個好心人照料,他可能人都不在了。

江寧也不光訴苦,訴完苦又問家裏人,有沒有收到他朋友發的電報和寄的信,家裏是不是搬家了?不然,為什麽沒給他回信?

對了,還有二哥給自己寫信了,他在信裏說小林還往家裏寄糧食和吃的,他感到很慚愧,因為他插隊的地方太窮,他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實在幫不了家裏。希望爸媽不要生氣,不要罵他。他以後一定努力幹活,平時少吃一點,盡量給家裏省一點口糧。

寫完這封,江寧也順便給姑姑回了一封信。次日,他把地址寫好,托進城的知青幫忙寄過去。收信人他寫成了林晨。希望能給家屬院制造點娛樂和談資。

寫完信,江寧伸伸懶腰,心情變好許多。

他走出門去,遠遠地看見大黃正一瘸一拐地朝山上爬。

江寧怔了一下,趕緊跑上去,查看大黃身上的傷口,一看氣得不行,大黃是被人用石頭砸傷了腿和屁股,大黃可懷着孕,馬上就要生了。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幹的。

大黃一臉委屈地蹭着小江的褲腿,嗚嗚咽咽地叫着,像是在哭一樣。

江寧心疼得不行,去屋裏拿吃的喂大黃。

他也不管大黃能否聽懂,還是溫聲囑咐道:“你快生小寶寶了,身體笨重不方便行動,這幾天別亂跑,就在家裏呆着。我給你送吃的過去。”

大黃吃飽後,江寧帶着它回村,路上遇到有小孩跟他打招呼,江寧便向孩子打聽有沒有看見誰用石頭砸大黃。

有個小孩子悄悄告訴江寧,他看見王大頭砸大黃了,王大頭就是王威的弟弟,上次打帶頭打江潮的那個孩子。

江寧:這可真是個熊孩子。他決定給這個熊孩子一點教訓。

江寧在村裏找到王大頭,這孩子正在碾螞蟻。

他一看到江寧,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的。江寧一把扯住他,先跟他講道理:“大黃是條好狗,不咬人,它還懷着小狗,你以後別再用石頭砸它行嗎?”

王大頭翻着白眼珠,惡聲惡氣地說道:“我打大黃關你屁事,它又不是你家的狗,你多管閑事。”

江寧嚴肅地說道:“我已經跟劉大娘預定了大黃肚子裏的小狗,你再打大黃我可不依。”

他正說着話,王大頭的哥哥王威晃着膀子過來了。

江寧語氣平靜地跟他說了這個問題,希望家長能管一管。

王威冷笑一聲,一雙三角眼惡狠狠地瞪着江寧:“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咱們舊仇舊帳一起算,你給我等着吧。”說完,他拎着弟弟大步離開。

村民們得知情況後,一臉擔憂地提醒江寧最近要小心,最好不要落單。

江寧謝過大家的好意,把大黃送回家,才回到保管室。

江寧一回到保管室,就見陳壯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

他一看見江寧,就快步上前,急聲問道:“我正找你呢。”

江寧問他:“什麽事?”

陳壯嘆了口氣,小聲說道:“有人舉報你,利用職務之便,侵占公家財産。”

江寧不解,陳壯解釋道:“就是你蓋房子那事,不是用了一些公社的舊磚瓦嗎?”

江寧:“……”

陳壯又說道:“這是明擺着的事,是王明成家的人在報複你,你說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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