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身周暖融融的,白沅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吃午飯的時候,窗外還下着大雨,這會兒卻聽不清了,估計是天放了晴。

空氣裏似乎有草木的味道,白沅沒在意,閉眼等着鬧鐘響,又順便把尾巴往身前蜷了蜷,想要挑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

……等等。

尾巴?!

白沅猛地瞪大了眼。

“快看呀那些人類又來了!”

“希望他們今天不要再揪我尾尾了嗚……”

“嘤嘤我今天吃了塑料板板肚肚疼。”

“……”

白沅僵硬地回過神時,正看見一群小白鼠唧唧哇哇地趴在籠子前蹦來蹦去。

他睜眼看了會兒,甩了甩尾巴,一臉冷漠地重新趴下了。

呵,在做夢。

門響了,咔噠一聲。

“哎?今天小白怎麽沒來?”

白沅抖了抖耳朵……是周暖的聲音?

“我中午去實驗室的時候沒見到他,可能是有事吧。”

這個人的聲音頓了頓,又說:“怎麽,你不想跟我獨處一會兒啊?”

周暖應該是在笑着:“好啦又吃醋,趕緊做實驗吧。”

語氣嗔怪,白沅似乎都能想到她含羞帶澀的表情,就像曾經對着自己一樣。

他迷茫地爬起來,睜開眼。

“白白你終于醒啦!快過來吃好吃噠!”

白沅循聲望過去,看見一只小白鼠。

紅眼睛軟白毛,圓滾滾的腦袋和身子。

這只看起來應該年幼,毛發還很絨軟,正活潑地捧着塊兒飼料蹦來蹦去。

白沅覺得自己的馬克思主義列寧思想受到了嚴峻挑戰。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語氣麻木:“……你哪位?”

我靠這清脆的吱吱聲。

果果一呆:“嘤?”

有點可愛。

如果是在平時,白沅或許還會分出一分心思撸一撸這只自己喂大的小白鼠,但現在卻完全沒有心情。

他吸一口氣,蹦到前籠,伸爪拍了拍面前正在搶草葉子玩兒的兩只小鼠:“麻煩讓一讓。”

眼前是放大了無數倍的周暖,目光中的暧昧清晰可見,只不過是對着別的男生。

“哎暖暖,這只小鼠好像在看你?”大概是他目不轉睛盯得太久,李洋也注意到了這邊。

“是嗎?”

白沅猝不及防地和她對視上,迅速松開了鐵籠,扭頭藏在一群白軟軟之中。

周暖當然不會多想,只随便看了一眼,又繼續和李洋說話去了。

果果蹦過來,關心地問:“小白哥哥,你怎麽啦?”

“別叫哥,我是你爹。”

白沅四肢攤開躺在草木墊料上,生無可戀地盯着籠子頂。

果果蹲在他身邊想了想,懵懂地放下鼠飼料,從角落裏扒拉出一個小鐵絲,捧給他:“給你玩!”

白沅瞥了一眼,迷茫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沒出聲,閉上了眼。

外面兩個人類在商量着灌胃的事。

果果見他不搭理自己,又抖抖爪子把小鐵絲藏好了,嘤嘤地說:“我餓了要吃飯飯。”

“嗯,去吧。”白沅下意識拿尾巴拍了拍它的腦袋。

拍完覺得有點意思。

他好奇地抽起尾巴在眼前晃了晃,細長柔韌的一條,又捏了捏。

正玩着,籠子突然劇烈地晃了起來,一群小白鼠開始慌張地亂竄,白沅沒防備,也被跌得翻了個滾。

“這組是中劑量,你灌吧。”

周暖接過來看了眼:“對了,這批小鼠還有幾天處死啊?”

“應該是後天下午吧。”

白沅一個激靈。

李洋繼續說:“對了暖暖,你記得幫我要白沅的數據啊,過幾天開組會老師要看的。”

周暖像是有些猶豫:“可是老師也知道這是他的實驗……”

李洋笑了:“反正他馬上就出國了,帶走這批實驗數據也是浪費,老師不會多管的。”

“那……好吧。”

兩個人說話間,白沅已經被拎起尾巴,被迫張開了嘴接受灌胃。

周暖被他教了這麽久,灌胃的技術還是很差。

針管冰涼,粗糙掠過食道的感覺十分難受。

白沅正驚愕又氣憤地聽着兩個人讨論如何竊取他的實驗數據,沒注意,直接被藥水嗆了下,灼熱感從肺燒到氣管,狠狠地咳了起來。

灌完胃,周暖直接把他扔進了鼠籠。

白沅剛爬起來就聽到果果倒吊着的嘤嘤聲:“嗚嗚我不要喝水!壞女人!我咬你!”

它果然回頭就給了周暖一口。

“啊!”

小鼠的牙齒很利,周暖花容失色叫出聲,一把扔開了果果。

果果動作很利索,哼一聲,扭頭直接鑽進了小鼠群,躲了起來。

“手指還好嗎?”李洋聽到動靜,連忙丢下針過來。

周暖捧着手,一臉委屈地和他說話去了。

白沅懶得去聽聽他們倆哔哔,伸手……伸爪捏了捏果果的耳朵,挑眉:“兄弟,我欣賞你,跟着我混怎麽樣?”

果果咔咔啃着鼠飼料,一臉茫然。

“當我沒說。”

白沅啧一聲,幹脆地扭過頭,望向上方。

對它們這種剛長大沒多久的小白鼠來說,這鼠籠不算很高。

白沅自覺彈跳力還可以,剛剛試了半天,卻依然沒辦法“越獄”。

除非能撬開鼠前籠,然而一般情況下,前籠的鐵絲網扣得都很緊。

白沅嘆了口氣,後天下午解剖,他必須要在這之前逃出去。

“小白哥哥!你吃飯飯嗎?”見他始終坐在角落不動,果果捧着一小塊兒飼料蹦過來。

白沅嫌棄地看了一眼,搖頭:“乖,自己啃去。”

果果失望地哼唧一聲,又走開了。

白沅的肚子咕嚕一聲。

他忍住了,扭頭看向身後的鐵絲網。

饑餓是鼠跑路的最大動力。

外面的兩個人灌完胃,又把鼠籠重新擺放整齊。

“哎?這個籠子怎麽有點扣不緊?”周暖有些奇怪。

李洋随便看了一眼,笑着牽起她的手:“別管了,反正老鼠又跑不了,我們去吃飯吧。”

“好啊~今天我想吃……”

吃你大爺的豬蹄子。

白沅無視掉果果泫然欲泣的目光,面無表情地把小鐵絲掰彎,使勁往縫隙裏又捅了捅。

……豬蹄子。

媽的好餓。

早知道當初設計實驗的時候給小鼠配食紅燒肉了。

“小白哥哥……”果果嘤嘤嘤地伸爪。

白沅瞪它一眼:“別鬧,爸爸帶你出去吃香喝辣。”

他繼續撬着鐵籠,直到聽見咔噠一聲,本來就沒扣緊的籠子口直接彈開了。

“帥啊沅沅。”白沅啧一聲,把小鐵絲還給果果,翻身跳了上去。

果果正抱着小鐵絲滾來滾去,冷不丁被白沅叫了一聲:“過來!”

他呆頭呆腦地仰頭:“幹啥呀?”

白沅環視着屋子:“逃出去。”

果果愣愣的,像是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麽。

其他小鼠還在唧唧歪歪地搶着吃飼料,兩只爪子奮力地扒着同伴的臉,邊搶邊把往旁邊推,并不在意它們在說什麽。

白沅點了點尾巴:“不逃跑我們會被殺的。”

果果依舊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卻乖乖點頭,小心翼翼地收了小鐵絲,拉住白沅的尾巴跳上了籠子。

跳出來之後,白沅目光複雜地回頭看了眼身後一群叽喳打鬧的小鼠。

他沒能忍住,匆匆說:“過兩天會有人來殺鼠,想跑的話盡早。”

角落裏有鼠聽到他的話,吭叽一聲:“我媽媽說外面都是大貓貓和壞鳥鳥!出去要被吃噠!才不要出去嘞!”

白沅差點笑了:“那你媽現在在哪?”

小白鼠呆了呆:“不知道哎。”

果果歪了歪頭:“姨姨們好像是前幾天被帶走了,就沒回來。”

估計是上批胃潰瘍的實驗鼠。

白沅嘆了口氣,把那只小白鼠的籠子打開:“愛走不走,再見。”

動物房在實驗樓三樓,窗戶在鐵架上方,并沒有安防盜,窗外隐約透過一絲淺淡的月光。

白沅順着鐵架爬到窗邊,探頭朝下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抖着爪子縮回角落。

太他媽高了。

果果跟在他身後,問:“小白哥哥,為什麽不在明天人類開門門的時候跑啊?”

“動物房外面的走廊上全是人,你覺得他們看不見咱倆嗎。”

白沅站起身,左右望了眼,最終将視線定格在了前方貨架頂的尼龍繩上。

果果也仰起頭,歪了歪:“啥呀?”

白沅沒出聲,估算了距離,挑個路線爬了過去。

當了二十年的人類,一朝成了小白鼠,眼前的世界直接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根普通的尼龍繩幾乎都有他胳膊粗。

白沅正費力地扯着繩,突然想到了什麽,一呆,繼而悲憤地低頭看向身下……

勞資的十八厘米啊。

“哥哥,你在看什麽?”果果好奇地蹲在他身邊。

白沅咳了一聲:“沒什麽,你去找個剪刀,把繩子剪下來一截。”

“不用剪!”

果果眼睛一亮,舉爪:“我來啃叭!我啃得可快了呢!”

它得意地一甩尾巴:“之前籠籠裏的塑料板板都是我啃壞的!”

……奶奶的原來是你。

果果的動作很快,迅速啃出了一截兩米多的繩子來。

白沅咬着繩子的一端跳回窗邊,系上鐵架臺,又費勁地把繩子團好,從窗口推了下去。

尼龍繩重重地垂下去,剛好落在二樓的空調外機上。

“哇,好高哦。”果果感慨道。

白沅吸了口氣,指着右邊的排水管:“看見那個管子沒有,等會兒跳到空調外機上之後,就順着線爬過去,小心往下滑。”

果果興奮地點頭:“好!”

白沅叮囑它一句:“最下面是草坪,到底下之後先等着我,不要亂跑。”

“嗯嗯!”

白沅緊張地抱着尾巴:“那……我們下去吧。”

三層樓,對普通人類來說掉下去都有可能摔死,更何況是身高縮了幾十倍的小白鼠。

白沅自閉地把自己團了會兒。

然而不想被解剖的話,就只有這一個出路。

尼龍繩繩身粗糙的纖維磨得掌心發疼,再加上下跳時不時的晃動,仿佛随時會掉下去。

白沅不敢往下看,緊張地用尾巴纏住了繩子。

“小白哥哥你好慢~”果果躺在空調外機上打滾。

二樓實驗室的燈光刺眼,人影晃動,白沅連忙瞪它一眼:“別出聲!”

幸好空調運作的聲音把外面的雜聲蓋了過去,屋裏的人都在盯着實驗儀器,沒能注意到窗外飛速下滑的一抹白影。

順着排水管一路滑到草地,白沅還沒來得及緩解自己因緊張過度而發軟的身體,耳邊突然傳來果果的尖叫:“小白哥哥快躲!有貓!”

呵,有貓怕什麽。

白沅惬意地抻了抻腿。

……貓?

貓!

嗷嗷嗷嗷嗷!

月色下,有黑影在飛速靠近,奔跑間漾起陣陣風聲,風流纏塑的身形極為流暢。

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按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白沅心跳如擂鼓。

……好漂亮。

黑貓很輕地眯了眯眼,隐約可見冰藍色的眼瞳,逆着光,野性而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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