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1.我是烏巫族聖女,平生第一次走出十萬大山,就是嫁給中原皇帝。
姆媽叮囑我該吃吃該喝喝,但不該睡的別睡,因為中原規矩多,不像我們烏巫聖地,成年男女自由灑脫,合則睡,不合則散。
中原使者到達烏巫聖地後,姐妹們送了我許多話本,裏面的皇帝不是拆散男女主的無情人,就是昏庸無道的臭老頭。
我大抵是哀傷的,在痛罵話本皇帝的消遣中随使者車隊到達中原京畿。
一路奔波,再新奇的景色到了後程也變得乏味,我索性在車架裏睡得昏天黑地,夢中紛亂,一會兒是煙熏火燎的烏巫儀式,一會兒是如火般豔烈的鳳凰花。
暈暈乎乎間,似乎有人抱起了我,睜開朦胧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天光刺眼,他的面目隐隐綽綽,凸起的喉結滑動在線條流暢的脖頸,玄袍上的金線泛着威凜的光。
極品,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結,隐約間聽到周圍傳來不住吸冷氣的聲音,接着……
接着我倒頭又睡着了。
之後等我得知那并非我的夢時,不禁感嘆姆媽有先見之明,果然不該睡的時候別睡啊!
宮女宦侍來來往往,将我打理得香噴噴的,我惴惴不安地坐在宮殿裏等待皇帝駕臨。
聽到侍官通傳時,我剛靠着床柱打了個盹,連忙端正身子。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我擡頭望去,宮女打起珠簾,陌生男人威儀冷峻,深潭般的長眸寒星點點,瑩潤的玉光襯得他翩然雅致,身高腿長,氣度不凡。
嗚呼~我驚訝地眨了眨眼,說好的糟老頭子呢?
趙謹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望着我,眼底的情緒讓我不明。
我莫名有些緊張,心髒砰砰直跳。
這時,我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起來,打破了暧昧又詭異的氛圍。
“還未用膳?”皇帝出聲詢問。
我點點頭,有些委屈:“不是說到了皇宮管飽嗎?我拿塊糕點都不準。”
他神情淡淡地瞟了眼周圍伺候的人,宮女宦侍立馬跪了一地。
“若讓聖女以為我大夏招待不周,心生嫌隙,倒是朕的不是了。”
侍官聞言,立馬吩咐人為我備膳。
精致的飯菜很快端了上來,色香味俱全,讓人倍有食欲,我一邊吃一邊感激地看了眼趙謹,這人還怪好的嘞。
他執着一冊書坐在榻上,似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微擡頭:“好吃?”
我“嗯嗯”兩聲,猶豫一下,詢問他要不要一起吃。
他翻過一頁書,沒有搭理我,于是我專注于面前,先前管教我的宮女侍官此刻不再約束我,我樂得輕松自在。
滿足地吃完一頓後,我有些困乏了。
宮女們伺候我重新洗漱了一番,我小跑到床榻邊,拍拍被子鑽了進去,想了想,又探出腦袋,對微訝望着我的趙謹道:“麻煩一會兒早點熄燭,太亮了我睡不好。”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踱步到我床前,慢條斯理地解開腰帶:“不必,”随後他脫下外衣,傾覆而下,“聖女既已飽腹,便該輪到朕了。”
我算是明白了他說的“不必”是什麽意思了,那燭火果然亮了一夜……
等到一切結束,我已經累得擡不起手來,只好吩咐宮女進來幫我打理。
想起我在話本裏看到的片段,中原皇帝似乎對子嗣尤為看重,後宮女子不能随意有孕,想着要入鄉随俗,我便讓她們準備一碗避子湯。
我腰酸腿疼,對罪魁禍首的怨念更深,走到床榻邊不肯再上去。
宮女的動作很快,一碗冒着熱氣的避子湯端了上來。
趙謹似乎嗅到了氣味,狹長的墨眸睜開,語氣低沉:“那是何藥?”
我理所當然道:“避子湯啊。”
“端過來。”
我心底不願,但巫父先前早已囑咐過我,到了中原要聽皇帝的話,所以我只能不甘不願地聽從。
一只手突然挑起床帏,一把打翻了那碗湯藥。
我來不及惱他笨手笨腳,一股力道傳來,天旋地轉間,我再次被撈到了床上躺在他身下。
他語氣沉沉,面色不善,眼底氤氲着風暴:“聖女如此着急避嫌,是怕朕污了聖族血脈?”烏巫族人向來以“聖族血脈”自居。
我來不及解釋自己的善解人意,他再次壓下來堵住我的唇。
2.一夜兵荒馬亂,第二天我醒來時,趙謹已去上朝,我得到了一紙被封為貴妃的旨意。
伺候我的人添了許多,他們畢恭畢敬,不複昨日那般嚴肅沉默。
宮女告訴我今天得去拜見皇後。
話本都說皇帝有後宮三千,可我聽宮女說,除去我,後宮的主子只有三位——皇後,還有一位昭儀、一位婕妤。
皇後住在明德宮,侍官通傳過後,我走進這座華麗精致的宮殿。
宮殿內安靜得針落可聞,我有些緊張地按照規矩行禮,悄悄擡起頭,看着上首端莊娴雅的美貌女子,不禁羨慕皇帝豔福不淺。
“妹妹是烏巫族聖女?”皇後讓我起身,将我喚到身前,神态溫婉地打量着我,“果然是個古靈精怪的雅致妙人兒。”
我有些羞澀:“皇後娘娘更好看。”
皇後愣了一下,笑意深了一分,讓我坐在她身邊:“宮裏冷清,以後或許能熱鬧幾分了。”
皇後細細詢問我是否有哪裏不習慣的地方,又問了我許多烏巫族的趣聞,似對外面的世界十分感興趣。
兩位昭儀和婕妤坐在不遠處,時而附和一兩句。
“陛下駕到——”
随着侍官通報,皇後眼底的星光忽然黯淡下去。
行禮後,她擡起頭,對氣宇軒昂的男子陰陽怪氣:“陛下剛下朝便急着趕過來了,莫不是擔心臣妾給妹妹難堪?”
趙謹望她一眼,對我說:“以後你不必來請安。”
皇後的臉色一下子沉了。
趙謹不顧在場衆人,拉着我的手離開,我回頭望了眼三位姿色各異、鮮妍美麗的女人,心底有些遺憾。
不知不覺間,我們來到後花園,他忽而低頭望着我:“聽說烏巫族以鳳凰花定情。”
我點頭:“每年春天,火紅的鳳凰花挂在枝頭,若遇到中意之人,便送上一朵鳳凰花,二人心意相通便能月下相會,浪漫至極。”
趙謹捏了一下我的臉頰:“聖女談起此事如此淡定,莫非早已閱人無數?”
“我有名字的,納格桑桑,”我很不習慣別人這樣稱呼我,不太開心地撅嘴,“聖女在烏巫族肩負祈福祭祀之責,卸任之前不能随性而為。”
說到這我就有些郁悶,姐妹們喜歡和我分享男女□□的妙趣,可我只能光看着吃不着,昨夜嘗到滋味,險些讓我累暈過去。
趙謹摸着我的鬓發:“桑桑,你不必拘束,朕盼你恣意活着,皇後不會再管束你。”
我想起千裏之外的家鄉和族人,心底悵惘,語氣帶了點怨:“你唬我呢,人生地不熟,我怎麽把這裏當家。”
他将我擁入懷中,沉冷淺淡的幽香氣息裹住我:“朕做你家人,日後還有我們的孩兒。”
我微仰起頭,他冷峻的五官比聖山神像還英俊,我不自禁心潮澎湃,這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以後他便是我的夫君了。
一點光亮落入我眼中,我視線下意識望去,一棵茂密的梨花樹在春風中綻放着繁盛玉白,花瓣随風飛揚,淺淺花香彌漫于小花園。
氛圍正好,趙謹低下頭,伸出手,我下意識閉緊了雙眼。
他鼻腔裏溢出一絲笑意,我睜開眼,見他墨瞳裏藏着一絲促狹,而我的發絲旁,他的指尖拈着一片白嫩花瓣。
我雙頰爆紅。
“桑桑以為朕要做什麽?”他低啞的嗓音在我耳邊回旋。
我沒想到自己竟如此純情,以往我能和姐妹對□□侃侃而談,此刻卻結巴着說不出話來,或許是因為對面之人不一樣,他的一舉一動都令我心弦顫動。
我不滿自己的情緒被他牽引,于是坦白道:“我以為你要親我。”
趙謹眸光深邃,俯下身吻住我:“嗯,桑桑說得對。”
他的唇舌火熱,令我目眩神迷,恍惚間我瞟到那棵梨樹上,似乎有一角青裾搖曳,再一細看,又消失了,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陛下。”一個宦官打斷了我們的親密。
趙謹不悅地看他一眼,那名宦官滿頭冷汗,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請罪:“丞相大人在議事殿求見。”
趙謹深呼吸一下,平複激蕩的心緒,不舍地吻了一下我的發頂,便帶着一衆躲在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的宮女侍從們離開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濕潤的唇,發現我的嘴角是彎着的。
四周無人,伺候我的宮女在轉角處候着,我走到梨花樹下,仰起頭,與一雙含笑的潋滟清眸對上了視線。
青衫男子清雅俊逸,長發随意地用發帶束在胸前,慵懶地靠坐在樹幹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指尖轉着梨花枝,花瓣簌簌而落,他如翩然臨世的梨花精怪一般,一身蠱惑人心的神秘。
“你是誰?”我好奇地望着他,我再缺乏常識也知道皇宮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闖的。
他一手枕在腦後,笑意盈盈:“奕熙知。”
“奕熙知是誰?”
“你的命定之人。”
3.我沒把小花園的相遇放在心上。
我認為那人腦袋有疾,才會對着皇帝的女人胡言亂語,本想喊人抓他,一轉頭,他竟消失不見了。
我跟宮女說了這事,她們搜尋了小花園後,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失心瘋。
之後我将這事抛在腦後,在烏巫族,聖女是神明的使者,或許在中原也有類似的神仙鬼怪也說不準。
趙謹對我的寵愛天下皆知。
不僅夜夜留宿我的玉犀殿,搜羅各種珍奇異寶送到我宮中,還将烏巫族人接進京陪我解悶,令國師主持建造烏巫族的祭臺——問天臺,以解我的思鄉之苦。
宮中若有人亂嚼舌根,話語還未傳至我耳中,那人已身首異處;那兩位昭儀和婕妤,為顯示帝王對我的專寵,已被驅趕至冷宮偏殿居住,無诏不得踏出宮門。
就連皇後也不得不避我鋒芒,守在明德宮中誠心禮佛。
我對其他人其他事并不關心,我只知道趙謹深愛着我,而我也步步淪陷在他編織的愛欲之網中。
陛下誕辰,宮中設宴,我看到面容憔悴的皇後才恍惚想起好久沒看到後宮的另外三位女主人了。
昭儀和婕妤沒有出席。
我坐在趙謹身邊,那本該是皇後的座位,此刻卻屬于我,我偏頭一瞧,皇後全然沒有被冷落的狼狽,坐得端正,雙手置于身前,神情淡淡,不悲不喜。
我沖她笑了一下,她嘴角牽起一個嘲諷的弧度,轉頭望着下方的百官。
皇後啄一口酒,蹙了蹙眉,掩唇似要嘔吐,我無意間瞥見,拉了拉趙謹的袖子:“皇後娘娘似乎不大舒服。”
趙謹眸子往皇後的方向看了一眼,吩咐禦醫上前診斷。
“恭喜陛下,賀喜娘娘,皇後娘娘懷胎三月有餘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
滿堂寂靜,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盛寵我,百般柔情皆付于我,容不得有一絲風言風語。
而此刻,除我之外的女人竟懷了龍脈,哪怕那個女人是皇後,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群臣也拿不準主意是否該慶賀。
當事的兩人,皇後隐帶幾分驚喜,皇上臉色陰沉。
我嘴角的笑意散了,下意識攥緊了趙謹的衣袖。
“恭喜陛下,賀喜娘娘,喜添龍脈。”一道清越琅琅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我僵硬着脖子望去,竟然是他,那個突兀出現在小花園的男人,奕熙知。
他穿着一身齊整威嚴的官服,發絲束在玉冠下,褪去了懶散的氣質,此刻溫雅一笑,華貴濯濯。
趙謹臉色陰沉,拂袖道:“國師醉了,來人,把他扶下去。”
此話一出,蠢蠢欲動想要道賀的臣子們立馬偃旗息鼓,低頭悶聲喝酒,場間的歌舞不知何時停下了。
“皇後六根未淨,如此禮佛怎能誠心?宣朕旨意,明德宮禁止閑雜人等出入,好讓皇後心無挂礙。”
這便是軟禁的意思了。
皇後臉色煞白,癱軟在椅,呆呆地望着趙謹,滿目失望。
我不禁覺得有些冷,抱着小臂不住發抖。
趙謹緊緊擁住我,低聲在我耳邊呢喃:“桑桑,莫哭,我最愛的人只有你……”
我摸了摸臉頰,不知何時,竟已濕漉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