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海棠(2)

醉海棠(2)

星之谷樂園南門。

一群打紅了眼的小混混被趕來的片警制服,蹲在牆邊接受登記,亂糟糟一片,以至于沒人注意到對面輕松攀越過三米高牆而去的矯健身影。

手一松,輕松落地。

腳底奇怪的觸感。

聶綏眉頭一挑,低頭看向窨井蓋上的一坨不明物體,“啧。”

耳機裏立刻傳來搭檔阮胖子的聲音,“咋了綏哥?”

“沒什麽,”聶綏從黑色工裝褲裏掏出根棒棒糖,拿虎牙扯開塑料紙往嘴裏一塞,順便拿鞋底在馬路牙子上刮了兩下,“踩着狗屎了。”

“回頭路上買張彩票吧?給我也帶十塊錢的,你看着買。”阮胖子開着玩笑,“說起來,那人到底有沒有嫌疑?”

聶綏含着棒棒糖,口齒不清地答:“說不上,還得再看看。”

阮胖子喔了聲,又問:“綏哥,我跟你說南門有鬥毆是想讓你繞過去。真沒想到,你居然見義勇為,直接給廣而告之了。而且,你明明可以繞開那個姜、姜……”

“姜星沉。”聶綏接口道。

“對!星沉,真是好名字,人家沉魚她幹脆連星都給沉了。”阮曠問,“真人好看嗎?我在網上搜了,臺花啊,照片是真逆天。”

聶綏停在路邊一輛紅黑配色的機車旁,長腿一跨,把手一擰,在引擎的轟鳴聲裏裹了下口中可樂味的棒棒糖,

“真人好看。”

車迎着夜風一路疾馳,耳畔風聲呼嘯,耳機裏阮胖子聲音斷續,“我說你好端端的怎麽想起來做好人好事……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不過姜小姐好像心有所屬啊……綏哥,你能聽見我說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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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聶綏抿着棒棒糖,心不在焉地哼了聲。

“‘昂’是什麽意思?是看上人家了,還是能聽見我說話?”阮胖子孜孜不倦地追問。

聶綏身子前傾,幾乎貼近車身,“意思是如果等個十分鐘再問憋不死你,能等我到家再說嗎?”

“……哦,應該憋不死。哎,綏哥,照片兒已經很好看了,真人還能更好看?我不信。”

聶綏:“……”

單手摘了耳機,随手塞進兜裏。

很好,世界清靜了:)

*** ***

姜星沉離開星之谷時,南門附近已經只剩零星工作人員陸續離開。

她換掉了主持穿的禮服裙,換上件紅色方領襯衣,輕複古的款,下擺紮進鉛筆褲腰裏,一雙細高跟襯得雙腿筆直修長,放在人群裏就算只是背影都是頭一份的吸睛。

這種掩不住的豔光,使得姜星沉身邊素來很少有同性女伴,林琳伊算是另類,就跟初生的小雞崽子認媽一樣,天天恨不得八小時黏在老板身邊。

“啊,星沉姐。”林琳伊忽然放慢了腳步。

姜星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樂園大門外站着個穿立領襯衣的男人。

方框眼鏡,及肩的頭發被黑色金屬頭箍束着,随意在腦後揪了個小髻,卡通造型的路燈也沒能給他添半點煙火氣,周身都是生人勿擾的清冷。

正是作品剛拍出天價的黑馬畫家聞淵。

“他該不會真在等你宵夜吧?”

姜星沉不動聲色地從聞淵面前經過,甚至還禮貌地颔首打了個招呼。

聞淵卻攔住她,從身後遞了束花出來,“姜小姐,你下班了。”

玫瑰嬌豔,跟他身上的清冷格格不入。

姜星沉沒有接花,但口吻很客氣,“嗯,收工了。”

“那走吧。”聞淵倒沒糾結于花,作勢就要和她并肩離開。

有時候,強勢并不是一定是咄咄逼人,忽略對方的感受、一味的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也是另一種強勢——比如此刻,姜星沉就有種微妙的不适。

她微笑,“我和001一起。很高興今天認識你,聞先生,再見。”

誰知聞淵聽了,竟倏然變了臉色,“不是說好一起宵夜的嗎?”

這一句陡然拔高,惹得路過的工作人員不由側目。

林琳伊怯生生地替老板解釋:“當時星沉姐是不想大家難堪,所以才沒直接拒絕。但是沒有‘答應好’喔。聞先生大概是誤會啦!”

小姑娘的口氣帶了點怯怯的撒嬌,聽起來并不惹人厭,可聞淵的臉色并沒有因此改善,反而越發陰沉,眸光鎖着姜星沉,“如果不願意大可以拒絕,何必故意讓我在這裏等,然後再當衆拒絕,給我難堪?”

本是好意委婉,卻被倒打一耙,姜星沉不悅愈盛,索性與他四目相對,面無表情地說:“沒有直接說不去是我的錯,我道歉。不過這個宵夜還是算了吧。下一次,如果聞先生有興趣邀女孩子吃飯,不妨先了解一下怎麽尊重對方。”

說完,她輕輕颔首,叫上林琳伊一起向停車場走去。

林琳伊說了句“不好意思”,就跟着老板離開了,留下聞淵站在喧嚣過盡的游樂場門外,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姐,聞淵在那裏等了好久,我們就這麽一走了之會不會挺傷人的?”林琳伊有點于心不忍,“其實,他也就是面子上捺不住,才會那樣說話,畢竟文化人清高嘛。”

姜星沉上了車,将包放到後座,“大概吧。不過就這種态度,你要是真跟他去吃飯,還指望他以後自己頓悟應該尊重你嗎?”

林琳伊恍然大悟,“還是你有經驗。”

姜星沉沒吱聲。經驗,經驗個大頭鬼。

她是情感節目主持得久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才攢了點間接經驗。真刀上陣,她的經驗為零。

把林琳伊送回去之後,姜星沉沒有回家,而是驅車去了城南的僻巷。

她主持夜間節目久了,最熟悉楠都的夜,無論喧嚣還是冷寂總能讓她感到親切,她非常享受在夜風中疾馳的快|感。

一路駛入巷子盡頭的院子,只見爬山虎覆了半面牆,燈光昏黃,光影間滿是穿越時光般的民國風情,牌匾上毛筆字遒勁有力,“畢清聞心理咨詢所”。

姜星沉剛泊好車,樓裏就傳出清亮的女聲,“這麽晚了還來,失眠又嚴重了嗎?”

緊跟着人就出來了,是姜星沉的閨蜜,名叫白婉。她倆一般年紀,但白婉還是學生打扮,紮着馬尾,嬰兒肥的臉上一雙古靈精怪的圓眼,朝氣蓬勃,若不是右腿膝蓋以下空空蕩蕩,誰都不會覺得她身有殘疾。

“不是,剛好路過,想起好些日子沒來了。”姜星沉被白婉挽着手臂走進小樓,輕聲問,“畢醫生是不是休息了?”

“沒,聽說你要過來,他一直在書房等呢。”

白婉話音剛落,樓上已經傳來溫和的男聲,“小白,星沉到了?”

姜星沉擡頭,對樓上的畢清聞點點頭,“畢醫生,你不是讓我定期過來麽?剛好路過,我就來坐坐。”

畢清聞點點頭,示意她上來說話。

白婉笑着把她推向樓梯,又笑眯眯地誇,“新買的襯衣嗎?很适合你。”

姜星沉抿嘴笑了下,上樓梯時就給導購發了條微信,【上周的紅色襯衫麻煩幫我再訂一件,S碼,謝謝】

走進房間,畢清聞已經安然坐在沙發裏,隔着鏡片看向她,“失眠加重了?”

白婉不在,姜星沉坦然地點頭,“這幾天吃了安眠藥也沒用,都要天快亮才能睡着。”

“近期有沒有跟解揚接觸?”畢清聞開門見山地問。

姜星沉蹙眉,不自覺地直起腰身,“真跟他沒關系,畢醫生,你別總覺得我什麽毛病都是因為他好不好?”

畢清聞并不介意她的抵觸,溫和地笑笑,“我只是随便問問,你放輕松。”

可是聽見“解揚”這個名字這一秒開始,姜星沉就已經繃緊了,他再怎麽說放松也無濟于事。她的肢體語言分明已經坦白,對于那個名叫解揚的男人,她并沒有放下。

“我之前也建議過你,試試向解先生坦白你的感受。無論是否能成為情侶,起碼對自己來說是個解脫,好過跟自己死磕。”畢清聞溫和地說,“你的焦慮症确實有許多誘因,但解先生或許就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他訂婚了。”姜星沉突兀地說。

畢清聞愣了下,坦然地說:“這是好事,你也可以move on了。”

姜星沉苦笑,要能輕易move on,她何至于連續失眠這麽多天?

畢清聞問:“你會想要去了解解先生的未婚妻是怎樣的人嗎?去比較自己和她?”

“不會。”她完全沒有多看那個女人一眼的欲|望。

畢清聞慎重地看着她的神色,似乎在判斷她是否說了謊,而後面色一緩,微微笑道,“星沉,你只是缺少一個從名為解揚的過去裏走出來的契機。別心急,你花了二十多年把自己困住,不多給自己一點時間怎麽可能走得出去?”

盡管不知道所謂契機是什麽,離開咨詢室的時候姜星沉還是覺得自己輕快了許多。

白婉果然還在樓下邊上網邊等她,見兩人下來立刻迎了過去,“沒事吧?”

“沒事,為了讓你家畢醫生放心而已。”

白婉摸了下鼻尖,“……”

姜星沉瞥見白婉先前在看的電腦屏幕,“還在看登山的東西?”

“嗯,看看而已,又不掉肉。”神色如常,不見晦暗。就像,她的殘疾不是因為登山事故而落下的一樣。

姜星沉看了眼她身後的畢清聞,男人仍舊不動聲色,可目光從未離開白婉。但是等白婉面朝他的時候,他的口吻中又只餘下公事公辦,“小白,送星沉走之後就打烊吧。”

“知道啦!”

直到姜星沉快要把車開出僻巷,還能從後視鏡裏看見白婉站在小院子門口目送,不由心頭溫熱。人生在世,總要有三兩知己,才不至于太寂寞。

她伸手,點開車載的廣播。

正在播放夜間新聞,上到國際要聞,下到社區紛争,什麽都有,煙火氣十足。

“近日,接連有報警稱妙齡少女失蹤,且失蹤當日都穿着紅色衣裙。目前并無确切證據證實幾起案件之間有關聯,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隐情……”

姜星沉正聽得入神,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把她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從包裏摸出手機,見來電顯示是異地陌生號碼,她随手按下接聽,“你好。”

“你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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