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面沒有夜禮服(6)
假面沒有夜禮服(6)
屈靜雅試圖從聶綏的桎梏裏掙脫,但力量懸殊,她被壓制得動彈不得,只剩一張嘴不饒人,“姜星沉暗戀別人的未婚夫,解揚明明有婚約在身還觊觎其他女人,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你為什麽要攔我?”
“你的未婚夫是不是觊觎別的女人,我不知道,也管不着,”聶綏鉗制着她的手腕,語氣森冷,“但麻煩別碰我的女人,否則別怪我下手不分輕重。”
屈靜雅咯咯地笑,妩媚又瘋狂,“你的女人?別自作多情了,你問問她,從小到大是不是都暗戀解揚?”
解揚捂着受傷的手掌,血從指縫中低落,看向屈靜雅的眼神幾近陰鸷。如果有熟識他的人在場,一定會驚詫于溫文爾雅的解記者竟還有這樣一張面孔。
可是屈靜雅并沒有看他,而是逼視着姜星沉,似乎只等着她親口承認。
姜星沉以為自己會難堪,可事實上,她比想象中要冷靜得多,“我确實把解揚當偶像,從小到大做的事幾乎都是為了能趕上他。甚至……我一度以為自己喜歡的是他,只是後來發現不是的。”
屈靜雅冷笑,根本不信。
解揚則将視線從屈靜雅挪向姜星沉,眸光忽明忽暗,壓抑着起伏的情緒。
“如果我喜歡他,不會在知道他訂婚之後一點也不嫉妒,或者說……我壓根沒有想象過和他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從前我以為這是正常的,這就是我喜歡一個人的方式。直到真正遇見那個人,我才明白如果喜歡一個人,會分分秒秒想見他,就算天涯相隔,也想聽見他的聲音,知道他在哪裏——三年五載互不打擾的愛慕,只是習慣、不是喜歡。”
屈靜雅越聽臉色越扭曲,到最後近乎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胡說!你暗戀解揚,而且他心知肚明!你們倆私下肯定有不清不楚,否則為什麽他唯獨對你那麽溫柔體貼,連跟屈靜雅親熱叫得都是你的名字——”
“住口!”解揚倏然上前,揚臂就要再扇屈靜雅耳光。
聶綏一臂擋下,冷眼看他,“無論她做了什麽,要懲戒也輪不到你動手。”
在聶綏身後,屈靜雅冷笑着,看向他揚起的手。
就在這時,遠處警笛呼嘯而來,圍觀的學生們讓開了路。很快,之前接待過他們的民警走來,“是誰報的警?”
聶綏淡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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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打量了一下局面,颔首,“回所裏說。”
“不用,”解揚略顯失态地攔住對方,“都是家務事而已,我未婚妻她——”
“你的未婚妻涉嫌蓄意傷人——而且不止一次,”警員打斷他的話,“出于對公民安全的考量,必須請你們回所裏一趟。”
有低低的笑聲傳來。
先是壓抑的,細碎的,漸漸越來越響,直到開懷大笑。
衆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屈靜雅的身上,聶綏已經松開了她的手,她一邊笑,一邊淚如雨下,手指着解揚,仿佛看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遏制不住,渾身顫抖,如癫似狂。
“瞞啊!我看你再瞞啊!你對屈靜雅幹過的好事,我看你還能瞞得了幾時!”屈靜雅聲嘶力竭地邊狂笑邊說,然後戛然而止。
那扭曲的笑容尚且還挂在臉上,她已經像被抽了筋骨似地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
最終,屈靜雅是被120的急救車帶走的,直接送進了醫院——接二連三的事件足夠讓警方懷疑她的精神狀态存在問題。
可是,當最終檢查結果傳出來,還是讓姜星沉在內的衆人跌破了眼鏡。
報告顯示,屈靜雅不僅患有精神分|裂症,更有極大可能長期遭受家庭暴力——在手腿、頭面部之外的肌膚傷痕遍布,新舊疊加。
在催眠診斷裏,“她”親口承認,來楠都的兩年多來一直忍受着解揚的無端暴力,輕則扇耳光,重則拳腳相加,為此不得不終年穿戴長袖,生怕被學校發現端倪。
“為什麽不告他,為什麽不跟他分開?”
這個問題,“她”沒有回答。
在聽見這個問題之後,那個反抗的人格就陷入了無意識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逆來順受的屈靜雅。
守在醫院的姜星沉看見負責案子的民警行色匆匆地出來,連忙追上前問詢。
民警猶豫了一下,考慮到她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才說:“屈靜雅已經清醒了,但清醒之後拒絕指控解揚家暴。從目前的診斷情況上看,她不具備獨立指控的條件,我們還在試着聯系她的直系家屬。”
“為什麽?”
民警苦笑,“這問題我們問過,醫生也問過,可她不答也沒辦法。”
“走吧,”聶綏輕扶住她的肩,“我知道去哪裏能得到答案。”
聶綏開車,載着姜星沉穿過楠都繁華的街頭。
一路上,姜星沉始終沉默着,就連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都沒有反對。
機車停了,聶綏右腿撐地,彈開頭盔,沒有回頭,只覺得貼在自己背後的姜星沉前所未有的無助,讓人心疼。
“人心隔肚皮,何況你跟他也不熟。”聶綏說。
姜星沉身子沒動,許久才輕聲說,“我家跟他家是舊識,從我記事開始爸媽就拿解揚當标杆來要求我。我拿了比賽二等獎,他一等獎——不行,整個暑假都不允許出去玩,去上補習班,從一睜眼上到披星戴月。後來,我爸媽意外去世,我以為沒人再要求我,我就不會那麽累了。可是聶綏,我發現根本不是他們逼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逼着自己,什麽都要跟解揚比,只要比不過他,連覺都睡不着。”
聶綏扶着車,任她靠在自己後背傾訴,雖然非常想回過頭把她摟入懷裏,可也明白現在她最需要的是把那些壓抑多年的心事說出來。
“畢醫生說我的焦慮症是被爸媽和自己合夥逼出來的,可事實上我知道,不是他們,是我,是我自己不肯放過自己。爸爸喜歡男孩,生了我本就不滿意,加上我還處處不如解揚,所以總板着臉。我就在想,如果我比解揚優秀,是不是他們就會高興一點?”
聶綏垂下眼睫,“你比解揚好多了,姜姜。你知不知道,每天晚上你的聲音撫慰了多少人心,有多少失眠的、焦慮的人是因為你的存在而能重新擁有美夢。”
“可我卻治不好自己。”姜星沉的聲音裏隐隐帶着鼻音,“而且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拿這樣的一個人當目标,追逐了這麽多年……你說,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是有點傻。”
姜星沉哼唧了一聲,“這種時候,你應該說‘不,你不傻’。聶綏你到底會不會安慰人啊?”
聶綏低着頭,看着車邊兩人交疊的影子,“我不太會安慰人。阮小胖說,我全身有毒,嘴是劇毒。”
原本還情緒低落的姜星沉聞言,不由笑了下,“這位仁兄說得在理。”
“還沒說完,你雖然有點傻,但還好,不算無藥可救。”
姜星沉從他背後挪開,盯着他的背影,“……嗯?”
聶綏背對着他,“從前你一直盲目,是因為沒有遇見‘那個人’,但你的直覺還是敏銳的,所以遇見對的人就不會逃避。”
姜星沉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自戀!”
聶綏這才回頭,眼角眉梢帶着淡淡笑意,“什麽叫我自戀?我說‘那個人’是誰了嗎,你就對號入座。”
居然被他給套話了!
姜星沉跨下機車,将頭盔摘下朝聶綏一遞,“對號入座怎麽了?有本事,你別坐這位置。”
聶綏接過頭盔随意往車頭一挂,然後一把拉住她纖細的手腕往自己身前帶,“沒本事!我最沒本事了,所以這位置誰來我也不讓。”
“貧,”姜星沉瞟他一眼,“你那朋友說的沒錯,你全身上下就這張嘴最厲害。”
“這話說的,”聶綏壞笑,“跟試過似的。”
姜星沉臉一紅,猛地推開他,“聶綏!”
聶綏舉起雙手示意投降,“行行行,我還是原裝未拆封,行了吧?”
對于他這張嘴,姜星沉實在是無計可施,索性不與他計較,轉身要往心理咨詢所走,未曾想居然又被他給拉住了。
“你再耍流氓,我動手了啊。”
“沒打算耍流氓,要耍也不能在畢清聞這兒耍,不是給人看笑話麽。”
姜星沉聽他語氣倒不全是開玩笑,這才回頭,“那你幹什麽?”
“跟你道歉。”聶綏低頭,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間。
“為什麽道歉?”姜星沉的印象裏,這家夥除了嘴巴壞一點,畢竟三番兩次救過自己,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向她道歉的地方啊。
聶綏擡眼,長眸如星海,“為我曾經懷疑你暗戀解揚道歉。”
姜星沉一愣,哭笑不得,“什麽叫懷疑我暗戀——”
“就是,聽小白總說解揚這、解揚那,你又在海邊接到他電話說要聊聊,再加上你還總跟我說解揚世界知名,多麽優秀……”
姜星沉越聽越覺得自己之前眼瞎,而且一瞎幾十年,悔不當初地捂住他的嘴,“打住,別說了。”
被小手捂住嘴巴的聶綏眨巴眨巴眼睛,心情倒是越發得好起來。
姜星沉見他不說話了,才緩緩松開手,“……別再提醒我多瞎。”
聶綏愉快地說:“好,不說。總之就是,之前我吃醋吃到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恨不得立馬拿個什麽諾貝爾和平獎跟解揚平分秋色。”
“不用。”姜星沉輕聲打斷他,“你什麽獎都不用拿。”
已經在她心裏,占據了足夠的分量。
聶綏看着她微紅的面頰,心裏的暖流越升越高,直漫過胸臆,躍上喉頭,剛想要擡手擁住她的肩,面前的女人竟然一轉身,走了。
聶綏:“……”
姜星沉回頭,嘴角帶笑,“愣着幹嘛?畢醫生還在等着。”
聶綏撓了撓頭發,拔掉機車鑰匙,三兩步追上她,“姜姜,剛剛的話說了一半,你還沒說完呢。”
姜星沉輕笑,邊往裏走,“說完了啊,還有什麽?”
“我什麽獎都不用拿——然後呢?還有呢?”聶綏窮追不舍,“這話明顯沒講完啊,就算不拿,你也喜歡我?在乎我?只想跟我在一起?”
他連珠炮似的一直說,姜星沉就眼角眉梢染了笑意,卻閉口不答。
片刻前那種極致的沮喪,竟在他這無厘頭的插科打诨中一點點消散無蹤。
走進室內的那一刻,暖光照在身畔,耳邊是某人熟悉的聲音,姜星沉生出一個念頭——
如果早點遇見他,多好。
阮小胖:綏哥渾身有毒,嘴巴劇毒!
姜姜:正解。
綏哥:說得跟你試過似的。
姜姜:……誰要試了!流氓!
綏哥:你想哪兒去了,我說辯論呢。
姜姜:起開!你擋姐姐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