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部:戀情(三)
下部:戀情(三)
萬聖節假期結束,商場裏的裝潢一夜之間全部從金燦燦變成了綠色和紅色交相輝映的聖誕節裝扮,就好像這群英國人過完萬聖節就立刻過聖誕節一樣。
朝日奈和朋友、還有其他組員們用日語和英語混在一起交流的方式,針對小組作業進行最後一次讨論,如果再不定下主題,那麽他們很可能就趕不上11月下旬的presentation(報告、演講),這意味着他們會直接失去百分之三十的課業成績。
“……我還是覺得環保主題的範圍太大了,就算上學校提供的官方網站也很難找到合适的數據。”
小組裏唯一的英國人發表了看法,他原本不在這個小組,但老師堅持不能讓全組人都來自一個地區,于是他就不情不願地被安排進來,朝日奈一度懷疑老師把日本人、中國人和韓國人都當成了一個國家的人——就和她留學之前也以為法國人和英國人住那麽近,一定可以用無障礙溝通一樣。
“我贊同丹尼爾的觀點。”韓國的男生用英語表示了肯定,“硬要搞環保主題的話,最好還是細分一下,但細分的話又要讨論很久,直接換掉。”
朝日奈感覺有些頭疼,她的口語還沒有進化到可以無障礙交流的地步,目前也就是集中精神可以聽懂的程度。
老師直接給了個很大的範圍,只要和大數據處理有關就可以,具體選題全部交給小組自己讨論。
這到底是要讨論到猴年馬月。
她看了看時間,今天似乎也要按照這種進度結束了,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presentation。
“說起來,朝日奈之前去聽歌劇了吧。”朋友小聲地用蹩腳的日語和她說話,“怎麽嗎?”
“意外地很有趣,林有空的話也去看看吧。”朝日奈放緩了語速,确保朋友能夠聽完整。
兩個人的小話被朋友的同學發現,她用中文和朋友說了什麽,這一下又讓對面的韓國人和英國人感覺到被冒犯。
“你們的讨論能不能用大家都能聽懂的語言?”
“我們只是讨論了一下之前萬聖節前的歌劇表演。”朝日奈本來想加上一句,不好意思跑題了我們繼續吧,但就在這個瞬間,她突然忘記這句話該怎麽用英語表達,最後只說出一個大家都會的單詞,“對不起。”
“我們幹脆研究歌劇吧。”林的同學的英語大概是這三個人裏面最标準的,他說的很慢,說錯了些語法,但基本意思能表達,“每年在歌劇院表演的歌劇團體的數量,或者每個月,這些團體來自于哪些國家,成員人數多少,歌劇院不同地理位置是否會影響來表演的劇團,大概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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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英國人點着頭,聽完整段話,語速極快地說了什麽,他看到四個亞洲人茫然的眼神後,放緩語速,替換了其中複雜的單詞,又說了一遍。
“……然後你們小組的主題就定為讨論歌劇院了?”
“對,丹尼爾說得對,這可比環保好寫多了。接下來就只需要在兩周內寫完四份小組報告和兩份個人報告,生活真充實啊。”
“你…沒事嗎?”
“怎麽可能沒事啊!這是人做得完的嗎?一共六份!六份!做完報告接下來還有五場筆試,我書都看不懂了居然還要考試!考試!”
說着說着,朝日奈就對着和自己保持電話聯系的設樂發起牢騷,打電話回國的電話費太貴,一直用LINE打字也很費時間,在這個年代,通過網絡進行的電話 通信又還沒有在一般人中普及。
也是因此,以前都不怎麽打電話的兩個人,在留學之後的打電話頻率明顯增加了。
“辛苦了,對了,聖誕節假期怎麽辦?回國嗎?”
一提到這個,朝日奈的火氣就更大了。
“我的最後一門考試在聖誕節前一天晚上,我下學期的第一門課在聖誕節、新年連假結束的第一天,就是說我一共只有十天的短假,十天短假飛回去的話,太浪費錢了,大概不回去了,聖司前輩要回去嗎?”
“大概過年會回去露個臉,父母好像準備在家裏搞個晚宴,叫我回去一趟。估計着也到了要介紹哪家大小姐大少爺給我認識的時候了,無聊至極。”
“說起來,我弟弟好像說要陪媽媽去出席個什麽宴會……如果是前輩家的話,就麻煩你照顧他了,我回不去的話,他估計要大哭大鬧了。”
“他那個年紀還大哭大鬧就麻煩了好嗎。倒是你,待在英國沒問題嗎?”
“大概,林和她同學也會留下,留學生公寓裏面附近國家的會走,不過一部分人會留下,應該沒問題。這個時間了,不說了,我得趕電車了,我可不想又一回公寓就看見美國舍友抱着女朋友在客廳親熱,那可太尴尬了。”
挂斷電話,設樂原地哆嗦了一下,寒意戰勝了他不想回到一群酒鬼同學的念頭,他拉開玻璃門,回到了溫暖的室內。
“和女朋友聊完了?真令人羨慕!”
“她不是女朋友,哇,你們這是喝了多少!”
雖然說酒有的時候可以刺激音樂靈感,但設樂相信他的這些新同學,絕對只是單純想喝酒而已。
“我到底是為什麽要過來浪費時間啊。”
“一個人用我們聽不懂的語言說什麽呢!聖司,你也來點?”
“放開我,米歇爾,在日本,我還不算成年。”
“但這裏是法國!來吧!”
設樂此刻非常想打電話叫司機來接走自己。
“我先走了!”
實際上他也這麽做了,穿上厚外套,去保險櫃拿走手機,在一片哄笑聲中,他推開了包間的門。
這留學,和他想象中的那種音樂之旅,完全不一樣。
沒完沒了的交際,過分熱情的外國同學,都讓他十分不适應,他也想推掉所有事情專心于鋼琴,但老師卻說“到了這裏如果不感受不同的人文風情,那和你在日本國內找個好老師有什麽區別嗎?”。
結果就是感受到了過多的“風土人情”。
萬聖節那群人甚至能做到化成各種妖怪的樣子,在大街上起哄嬉鬧到深夜——當然那條路本來也是被劃分到了萬聖節游行的區域。
“為什麽我要在這種鬼地方,小時候出國演出明明不是這樣子的。”
設樂在車上,看着窗外,疲倦感湧了上來,應付這些交際一小時,比不眠不休彈一整天鋼琴都累。
“這也是成長的一環嘛。”
成長…呢?
那家夥,不知道怎麽樣了。
和自己不同,沒有司機,沒有廚師,也沒有家裏安排好的單人公寓,自己來的時候還能遇到幾個以前參加鋼琴賽時遇到的同齡人,加上自己因為從小就在國外參賽,語言的壓力也沒有那麽大。
那家夥,全部都要自己應付吧。
應該也沒有能說母語的人。林同學也只是半吊子,并不是日本人。
難怪見面的時候,她會哭成那樣。
“你還記得朝日奈嗎?”
“嗯?您的那個朋友嗎?”
“對,她家裏不是也挺有錢嗎?小時候父親會允許她跑別墅裏來玩,也是因為調查出了她的背景,為什麽她在英國就只能一個人?”
“這也是一種教育方針呢。”
教育方針。
不理解。
不對,我幹嘛要理解。
設樂突然意識到自己腦子裏想了太多關于朝日奈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氣,靠着車窗閉上眼睛,賭氣着下定決心不去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