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部：戀情（四）
下部：戀情（四）
第一學期的期末到了，朝日奈沒由來的開始持續失眠，沒完沒了的DDL，看不完的書，硬背也很難背下來的課本，如果是沒有課的早上，她甚至到了早上才能睡着。
本以為自己是特例，沒想到林和她的朋友也是這樣。
“我最近網購的頻率比以前高太多了，我也不懂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家裏花了不少錢送我留學，但我卻拿這些錢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和朝日奈說的時候，語序有些混亂，但比兩個月前好很多，或許是和朝日奈呆久了，林的日語的進步速度可比她的英語快太多了。
“我也想停下來，但我停不下來啊。”
說這些話的林都快哭了。朝日奈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如果是在國內，她有一百種辦法讓朋友開心，但此刻，她和林一樣，都是身處異鄉的客人。她能做的，只有在複習之後，約上林，兩個人一起去學校附近的西餐廳吃一頓飽飯。
到底為什麽，留學之前在網上看到的，都是他們光鮮亮麗的樣子，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們，那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呢？
“聖誕節的時候，我們去迪○尼吧，巴黎迪○尼公園。”朝日奈提議道，“從英國去巴黎，坐飛機過去的話很快就到了。”
“門票好貴……不過我爸媽肯定會說，幾十萬的留學費都花了，還差這幾百塊嗎？”
“哈哈哈，确實如此。”
有了想做的事情，日子就好像一下子有了盼頭，盡管朝日奈的失眠一如既往，但這已經不再那麽重要。
“不是很好嗎？迪○尼，我聽說聖誕節迪○尼會有期間限定的活動，我同學裏也有很多準備聖誕節去玩的。”
“真可惜，如果聖司前輩不回日本的話，我們就能見面了。”
“對——不——起——，回日本過節難道是我的錯嗎？你這家夥說話可真奇怪，反正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事情，彈鋼琴的話在哪裏都可以，音樂學院也要放聖誕新年連休，我也不像你要考到聖誕節前一天晚上，反正我課程考試結束就可以放假了。下學期也沒有你們學校那麽早開學，我的假期還是蠻長的，不回日本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做。”
繞了八百個圈子在給自己回日本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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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奈有點懷疑如果自己這個時候突然說，“那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設樂說不定也會答應。
話雖如此，朝日奈也不準備說這句話。
就算現在還能保持着朋友的關系，那也是兩年前拒絕了自己的告白的人，朝日奈自認沒什麽羞恥心，但也不是會自讨沒趣的人。
“除了你和林之外，還有誰嗎？”
“還有林的那個同學、李同學，以及丹尼爾，就是之前一個小組的那個英國男生。”
“不也挺好，小組作業後還能一起玩，至少說明不是什麽拖後腿的人。”
“确實，我們大概下個學期的課也會一起選。”
朝日奈将PPT翻到下一頁，她想聊一下自己最近失眠的事情，但她又覺得和設樂說也沒什麽意義，林說這可能就是壓力太大，DDL結束就好了。
“還有什麽事情嗎？”
“啊，已經沒事了，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晚安，我得繼續背書了，祝你聖誕節快樂。”
“聖司，又在和女朋友打電話？”
“都說了不是女朋友，米歇爾你喝的一身酒氣就不要靠近我。”
“又沒什麽關系。”
設樂很想掙脫，但很遺憾，歐洲人向來身材高大，而設樂的身高在日本人裏都不能算高的，此刻只能被這個不知道為什麽很中意自己的歐洲人緊鎖着脖子。
“我們聖誕節不是要去演出嗎？你不去練習沒關系嗎？”
“知道啦，知道啦。”接着，那人松開了手，對着在他家客廳裏的其他同學高喊了一聲，“聖司發話了，大家要練習喽！”
這種語氣怎麽好像全是我的錯一樣。
設樂緊皺起眉頭。對這番言論有些不滿。但那群同學卻好像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各自笑着去存放處找自己帶來的樂器。
本來他們今天會聚集在米歇爾的家裏，也是因為米歇爾是本地人，家裏又有足夠的空間提供給他們小組練習。
“聖司，鋼琴，歸你了。”
米歇爾架起了小提琴，其他同學也舉起了自己的樂器，雖然設樂真的很懷疑這群人在這樣瘋玩了一晚上又喝了不少酒之後，到底能不能順利将他們的選題完整演奏出來。
然而，音樂奏響的那一刻，設樂就知道了。
尼古拉只是他童年時一度遇到過的勁敵，還有更多沒有參加比賽或者在其他樂器組的天才們，他們的熱情和壓迫感，此刻正從這個房間的各個角落，源源不斷地湧向他、壓迫着他必須竭盡全力去跟上他們的節奏。
這群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就像是米歇爾曾經說過的一樣，酒能夠刺激音樂，加上他們組又選擇了較為自然奔放的歡快的舞曲，米歇爾像是在跳舞一樣，甩着頭發，轉着圈，經過小組的隊友們，他的音樂有力而又潇灑，又像是鬥牛士一樣充滿激情，很難想象這個人幾分鐘前還在招呼其他人來喝酒。
“這個世界十分廣闊，你只是見過了一個尼古拉而已。”
在此刻，設樂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老師一度說過的話的意思。
這就是，世界的音樂。
朝日奈在商店裏選了半天，拿起了達○的耳朵飾品。
“決定了，我要買這個。”
接連不斷的演講報告和考試之後，約定好的游樂園之行的日子到了，提前訂好游樂園附近的酒店，四個人一大早就坐上電車，直奔酒店放下行李，又直奔迪士尼。前一天剛剛下過一場小雪，街邊的雕塑上被頗有情趣地裝飾了紅色的聖誕小帽子。
“那我就要這個雪莉○的！”
林也拿起了小熊的耳朵，另外兩個男生對帶着動物耳朵這件事情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們湊在巨大的米奇毛絨前研究個不停，一直到女生們喊他們的名字，他們才如夢初醒般緩過神來。
如設樂所說，聖誕夜，會有很多人選擇在迪○尼裏度過，不僅是法國人，不少歐洲國家的人也會來這裏，也因為這樣，就算買了快速票，也要排上一段時間的隊伍。
朝日奈将手機攝像頭對準自己，鏡頭向上，找到能将耳朵完全拍進去的角度，按下快門鍵。
然後，打開LINE，發送給弟弟。
并沒有既讀，看來真的和他之前抱怨的那樣，高三也沒用，聖誕節還是得乖乖去參加宴會。
“給誰發消息呢？”丹尼爾舉着不知道從哪裏買到的氣球走了過來。
“我弟弟。”
“你們姐弟關系真好。”
“算是報平安？林和李呢？”
“在那邊拍照呢，”丹尼爾用手指戳戳那兩個人的方向，“那邊花車巡游要開始了，我們先過去？”
“好啊。”
朝日奈點頭答應了丹尼爾的邀請。
“好了，各位都準備好了嗎？衣服拉好點，羅西小姐，你應該不希望演奏的時候走光。”負責老師在後臺最後一次檢查小組成員的服裝造型，全員确認無誤後，她雙手一拍，“很好，看樣子你們都準備就緒了，先生小姐們，來吧，入學後的第一次小組演奏會考核，希望你們能取得一個好成績。”
跟随着老師的指示，他們走向了聚光燈下，臺下坐滿了人，和一般的獨奏會不同，這門課需要至少五個同學和兩種以上樂器的組合，小組配合完成一場古典樂的合奏曲。
聖誕節的今天，就是他們這學年的第一次考核時刻。
設樂堅定地拒絕了米歇爾在考核前來一杯熱紅酒的邀請，米歇爾大笑着“明年一定讓你喝上！”并沒有強迫他。
比練習時更加精彩的演奏，米歇爾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他在舞臺上的壓迫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如果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會讓五重奏變成他的個人演奏會，但不巧，他們的這個小組，全是米歇爾精心挑選的天才們。
自由、歡快的樂曲，讓所有人都被卷入了這一場盛宴。
演奏終了。
延遲了的掌聲如雷鳴般響起，保持着禮節進行謝幕，從另一側回到舞臺背後，摘掉麥克風的那一刻，小組成員如釋重負般發出笑聲，米歇爾更是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長音節表示慶祝。
“慶功宴去嗎？”米歇爾問道。
“不了，我得和男朋友約會。”
羅西麻利地将中提琴塞進袋子，背起提琴袋子就頭也不回地往更衣室走去。
“我也不去了，我和朋友已經約了酒吧。”
“我爸媽還在家裏等我。”
剩下的兩個人也紛紛表示自己有別的安排，畢竟是聖誕節，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年裏最重要的節日，更何況這個小組的成員也只認識了三個月，并不足以讓他們放棄本來的安排。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設樂聽着他們互相道別，他打開了被自己關了很久的手機，手機開機不久，裏面就彈出一個未接來電，還有一個含有照片的郵件。
他點開了郵件，發件人是朝日奈，配圖是迪○尼的聖誕演出的照片，拉到下面，寫着一段話，再往下，在郵件的最後。
他看到了那幾句話。
“丹尼爾問我要不要試着和他約會，他說他還挺喜歡我的。”
“我答應了。”
他的手在手機鍵盤上按了好幾句話，又删掉，又寫上新的話，但無論怎麽編輯都覺得不滿意。
我在意什麽啊，她只是答應去約會而已，又不是答應交往。
我們以前不是也會在一起玩嗎？
你都拒絕人家的告白了，你還在意人家和誰玩做什麽？
為什麽我要在意她的事情，我們就只是普通的朋友。
越想越煩躁。
最後，設樂走到了沒什麽人經過的角落，撥通了電話。
“喂？聖司前輩，日本的家裏住的開心嗎？”
朝日奈趴在酒店的床上看電視，林和自己住一個房間，丹尼爾和李一間，結束了一天的游玩，她現在只想等林洗完澡後進去刷牙，她好久沒玩這麽瘋了。
“托你的福，晚宴應付起來可真艱難。”
“加油吧，小少爺，這是你應該經歷的。”
朝日奈按着頻道，想要找到一個語速慢一點的頻道。
“你和丹尼爾，開始約會了嗎？”
“你打電話來就為了這個事情嗎？對啊。”朝日奈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也只是先約會看看，記得鹿野嗎？就是高中時候的那個，她在高一的時候也和很多男生約會，高二才開始專注于琉夏的，說起來，他們畢業後就開始交往了哦。說是在學校附近那個教堂告白的。”
“我知道，绀野那家夥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的，第一時間就跟我分享了這個事情，真是瞎操心。我為什麽還要在意拒絕了我的家夥，莫名其妙。總之，希望你們約會愉快，英國人不是說都還挺紳士的嗎？又很溫柔。說不定你們意外地會相處的很愉快，這和我也沒什麽關系，反正你們相處得愉快就好了。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倒是不介意勉為其難地聽一下高中時候的後輩的抱怨，畢竟我也不好評價你看人的眼光。”
平常設樂的彎彎繞就很多，這一次特別多，或許是習慣了外國人的直言直語，加上林和李也是不會兜圈子的直腸子，朝日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設樂語等級退化，這段話她居然沒有找到核心思想。
“我就當你在祝福我了。”
“啊沒錯，我就是在祝福，發自內心地祝福你們能夠玩得愉快。”
語氣似乎有點奇怪，朝日奈想要求證，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打開，林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朝日奈，我結束了。”林用日語這樣說道，“你要用的話，請。”
“這就來。”朝日奈立刻放棄了求證的想法，她對着電話的那頭說出了今晚電話聊天的最後一句話。
“我得去刷牙睡覺了，我今天真的玩得超級開心，太可惜了，如果聖司前輩也在就好了，晚安。”
設樂盯着突然只剩下提示音的手機，一種無名的怒火從胸口冒了出來。
什麽叫“如果我在就好了”，你又沒有邀請我，雖然今天要進行考試我也不會去，這家夥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不對，我吃飽了撐的，管她可不可愛，她又關我什麽事？拜托，是我自己拒絕了她兩年前的告白的啊！
“聖司？哇，你這個表情好像吃了什麽糟糕的東西。”
“米歇爾，你在這裏做什麽？”
“等我剛約到的女孩子，她答應今晚和我去約會了。”米歇爾神秘兮兮地笑笑，“順利的話，約會幾次就能帶回家了。”
設樂承認米歇爾在音樂上是個天才，也承認這個人在特殊的地方有自己獨特的魅力，但這個人的私生活也是他絕對無法茍同的事情。
“你們歐洲人，進展都這麽快嗎？”
“都是成年人，這不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嗎？”米歇爾的表情好像設樂問了一個很無聊的問題，“在這裏還挺常見的？”
設樂還想問什麽，米歇爾卻突然朝他的身後揮手，喊着設樂沒聽過的名字就走了過去，湊到剛約到的女孩子旁邊說了什麽，接着就發出爽快的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