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馬車碌碌前行,朝着國都飛奔而去。
快到城門前時,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雲瑤福至心靈,掀了簾子看出去,果然看見一個男人躺在路中間,垂着頭奄奄一息。
那男人剛好看見她。她的眼睛像湖水一樣清澈,面頰像白雲一樣柔軟,唇瓣粉嫩如糅了春日落櫻。這樣的一張臉,足以用盡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彙,讓人由衷相信,她從內到外都是美好的。
男人眼中露出驚豔和希冀,幹涸的嘴唇微張了張,俊朗的容貌顯出蒼白無力。
青衫落拓,面白如玉。
雲瑤看到那張臉,心頭一跳,微微起了些波瀾。
護衛輕扯馬缰,準備停車。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男人眼睛一瞪,身體忽然憑空飛了出去,他滾了兩圈落在路旁,顯得更加落魄狼狽,不可置信地朝馬車上看了一眼,卻見那馬車已經落了簾子。
雲瑤面頰泛上疲累的紅,催促護衛:“召喚大典在即,別停下,快點回去。”
她資質不好,十七了才剛剛邁入煉氣初期,控物術都用不得手,剛才把那男人挪走,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護衛從路旁男人身上收回目光,緩了緩神,繼續揮起馬鞭。
雲瑤靠在軟枕上,松了松心神,随即浮起淡淡的喜悅。
雖然男主的臉确實給她造成了一定的沖擊,但她終于躲過這一劫了。
沒錯,她是穿書而來的,還是個徹徹底底的早死女炮灰。
那本書叫《蘇月修真傳》,講述了男女主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和女主波瀾壯闊的尋爹之旅,而在故事的最開始,女主出身成謎流落街頭,男主外派任務身負重傷,得遇貴人才有機會相遇相知,互相扶持着揭開身世之謎。
不巧,她就是那個貴人。
這事兒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本來她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土着,可前兩天憑空一道悶雷,直接把她從睡夢中驚醒了,驚醒之後,她才想起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來之前看了那本《蘇月修真傳》。
在這本書裏,她命不好,手氣卻很‘好’,接連将男女主撿回了宮。
撿女主蘇月時,她把她當成侍女用着,誰知女主竟同她父皇的白月光長得有七分像,父皇偶然得見,又是驚呆又是顫抖,頻頻對女主關照愛護,見她時莫不是溫和笑臉,甚至還撤了她的奴籍,破例封她為公主。
撿男主江維舟時,她對着他那張俊臉一見傾心,為了找醫修給他治傷,生生錯過召喚大典,從而成了廢中之廢,被父皇送去十萬大山和親,命喪反派之手。
而在這一切發生之前,男主明明有能力帶她逃開,卻始終隐瞞着實力扮豬吃象。
他看着她被送到了山裏,只隐忍地說了一句:“阿瑤,你要保重。”
轉頭就去默默觀察女主了。
他師父手中有一幅畫卷,日日觀摩,女主跟畫中女子有七分相似,他懷疑那是他師父淪落在外的女兒。
要說氣,雲瑤其實也沒什麽氣。
畢竟這一切還沒發生,而她也沒跟男主真情實感的相處過。
但自從知道自己在書裏之後,一直困擾着她的謎團終于有了答案。
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沒有娘親,明白了父皇為什麽一直不喜歡她,也明白了蘇月為什麽那麽讨父皇喜歡。
事實上,父皇的白月光就是她娘,也是女主的娘,她和女主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她娘是個厲害的修真者,生下她之後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狠狠傷到了她父皇這個一國之主的顏面,導致他對她娘又愛又恨,連帶着恨上了她。
但蘇月同他沒什麽血緣關系,知冷懂暖,又同她母親長得像,便十分得他喜歡。
弄明白這些之後,雲瑤覺得自己簡直蠢透了。
蠢得有點像耍馬戲的。
她只知道父皇讨厭她,卻從沒懷疑過其中的緣由。
她只當是自己不讨人喜歡,就拼了命的要引起他注意,低眉順眼過,歇斯底裏過,甚至為了成為最矚目的那個,日日塗着一張大紅唇,化着豔俗招眼的妝容,讓自己的名聲跌到谷底。
她籲了口氣。
原來不是她讨人厭,而是這個世界對她本就沒什麽友好。
一切都跟她無關。
釋然了。
畢竟拼了命的想讨人喜歡也挺難的。
她靠在厚實的軟枕上,哪怕知道這個世界依舊對她不友好,因為揭開了這麽多年的糾結,心裏也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她今天回來,沒化濃妝,沒救男主,沒錯過召喚大典,很開心。
從來沒有過的開心。
開心完了,她想起自己期待了十幾年的另一件事。
召喚大典。
若不是緊急關頭恢複了記憶,她差點就錯失這次機會了。
千年前雲氏先祖曾救過十萬大山的領主,為報答其恩情,領主與其簽下契約,許諾但凡他的血脈,都可以從十萬大山召喚出一只靈獸,作為自己的夥伴。
想到十萬大山,雲瑤撫了撫胸口,心有餘悸。
她以前知道十萬大山恐怖又神秘,可這麽多年相安無事,就只當吓小孩的故事聽着,但自從知道自己本是要死在那裏的,就又給它蒙上了一層心驚的濾鏡。
哪怕她即将到手的靈獸也要從那裏來。
不過奇怪的是,書裏關于反派的描寫不多。
雲瑤努力回想,甚至想不到更多關于他和十萬大山的事情,腦子裏只剩下空泛的劇情線。
十萬大山很重要,這任領主是最大的反派,然後呢?
沒有了。
書裏似乎沒有任何男女主鏟除反派的劇情,十萬大山也一直都很神秘,再往前一追溯,連十萬大山為什麽遭人唾棄,書裏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跟她無關了。
今日的召喚大典一過,她再也不會是廢物,更用不着重蹈書裏的覆轍。
馬車飛快駛入皇城,護衛示出腰間令牌,一路上便再也沒人敢攔。
暢通無阻。
直到馬車停下,雲瑤才籲了口氣,掀簾出去。
晨露微涼,她到了場地,召喚臺周旁給皇子和公主坐的紅木長桌放齊了,宮人們正在忙着添擺物件兒。
人還沒到齊。
雲瑤挪了挪步子,沒再往靠近父皇的高臺湊,而是找了個偏遠的長桌坐。
旁邊有人落座。
雲瑤略一側目。
因着雲聖天不喜歡她的緣故,宮中并沒有皇子公主與她交好,甚至少不了奚落嘲諷,頗像是把她當成異類了。
在皇宮裏,不被父皇喜歡的就是異類。
更別提她這種不被喜歡又蹦跶的厲害的。
雲烨也是坐下才認出她,冷笑一聲:“皇妹來的夠早。”
雲瑤前段時間被蘇月冊封公主那件事氣着了,一番鬧騰之後,直接離開皇城,去了距離頗遠的行宮,直到今天才回來。
她今天妝扮簡單,白軟面頰未施脂粉,顯出幾分少女的可愛漂亮,若不是前幾日剛吵過一架,他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雲瑤支着下巴淡淡撇嘴,沒有要繼續跟他搭腔的意思。
這人是她的一個皇兄,因為資質優越,拜入了玄元宗門下,她還羨慕過。
但在書裏,他也只是一個對女主愛而不得的男配罷了。
在男主扮豬吃虎的時期,保護女主的任務主要由他來進行。而她和他之前的争執吵鬧,也都是因女主而起,畢竟他常年待在玄元宗,近期回來也是為了召喚大典,兩人本沒什麽交集。
不過現在沒這個必要了。
雲瑤沒什麽反應,他那麽重的火藥味兒反倒顯得無理取鬧。
雲烨見她果真沒再擡頭,一口氣堵在心裏無處宣洩,又不好揪着個小姑娘找事,只能咬了咬牙,暗暗吞下。
尋思着她應該是在籌謀什麽更加胡鬧的計劃。
雲瑤當然沒有籌謀什麽,也再不會籌謀什麽。
只是回到皇宮裏之後,除了那絲僥幸,又多了些壓在心頭的其他東西。
畢竟自己追求了這麽多年的東西,輕輕松松就被人得到了,還是有些郁悶的。
不是女主就算了,還偏偏是個早死女炮灰,真是讓人難過。
說起來,她寧願當個沒有名字的路人甲,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說不定還會有爹娘愛護。
她鼓腮嘆了口氣,拈起酒盞。
随即目光掃到什麽,一口氣噎在喉嚨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奪走。
她的父皇來了。
她被所有人高高敬仰着的父皇,面目英朗,身型高大,是個很威嚴的帝王,也是個有很多子女的父親。他穿着一身明黃龍袍,往那裏一站,就像一棵大樹,能夠為所有子女遮風避雨,并給他們寬容愛護。
當然,除了她。
雲瑤收回目光,把酒盞嘭地一下放在桌上,濺了一桌子果酒。
愛除就除,她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