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雲瑤坐在長桌前，覺得袖子裏有種刺骨的冷。

她掀開袖子，那股寒冷又消失了，小貓躺在她懷裏睡得安安靜靜，如同一顆髒了的小雪球。

雲瑤心裏一緊，正準備點點它的腦袋，看它是不是死了，目光落到它的背上，卻忽然怔住。

那些傷口竟然已經恢複如初，完全沒有血肉再翻出來。

雲瑤以為自己看錯了，輕輕翻開它黏血的皮毛，卻見它冷白透着薄粉的皮肉上确實幹幹淨淨，找不出一絲流血的痕跡。

小貓似乎被她的動作驚醒，漆黑如琉璃的貓瞳張開，看向她。

雲瑤的一顆少女心瞬間被擊中了。

她重新用袖子擋住小貓，以防別人看出端倪，湊到它耳旁道：“你怎麽軟乎乎的？就叫你軟軟吧，雲軟軟。”

雖然身體涼，但摸着确實很軟，長得也軟。

小貓沒應聲也沒叫喚，腦袋不小心碰到她溫熱的掌心，輕輕蹭了一下，又閉上眼睛。

雲瑤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

這哪是什麽廢物小貓啊，分明就是絕世珍寶！

太可愛了！

雲烨看她一會兒發呆，一會兒歡喜的，蹙了蹙眉。

她本來就是個廢物，又召喚出一只廢物靈獸，不會被刺激傻了吧。

召喚大典結束，雲瑤就抱起小貓，準備回自己的寝殿。

有兩個公主在路上攔住她，臉上帶着愉悅的笑。

“瑤妹妹，剛才的天象可真是奇觀啊，你那貓想必是不簡單的，擋着幹什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啊。”

另一個應和道：“本來就是快死了的，露出來一吹風，直接丢了命怎麽辦？”

又是一陣低低的笑聲。

雲瑤抱貓看着她們。

這兩人跟她尤其不對付，要擱以前，說不準她已經跟這兩人吵起來了，可她現在忽然沒了這個心情。

她們在書裏連個名字都沒有，還比不上她這個短命女炮灰——

雲瑤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麽之後，在心底呸了一聲，命短有什麽好得意的，她簡直腦子瓦特了。

還不如在書裏沒名字呢！

她鼓起臉頰，準備繞路離開。

兩個公主卻以為她吃癟，笑嘻嘻往前一攔，不讓她走。

“瑤妹妹幹什麽這麽小氣，看只貓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說罷各自朝身後的靈獸示意，想要在她面前耍耍威風，炫耀一下。

這裏沒什麽人，她們身後有各有一只靈獸，一只是烈火豹，另一只是巨大的冰蟾蜍，要是真的朝她出手，就算不傷她，也絕對會讓她狼狽不已。

雲瑤心裏一梗，往後退了一步。

兩個公主得意起來，喊了靈獸的名字，命令着把她圍起來。

說着還得意的笑：“瑤妹妹別害怕，我們只是想看看你的貓，沒有別的意思。”

誰料她們話落後，兩只靈獸并沒有動作，只有一陣詭異的寂靜，雲瑤看着她們身後瑟縮着趴在地上的一豹一蟾蜍，頭頂冒出個問號。

兩個公主也察覺到不對了，轉頭一看，氣得差點沒蹦起來。

本是要來炫耀的，表現的這麽慫是想幹什麽啊！

她們急了，對着靈獸呵斥起來，卻無論如何都沒有用，它們始終安靜瑟縮地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被人下了指令。

開玩笑。

靈獸對于上位獸的氣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甚至超出人族對權勢的恐懼，因為那源于它們的血脈壓制。

擁有這樣純粹而強大的氣息，必定也擁有能把它們捏死的力量。

要它們在這麽厲害的大佬面前耍威風，瘋了嗎！

兩只靈獸初初來到朝莒國，卻沒想到跟了這樣愚蠢的主人，愈發不願意動彈。

靈獸被訓了半天，終于願意擡起身子。

兩個公主一喜，正要下指令，卻見雲瑤早已沒了人影，小路上空蕩蕩的。

“氣死我了！”一個公主吃了癟，忿忿大叫。

另一個也有些氣，但想到什麽，反而笑了：“她不是要回寝殿嗎？就讓她回去，氣不死她。”

-

雲瑤站在自己的寝宮外面，看到宮門上換了牌匾，月華宮三個大字清清楚楚，是透着嶄新的燦金色。

守門的宦人将她攔住，低下腰道：“公主，您的住處換了，因為離得遠，就沒來得及通知。奴才領您過去可成？”

他說完額頭上就沁了汗。

這位主兒名聲不好，以前就沒少鬧騰，甚至還為了蘇月鬧到禦前去，此番寝宮被搶，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麽事呢。

蘇月公主肯定是不怕的，她得皇上偏寵，就算再被雲瑤嫉恨，也受不了什麽傷害。

苦就苦了他們下邊這些人。

宮裏不好混，主子把氣撒在奴才身上都是常有的事。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宦人低垂着頭。

卻聽見一道恍若仙樂的聲音：“成。”

簡單，幹脆，可它就是這麽悅耳。

宦人怔了一下，随即如蒙大赦，喜道：“奴才這就領您過去！”

雲瑤跟着宦人到了新住處，有點無語。

新住處遠離二代們的寝宮，左邊浣衣坊，右邊禦膳房，可以說是十分接地氣了。

一進的院子，推開門進去，東邊是侍女住的耳房，西邊是小廚房，正對門往裏，便是只放了桌椅和榻的正堂，旁邊用簾子隔出一間小小的卧室。

宦人擦了擦頭上的汗，怕她發怒：“……公主，宮裏住處緊俏，臨時蓋房也來不及。”

雲瑤推門進去，有點不高興的看了片刻，道：“沒事兒，先住着吧。”

擁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之後，她已經不單單是以前那個短命女炮灰了，一點就炸。她腦子裏裝的東西變多，知道書外的世界有多廣闊，不會再被所謂的親情局限住，一點不公平就氣得暴跳如雷。

以前生氣，是因為在乎，覺得還有期盼，可知道書裏的設定之後，她才發現，雲聖天和這座皇城本就是冷冰冰的，永遠不會被她捂化。

她不想折騰了。

至于寝殿這件事，她當然還是不滿的，但她知道蘇月很快就會離開，不準備跟她争執。

小命好不容易保住了，她不想再被女主光環打入十八層地獄。

宦人見雲瑤這麽好說話，心生恍惚，懷疑那些關于她不好的傳聞是不是都是假的。

再一看比起寝殿落魄不少的小院，對她多了不少同情。

雖然話不好聽，但蘇月确實是鸠占鵲巢了。

把親女兒的寝殿撥給外姓公主住，沒見過這麽偏心的父親。

然皇權威嚴，這話宦人也只敢在心裏說說，他嘆了口氣退出去。

他走之後，雲瑤往自己小了不少的床上一癱，小貓就從她懷裏滾了下去。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捉住小貓，開始用帕子給它擦白毛上的血跡。

邊擦邊賣慘，嘤嘤嘤兩聲，自顧自的說話：“軟軟啊，我真是太慘了，你能不能快點長大，也給我這個炮灰争口氣……”

賣完慘覺得自己腦子有坑。

這只貓小的跟個毛線團一樣，應該還沒幾個月大，它能聽懂個什麽？

雖然傷口莫名其妙恢複這種事是挺奇怪的。

雲瑤又扒着它背上的毛細看了看，發現擦幹淨之後更沒什麽痕跡了，簡直像是沒受過傷。

真是一只小怪貓。

她動作輕柔，手掌上的溫度一點點傳遞過來，小貓也沒抗拒，反而向着她的掌心緩緩挪了挪。

雲瑤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心想這貓是不是有什麽先天疾病，身體才這麽涼。

召喚大典持續了一整天，又折騰了那麽久，回來時本就已經接近黃昏。

這會兒薄薄的月光灑在院子裏，已經是晚上了。

雲瑤收拾完，吹滅燭火，躺到了床上。

小貓正閉着眼睛，月光下白絨絨的臉龐像個小天使。

雲瑤瞪着眼看了它一會兒，看它像是睡着了，湊近埋在它身上聞了一下，又偷偷親了親它粉色的鼻尖，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她閉眼的時候，腦袋也偏向小貓的方向，顯出親昵喜歡。

黑暗中，小貓慢慢張開眼睛，擡起身子，視線掠過少女淡粉色的櫻唇，落在她緊抓着被沿的細白手掌上。

它慢吞吞鑽進被子，感受到溫熱之後，再次閉上了眼睛。

夜色已經很深了，月光被烏雲攏住，整個庭院都陷入黑暗。

雲瑤認床，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睡得很不踏實，到後半夜時，做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夢。

夢裏她沒有去成召喚大典，将書裏的故事又走了一遍。

雲瑤知道未來的自己會遭遇什麽，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她從奇怪的視角看着這一切發生，心中充滿恐懼，卻無力改變。

之後發生的事好像都是快進，畫面光怪陸離地過去，直到她躺在一張大床上，才停下來。

她回憶起書裏的這段劇情。

十萬大山裏還有其他勢力，他們臣服于反派，卻又畏懼他，他們将雲瑤送到他的床上，想看看這女人能否成為他的軟肋。

當然不會。

雲瑤看過原文，知道美貌不是萬能的，反派不會心動。

紅顏和枯骨于他的區別，只在于一個能呼吸，而他似乎很熱衷于玩弄人命，将活的變成死的。

殿外忽然有濃重的黑霧湧進來，但雲瑤不知道，只是從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刻起，她忽然擁有了身體的自主權。

身上是妖族侍女給她穿的薄薄紅紗，底下白軟的皮子一覽無餘，真是太造作了。死就死了，還要死的這麽羞恥，簡直不給她這個短命女炮灰一點面子。

雲瑤抑制着內心的恐懼，扯過幾乎要垂到地上的的黑沉帳幔，朝上面滾了幾滾，把自己裹成繭。

閉上眼睛，等死。

over。

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

雲瑤心跳驟停。

陰冷刺骨的溫度離她越來越近，凍得她臉頰直打哆嗦，然後一雙冰冷的手捏住她的頰側，往外扯了扯。

雲瑤：“？”

扯完把手貼在她的臉頰上搓了搓，似乎在丈量摸索，怎麽把她的臉撕爛才好。

當然，以上只是雲瑤的心理活動。

她當然不可能對一個即将殺了自己的大反派抱有任何正面幻想。

由于有了這樣的心理活動，雲瑤吓得兩眼一白，身子一挺，直接暈過去了。

大反派：“……”

她暈過去之後，所有東西的色彩忽然都如燃燒般消褪，夢境變成了一片空茫的白，滾滾黑霧，包括那雙手停滞在這裏，又淡淡收回來。

從這片白茫茫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