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走入岔路之後，雲瑤發現他們離那片亭臺樓閣越來越遠了，周圍也變得更加黑漆漆，連月光都被陰雲覆住，顯得毛骨悚然。她不太熟練的用神識探着路，掃一眼灰衣男人的背影，小聲跟身後的侍衛說：“你小心點，別絆着了。”

這個護衛只是普通人，跟來伺候的，并沒有修為。

護衛頓了一下，低低應答：“是。”

灰衣男人身形僵硬，腦袋好像也跟不受控制一樣偏向一邊，腳底下啪嗒啪嗒，一邊深一邊淺，整個人像具行屍走肉。

雲瑤喉頭一滾，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敢用神識靠近他，生怕看見什麽可怕的東西。

灰衣男人在前面走着，連步調都大差不差，他領着雲瑤在一片泥土山路走着，再往前時，月亮剛好出來，照亮了前方的路。雲瑤看到他們已經從山路上出來了，遠處是一片寬敞平整的空地，空地上起着一座漆黑的宮殿，月光下冷森森的，像泛着寒光。

那座宮殿坐落在群山頂峰，選的是最好的地段，靈氣極其濃郁，然而百丈之內沒有活物，連一點青翠都看不見，簡直不像山裏。沒有活物就沒有聲音，配着陰冷色調，簡直一片死寂。然遠處峭壁淌的有一道瀑布，瀑布發出玉石般的墜地聲，提醒來人這不是一副幽冷畫作，而是真實存在着的地方。

雲瑤看着這座宮殿，小臉煞白，這種古怪的地方，裏面飛出兩只黑蝙蝠她都不奇怪。

灰衣男人不疾不徐朝着那座黑色宮殿過去。殿外鋪的是陰冷平滑的黑色石板，一高一低的腳步聲踩在上面，更加明顯。

雲瑤到了宮殿跟前，更覺得自己渺小，仰頭看不見宮殿頂端，光是一個殿門都有好幾丈高。她随着灰衣男人進去，往裏走了十幾丈，殿外灑進來的月光也到了盡頭。在這一刻，黑暗徹底将她吞噬，她的神識也失去了作用。

雲瑤停下步子，心裏生出一片慌亂。

身後的護衛也跟着停下，呼吸輕輕頓住。

一片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個低沉微啞的聲音：“差點忘了。”

這聲音剛落，周圍就亮起了光芒。燭火高高低低的遍布在牆上屋頂，用黑色鐵石燭臺盛着，将整個黑色宮殿映亮。

雲瑤眯了一下眼，心髒撲通撲通跳着，還沒看清說話的人，目光忽然凝在了地上。

剛才帶她過來的灰衣男人，直愣愣躺在地上，七竅流血，面目青白。

燭火幽幽，冷殿森然。

雲瑤吓得倒退幾步，跌坐在了地上，因為恐懼，她惡心到閉着眼睛幹嘔。眼眶裏沖上兩包淚，卻只能狠狠憋着，不敢往下掉。

身前忽然多了一絲幽冷的氣息，連昏黃的燭光都被擋住。

雲瑤瞪大眼睛盯着地面，緊緊地捂住嘴，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

哪怕胃裏和喉嚨還在翻湧。

一只冷玉般的手伸過來，她驚恐的瞪着眼睛，不得已擡起頭。

這一看有些發愣。她想象中的惡鬼修羅，模樣竟然還挺漂亮，眼尾狹長，眉眼漆黑，濃墨般的黑發垂落下來，唇角勾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他很白，是那種沒有溫度的白，白得像寒天冷月。

雲瑤含淚被他捏着下巴，緊緊地繃住呼吸，眼裏的驚懼還沒散盡。

宿淵眸光閃動，扯了扯她白軟的面頰，嗤笑：“你怕什麽？”

雲瑤沒吭聲，眼睛瞪的滾圓，随着他手上一扯，兩泡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宿淵笑了，他用蒼白冰冷的手幫她擦了淚，緩緩道：“……真漂亮。”

那只手擦在臉上的時候，又冷又冰，雲瑤眼睫一顫，餘光瞥見已經成了死人的灰衣男人，又湧現出了無盡的恐懼，挪着屁股輕輕往後退了一下。

——噗通，噗通。

她看着那張臉，心跳變得又慢又重，在這樣的黑暗和寂靜裏，幾乎是擂鼓般響在耳側。

那張臉再好看，也是個漂亮的修羅。

這樣的一個喜歡玩弄人命的修羅，所有人都怕，她更怕，因為在書裏，她就是死在了眼前這個人的手上。

他手長腿長，即便單腿蹲着，陰影也足夠将她遮蔽。雲瑤悄悄往後退了一點，剛挪出他的影子，被他那雙漆黑的眼睛看着，動作停下來，頭皮發涼。

宿淵慢悠悠地伸出手，捏住她衣襟，将她扯了過來。

雲瑤倒吸一口氣，卻見他淡淡勾着唇，卻不說話，只是将她扯近前看着。雲瑤兩只手落在地上，心慌的忍受着難捱的陰影，慢吞吞，不着痕跡地又往後挪了一點。

剛挪出沒一寸，又被他扯了回去。

雲瑤鼓起臉頰，憋屈的含了兩包淚，然而在他的注視下，又小心翼翼地把臉頰癟下去，不敢表露出丁點不滿。

宿淵大笑了一聲，眸光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什麽好玩的東西。

“沒被吓暈，不錯。”她聽見他疑似贊賞的語氣。

雲瑤想到自己暈過去的三個侍從，唇角往下一壓，更恐懼了，覺得他在暗示什麽。

宿淵看着她恐懼到微微放大的瞳仁，朝她伸出手。

雲瑤喉頭動了動，僵硬的把手遞過去。

他的手很涼，刺骨冰冷，陰氣森森，不知道是不是在殿裏住久了，沒曬過太陽。這樣的溫度，倒是跟她的貓有一拼。

雲瑤跑了個神，就發現這人将她一拉，直接抱了起來。雲瑤猝不及防落進他懷裏，腦殼往他胸前一撞，又順着他的胳膊仰出去。她全身騰空在他的兩條胳膊上，後腦勺發涼，晃悠悠的雙腳發涼，墜在底下的屁股發涼，被他抱住的膝彎和腰背更涼。

她被這樣抱着，起不了任何浪漫旖旎的心思，腦袋偷偷往外挪了一下，避免滑進他肘彎。

宿淵抱住她，轉身欲走，眸光瞥見垂首立在一旁的護衛，唇角微妙地勾了一下。

“來伺候公主的？”

護衛低低垂首：“是。”

宿淵垂眸看了一眼懷裏，小姑娘臉色慘白，眼睛正緊緊閉着。

“把屍體料理了。”

護衛低聲應下：“遵命。”

他走之後，護衛緩緩擡頭，目光落在那具屍體上。

他将屍體拖出殿外，找了個峭壁扔下去，他站在壁緣，指尖從靈霧裏穿過，暢快的運轉了一□□內的靈氣，彎起唇角。

江維舟确定了，十萬大山裏應當是藏着一條靈脈的，難怪妖獸化形如此容易。

他跟着雲瑤來到這裏，果然不虛此行。

寝殿裏，宿淵眉梢一揚，将雲瑤放在玉石制成的床上。

身子底下硌得緊，雲瑤把眼睛輕輕眯開一條縫，看清自己在哪兒，瞬間抓緊床上薄薄的一層錦褥，額頭滾下冷汗。怪不得剛才不殺她，原來要嚴格按照書裏章程走，她想起來了，她是要死在這張床上的。

雲瑤受不了這個刺激了，杏眼一睜瞪着他，悶聲說：“你，你殺了我吧。”

宿淵緩聲道：“我，我為何要殺你。”

他聲音低啞，像是很久不開口說話，然而聲線年輕，學她說話，尾音帶笑，透着點揶揄。

雲瑤還是被他放在床上的姿勢，氣得漲紅着臉，慢吞吞挪了起來，坐着。

視線略微齊平了，她鼓起勇氣跟他道：“我知道我是要死在這裏的，你快點殺了我吧，動作利落點。”

宿淵琢磨了一下，看着她白嫩的臉頰，眸光微妙，“死在哪裏？”

雲瑤攥着拳頭，勇氣随着時間一點點消減下去，擰起白軟的眉心：“這裏……”

“哪裏？”

“你的寝殿……”

宿淵慢悠悠“哦”了一聲，目光往她身下一掃，扯起唇角：“我的床上？”他坐在床邊，脫掉鞋子，不緊不慢的說，“放心，我沒那麽禽獸。”

雲瑤懵然，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之後，臉上一紅——這回是臊紅的，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往後退了退。她退到床邊，撞上冷硬的牆壁，眼眶一紅，揪住了帳幔：“你直接殺了我吧。”

她現在覺得，書裏那種被一掌拍死的死法也挺好的。

宿淵笑了一聲。

寝殿裏的燈忽然滅了，他躺到床上，長手一伸，臨了指節輾轉，又收回手，閉上眼睛。

“睡吧。”

那一團仍舊縮在牆邊，不吭聲，沒動靜。

他淡淡道：“不睡殺了你。”

雲瑤喉頭一哽。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走了半天的山路，早就累了。她慢吞吞在這張硬床上躺下，心髒砰砰跳着，心想，要是反派在她睡着的時候把她拍死就好了，那樣還能少點痛苦。

她這樣想着，忍受着堅硬的玉床，漸漸陷入夢鄉。

黑暗中男人長手一撈，将她拽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