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掌棋者

掌棋者

白野月見抱着維修工具。

她身旁還跟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

訓練場的玩鬧之後,白野月見注意到萩原研二神色不複原先那般自然,便彎腰拾起工具,态度輕松地提出跟他們一同去還器材。

看似逗逼,實則比誰都細心的鐘場警官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抓過伊達航,表示他還要做最後的争取,接着就帶上人高馬大的警校生離開。

走之前他還記得招呼柴田教官,只可惜柴田教官十分抗拒,一得空就飛快地逃跑了。

沒辦法,再跟他們這群人待下去,柴田教官指不定還得被逼着演出什麽戲碼呢。

此刻,就剩下白野月見和兩個後輩了。

“你很在意。”

安靜的過道上,白野月見忽然開口。萩原研二愣了一下,轉頭,看到前輩那雙清淺的灰色眸子落在他身上,帶着幾分溫和的笑意。

“剛才松田同學的表演似乎讓你很不愉快。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對你說聲抱歉。”

在前輩溫和的注視下,萩原研二原本劇烈跳動的心髒慢慢平靜下來。

“你說的對,我很不愉快……”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但是那不是因為前輩們的玩笑,也不是因為小陣平……我只是,對我自己很不滿意。”

被點名的松田陣平一言不發,目光卻始終落在萩原研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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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白野月見問他。

萩原研二皺着眉。

他又想起了剛才訓練場的玩鬧。

白野月見和鐘場警官……這兩人看起來是在插科打诨,跟小學生一樣拌嘴,提出來的問題卻犀利無比,直指萩原研二的弱點。

面臨兩難選項的時候,一方是自己在乎的人,另一方是完全不認識的路人,自己要怎麽選擇?

“雖然很舍不得小陣平,但是我作為一個警察,應該還是會選擇市民的那一方吧……當然,這只是口頭的回複,如果現實中真的遇到這種難題,那個時候的我會選擇哪一邊,我自己也不知道……”

萩原研二說完,忽然笑了起來,聲音裏帶着幾分苦澀,“一開始,我是打算這麽回答你們的。”

“但是,在聽到小陣平的話之後,我發現我做不到那麽灑脫。那個瞬間,我甚至覺得抛棄警察的責任也不錯……真是太遜了。”

萩原研二嘆了口氣。

過去,這位面容清秀的長發青年一向是五人組裏最随性自在的人,總是帶着清爽的笑容應付周圍一切。可如今,他的漂亮臉蛋上布滿了陰雲。

白野月見一勾嘴角,明白了。

“那麽,我再換一個問題吧。”

“什麽?”

萩原研二擡頭,猝不及防撞進白野月見沉靜而深邃的灰眸裏。

她笑吟吟地望着他,詢問道:“如果選擇的人是松田同學,他需要在你和另一個不相幹人士之間選擇,你希望他選擇哪一方呢?”

“當然是另一方!他可是警察啊!”

萩原研二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他反應過來了,表情一下子軟了下來,“不,可是,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見萩原研二皺着眉,還在思索如何回答,旁邊沉默的松田陣平終于忍不了了,他雙手交疊抱着後腦勺,姿态看上去很是不馴。

“萩,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把我換到你的位置上,我肯定也做不出選擇,要在自己的摯友和無關路人之間二選一,這種選擇實在是太殘忍了。但是……那又如何?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只能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事後我可能會為此後悔、悲痛,痛不欲生,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必須要做出選擇。”

不論結果如何,至少要先動起來。之後的事情,那就等到之後再考慮!

松田陣平揚着頭,眉峰微微挑起,有金色的陽光從走廊一角灑進來,落在他線條淩厲的側臉上,他看上去潇灑極了。

一番直爽誠懇的話語落地,萩原研二擰緊的眉緩緩松開了。

忽然,松田陣平又笑了一下,笑容裏帶着幾分戲谑。

“而且,剛才的我是在被選擇的位置上的吧?那麽問題就簡單很多了——為了公衆的利益,我很樂意迎接死亡*。我所說的那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就算我先走一步,你也不許自暴自棄,聽到了沒有?”

白野月見帶着點笑意看過去:“話雖如此,可如果是萩原同學先走一步的話,你也會這樣想嗎?”

“這怎麽可能!”

松田陣平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雙标,“那個時候——我肯定要把殺害了萩的兇手都抓起來,痛打一頓之後再把他繩之以法。”

萩原研二被逗笑了:“小陣平,你也太任性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任性一點又有什麽不好!”松田陣平理所當然的說道,“我想,前輩肯定也會這麽選的吧。”

“不會哦。”

“诶?”

黑發女警彎着眸,笑眯眯地走在兩人身旁。不知為何,松田陣平感覺她的表情似乎變冷了一點。

“如果有人要把我重要的人、和一群路人擺到棋盤上,我才不會按照他們的規則走。”

白野月見嗤笑一聲,語氣平靜,卻帶着點不容置喙的漠然。

“我會把整個棋盤都掀了,自己去做那背後的掌棋者。”

自己在意的人和無辜的路人二選一?

開玩笑,她才不會做選擇。

她全都要!

白野月見說這話的态度傲慢得不可思議,兩個後輩呆了一秒,而後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前輩。”

話已至此,萩原研二還有什麽好苦惱的。他的臉上重新挂上笑容,又不免對她的話産生好奇:“兩方都保護下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我當然有把握。”

白野月見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不知為何,萩原研二竟從她身上看出幾分跟自己幼馴染相似的氣質。

兩人看上去大相徑庭,松田陣平是極度外放的性格,桀骜不馴,肆意随性。而白野月見看起來則是溫溫柔柔的,她總是帶着笑容,哪怕跟機動隊的逗逼警官開着玩笑,她的情緒也一直穩定在合适的區間裏,不高也不低。

但這一瞬間,萩原研二竟覺得兩人身上有一部分氣質重合了。

還沒等他仔細看,白野月見身上尖銳的部分忽然消失了。

這會兒他們也終于走到器材室,還空着一只手的松田陣平拿出鑰匙去開門,白野月見和萩原研二則站在後面。

“剛才我有一句話忘說了。”

白野月見忽然用平緩的語氣說道,“你們現在還是學生,真的遇到如此兩難的困境之時,你們完全可以向上級請教,而不是自己一個人扛。不管是我、鐘場警官、還有其他刑警,大家都會很樂意幫忙的,否則的話,豈不是白費了你們喊的那一聲聲前輩?”

萩原研二擡頭看她。

她還望着器材室裏面,目不轉睛。但萩原研二感覺得出來,黑發女警這一番話,其實是對着自己說的……從訓練場開始,她就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了吧,所以才會對他說這麽多……

松田陣平從器材室探出頭來,接過她手裏的道具箱,他沒注意到幼馴染的神游,反倒吐槽起白野月見話裏的差錯:“可是前輩也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吧?前輩做得到的事情,沒理由我們就做不到。”

“你說錯了。”白野月見笑彎了眸,“其實我跟你們一樣大哦。”

“诶?”松田陣平不可置信,“可是你明明念的上一屆……”

“這個啊,當然是因為我是天才啊。”

松田陣平:“……”

因為自己的是天才,所以比他們都要厲害,是他們可以依靠的對象……她是想說這個吧?

“前輩,你這話很招仇恨哦。”他露着半月眼指出。

“那有什麽問題,這可是事實。”

白野月見說完,又扭頭去看萩原研二,眼睛裏帶着亮閃閃的期待,“怎麽樣?萩原同學,你考慮好了嗎?我們搜查一課可是個溫暖的大家庭,不管你遇到什麽麻煩,我們都會很樂意幫你解決的~”

萩原研二:“……”

剛才說了那麽多,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啊!

沒想到話題兜兜轉轉又回到這上面去了,他有些無奈,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但是,按照前輩剛才說的……”他甚至有心情跟白野月見開玩笑,“爆/炸/物處理班那邊,應該也是個輕松溫暖的大家庭吧,嗯……我要怎麽選擇比較好呢,真困擾啊。”

白野月見表情立刻變了。

“你聽錯了,我才沒說爆/炸/物處理班!”

看到前輩難得孩子氣的一面,萩原研二一掃剛才的郁悶,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把維修工具盡數放回器材室後,松田陣平鎖上了門。

白野月見也決定今天先到此為止。

畢竟萩原研二剛被她和松田陣平一番靈魂拷打,心理陰影怕是還沒消除,如今要他立馬做出決定……恐怕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過自己都如此耐心開導了,他要是再不選擇搜查一課,就太說不過去了!

至于伊達航那邊——

白野月見知道,伊達航受父親的影響很深,他父親曾是附近交番的一位警察,在一次便利店搶劫案中為了保護市民被打成重傷。為了繼承父親的意志,他立志成為一個好警察。

根據知情人士透露,在白野月見找到他之前,他其實是想去交番的。雖然苦了累了點,但是在交番上班,每天都能切實地接觸到民衆,正義凜然的警校生對此滿懷憧憬。

不過眼下,他多了一個搜查一課的選擇。是直接去搜查一課,還是先在交番做個幾年,再轉去搜查一課……這個問題讓性格直爽的伊達航都陷入兩難了。

關乎職業道路這種人生大事,白野月見很理解他的糾結,畢竟跟自己不同,這幾個警校生都是生活在陽光之下的正常人。

白野月見也不急于一時。

今天來這一趟,總歸是有收獲的。她确定了伊達航沒有去機動隊那邊的想法,還開導了萩原研二,至于剩下的……距離他們畢業還有好幾個月,她還可以再等一等。

想到這裏,她決定先行離開。

去往停車場的路會經過柴田教官的辦公室,松田陣平也說要去辦公室還鑰匙。想到柴田教官被當作人質,受了好大一番苦(主要是社死),白野月見就忍俊不禁,決定向那位可憐的教官道聲感謝。

于是三人再次結伴往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的門半掩着,裏面沒有聲音。從窗外隐約可以窺見桌子旁坐着一個人,對方低着頭,手裏拿着什麽東西,一動不動的。

白野月見推開門。

“柴田教官,是你嗎?剛才真是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她忽然嗅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

這個味道、這個範圍……該死的,是那個東西!!

白野月見當即變了臉色,她馬上後退,緊緊捂住鼻子。腳步踉跄之間,還不小心撞到了門旁的一張桌子,桌子被撞出巨大的聲響,上面的髒衣服和雜物散落一地,倚靠桌子擺放的空拉杆箱也被桌子撞得晃了兩下,好在它沒有倒下。

身後兩個後輩愣住了,他們本來要往房間裏走,卻忽然被攔住,不僅如此,白野月見還飛快地轉頭,眼神嚴肅地看着他們,下達了指示。

“屏住呼吸,快退後!”

兩人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就已經遵從命令,紛紛捂住口鼻,往後退了好幾步。

白野月見把門重新合上,直到退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手。

“萩原,你立刻聯系教官封鎖學校;松田,你去聯系搜查一課的目暮警部,另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靠近這裏……”

她的語氣非常凝重。

“這是一樁殺人案件!”

緊接着,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房間裏的人身體忽然動了一下。

然後,他在三人的注視下失去重心,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搜查一課來得很快。

各個班的教官們在聽說了情況之後,就立刻宣布拖堂,引得底下學生“唉”聲一片。有些案發時間沒在上課的學生,則被教官要求留守在原地,不許亂動。

饒是如此,當搜查一課的警車抵達警校時,還是有好奇心強的學生從窗戶探出頭來,試圖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目暮警部來到後面的辦公室。

白野月見早在門口守着了,目暮看到她這麽幹站着有些驚訝:“白野,你不先去勘察現場嗎?”

“我做不到,警部。”

“為什麽?”

白野月見指了指窗戶,天色漸暗,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屍體手指上隐約有不起眼的藍色光芒在閃爍。

目暮警部表情凝固了:“這是……”

“氰化/物與酸結合,會自動釋放出有毒氣體。”松田陣平走上來,表情同樣凝重,“房間裏充斥着苦杏仁的味道,說明氣體濃度極高,一旦吸入一定劑量,就會立刻毒發身亡。”

至于那藍色光芒,則是屍體觸碰過氰化/物的證明。

想到這裏,松田陣平也是一陣後怕。

他們剛才可沒注意到房間裏的異樣,若非白野月見發現的及時,他們可能也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劇毒奪去半條命了。

“對了,前輩有沒有事情?”

松田陣平擔憂的看向白野月見。一旁,聽說了事情經過的三系衆人也吓得不輕,紛紛沖上來把白野月見圍住。

“小白,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小白!”

“我們三系只有你了!”

“你要是走了,下一個加班的就是我……小白,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幾人七嘴八舌,現場的氛圍也被搞得亂七八糟。白野月見面色陰沉地掃視一圈:“夠了啊你們,我還沒出事呢,別随便詛咒人家。”

話音剛落,她注意到同事阿陸正在打電話。

“阿陸,你在幹嘛?”

“幫你叫救護車!”阿陸着急忙慌的,語氣比平時還要快一倍,“你就放心的去吧,我們會繼承你的遺願的。”

白野月見:“……”

她一把奪過對方的手機,按下關機鍵,然後丢回去。

“別鬧了,該說正事了。”她板起臉。

随着她露出正經的表情,原本還在開玩笑的三系也同時變了臉色。他們對視一眼,然後四散開來,開始從各個角度勘察現場。

作為案件的第一發現人,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同樣留了下來,站在旁邊圍觀——他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搜查一課辦案呢,感覺十分新鮮。

白野月見報警時打好招呼了,三系這次帶了不少人過來,人多力量大,他們很快就把現場的氰化/物毒氣清理了大半。不過出于安全考慮,走進房間勘察的刑警仍需要帶上特制的面罩,而且最好一次只進去一個人。

目暮警部當然不會讓部下冒險,他選擇自己走進房間。

這是柴田教官單獨的辦公室,分別擺着幾張桌子、兩張做客用的沙發,牆角豎着一張折疊床,靠近門口的桌子旁還貼着一只拉杆箱,髒衣服丢了一桌,還有些掉到地上去了(這些是白野月見離開時不小心撞到)。

除此之外,辦公室裏就沒什麽了,連一個放雜物的衣櫃都沒有。

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看年紀就知道了,柴田教官是一衆教官裏最年輕的,剛來警校沒幾年,用的東西還都是新的。

死者的身份也查出來了,他并非是柴田教官,而是另一位教官班裏的學生,身高和體格都比柴田教官要大了一圈。巧合的是,他也姓柴田。

“竟然是警校生……”目暮警部拿出死者口袋裏的證件看了一眼,當即道,“立刻聯絡公安。”

“是。”有人應下,轉身去聯系了。

每當發生警察、或者警方內部人員的死傷案件時,他們需要把事情告知公安,由公安來判斷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這時,得到消息的柴田教官匆匆忙忙趕來,聽到有個學生死在自己辦公室裏,他表情空白,整個人都是懵的,還差點沖進了犯罪現場。

白野月見立刻把他攔在門外,詢問道:“柴田教官,你剛才去哪裏了?”

“我去收發室了。”柴田教官知道流程,也知道自己當下嫌疑不小,幹脆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剛才他們給我打電話,說我有個快遞放在那裏沒拿走,我就去了。”

快遞?

白野月見記得,她和鐘場警官來找柴田教官時,對方手裏正好有一個沒拆的禮物盒。

柴田教官倒也沒隐瞞:“你猜的沒錯,我拿錯快遞了。那個禮物盒是柴田同學的,只是那個盒子上只寫了姓氏,沒寫名字,我也是只寫姓氏,我就以為那是我的……我剛才差點就要拆開它了,多虧白野警官和鐘場警官及時出現,才制止了我。”

說着,柴田教官臉色變得蒼白:“也多虧了你們拖延時間,我才能接到收發室的那個電話,知道自己拿錯了快遞……否則,現在死的人就是我了,要知道我今晚還約了相親對象吃飯……”

原來如此。

白野月見一挑眉,明白過來了。

柴田同學肯定是為了找快遞才來到教官的辦公室。他見教官不在,就一個人走了進去,而後他大約覺得禮物盒太大了,不方便攜帶,就把禮物盒拆開,想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誰料禮盒一開,裏面設置的機關就被觸發了,氰化/物與酸結合,迅速噴發出毒氣,可憐的警校生命喪當場。

“那禮物盒裏有什麽嗎?”

“有一瓶酒。”

酒?

白野月見霎時眸光一閃,而後,目暮警部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把酒瓶拿出來,慢慢念出标簽上的單詞。

“cider……呃,這個是……”

“法國蘋果酒。”萩原研二接話道,“當然,也可以稱呼它為……西打酒。”

空氣驟然安靜。

白野月見不動神色地環顧四周。

不會有錯……就在萩原研二說出西打酒這個名稱的時候,在場的人裏,明顯有人加重了呼吸。

這裏,存在着一個組織相關人員!

警視廳。

搜查一課管理官辦公室。

管理官的辦公室與搜查一課的辦公大廳在同一層,只要出門走幾步,他就能走到搜查一課去了。

此刻,鲛崎島治正坐在辦公桌後面。

他的面前擺着一份裝在檔案袋裏的報告,檔案袋正面貼着标簽,寫着此案的名字——灰馬書店細川早紀毒殺案件。

标簽還是嶄新的,顯然剛貼上去不久。鲛崎島治面色複雜地看着這份檔案,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不久之前。

那天,灰馬書店殺人案件已經告一段落了,他卻忽然接到一個令人血壓飙升的通知。

挂斷電話後,他把三系的白野月見喊了過來。

年輕有為的黑發姑娘走進房間,鲛崎島治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疊,表情嚴肅地開口:“白野,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千萬別害怕。”

“什麽叫別害怕?”

白野月見怔住,随後她皺着眉,腦子裏飛快閃過無數種可能:“難道上面準備立個優質形象,打算公開在媒體前給我頒獎了?”

“不是。”

“三系有人要調走嗎?”

“也不是。”

“那還有什麽可能……”白野月見愈發好奇了,忽然她眼眸緊縮,似乎想到了什麽很可怕的事情,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

“難道說是警校那邊拒絕我了?我的後輩們要跑了嗎?!”

“啊、不……這件事目前還沒有回應。”鲛崎島治愣了一下,随後有些無奈地看着下屬,“你心裏最可怕的事情竟然是這個嗎……好了,我知道你們三系很缺人,別擔心了,明年公務員考試那裏的分配我一定第一個考慮你們。”

“這還差不多!”

白野月見鼓起臉頰,帶着點控訴黑心老板的怨氣吐槽,“還不是管理官太狠心了……如果不是警校那邊,還有什麽事情是我接受不了的?”

管理官:“事關灰馬書店一案,上面下了命令,這件事的負責人是你,那兩個警校生不能出現在檔案裏。”

白野月見:“……”

“為什麽——我說,該不會是公安?!”

質疑剛問出口就有了解答,看到管理官用點頭作為回應,白野月見幾乎眼前一黑,用力按住額頭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失策了!

她計劃中的甩鍋,竟然被可惡的公安絆住了手腳。要是早知道這個案子早晚會到自己頭上,她又何必千方百計的引導後輩?還不如把所有人都帶回警局,拉長戰線,把破案的功勞平攤到三系每個人頭上。

而且公安以前插手搜一的案件不是很開心的嗎?幹嘛不把這個案子也搶過去?啊啊真是的,這麽一來自己的檔案上不是又要多一行功勞了……雖然這個案子确實有她的一份力,可她不想要這種獎勵啊!

此時此刻,白野月見終于理解了搜一那些前輩為什麽對公安恨得咬牙切齒了……想想也是,遇到這種事情,誰會不生氣啊!

可惡,這個仇她記下了!

見她捂着額頭不說話,鲛崎島治還以為她在為那兩個警校生打抱不平,便開口安慰道:“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最不喜歡這種嗟來之食,但是這是上面的命令,我們只能遵守了。這件事目前只有你和目暮知道,你們隊裏的其他人,我跟目暮讨論過後認為還是不要告訴他們,越少人知道這件事越好——另外,上面要求我們忘掉這兩個警校生,如果未來偶然見到了,也要當成陌生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在警視廳待了那麽久的管理官哪裏還不明白,那兩個警校生必定是公安的人。好在根據複盤,那天與兩個警校生接觸最多的只有白野月見,那個長相比較顯眼的更是全程帶着棒球帽,因此鲛崎島治特地喊她過來叮囑。

“放心吧,管理官。”白野月見咬了咬牙,“東京每天那麽多案子,那麽多嫌疑人,我早晚有一天把他們忘了的。”

——才怪。

——她絕對不會忘記的。

管理官:“……啊、嗯,那就拜托了。”

可是白野,你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放下了啊……

時間回到當下。

管理官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

面前這份檔案已經重新改寫,所有與警校生相關的內容都被删去,剩下的……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他收起檔案袋。

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管理官伸手接起:“搜查一課,請問有什麽事……你說什麽?”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年邁的管理官臉色一下子變了。

傍晚,伴随着太陽降落,警校的天空也被染成緋紅色。

這場毫無征兆的殺戮,依舊沒有頭緒。

柴田同學性子憨直,一直有個“大壯”的稱呼,平時在班上人緣很好,未曾與人結仇。而柴田教官也很好說話,他是警校裏難得的老好人,看他在訓練場的表現就知道,即使被鐘場警官抓着玩那個無厘頭的人質游戲,他也沒說什麽。這種好脾氣的人,不像是會跟別人發生矛盾的。

這就奇怪了。

不管這快遞到底是寄給誰的,都找不出一個明顯的動機。目暮警部于是讓部下去調查快遞公司那邊是否有記錄。

正在這時,有幾個身着西裝的陌生面孔忽然闖進現場。

最前面的那個男人大步走到目暮警部面前,亮出自己的警官證,随後他擡起下巴,像是用鼻孔看人一般,态度嚣張又無禮。

“這個案子現在由公安接手了,你們無權再進行調查,快點收隊回去吧。”

“哈?”

“你說什麽?”

“憑什麽?”

不滿聲四起,但公安的權力擺在那裏,無論搜查一課有多不滿,也只能交出調查權。

白野月見眼眸微沉。

如果說這個案子跟組織無關的話,轉交給公安倒也沒什麽……可目前的情況來看,警察學校裏很可能存在西打酒相關的同夥,要是讓公安把案子奪走,恐怕她以後就很難再接觸到相關情報了。

何況,她還記得前不久,灰馬書店的那個案子,她就被公安甩了好大一口鍋。如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白野月見才不想讓公安的人順心。

“不用了。”

她走上前,語氣冰冷地制止了他們。

她一開口,那幾個公安警察就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眼睛裏帶着明顯的探究和審視。

就是不知這份探究,是為了還沒畢業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還是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從兩位後輩的名字被删去就可以知道,他們兩人畢業之後将會被安排去做卧底,再加上現在,公安主動出面,接手了與【西打酒】有關的案件……

看來……日本的公安警察,已經調查到組織了……

內心思緒萬千,白野月見面上還保持着冷靜,她抿着唇,像是被公安的蠻橫手段激怒了似的:“我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不必勞駕你們出手!”

衆人齊刷刷愣住。

白野月見則手指一伸,指向人群中僞裝得最無辜的那個人。

“兇手就是你,柴田教官!”

柴田教官使用的犯罪手法很簡單。

他是故意拿錯快遞的。他先拿走柴田同學真正的快遞,然後以拿錯了為由,請柴田同學來他的辦公室。他打電話聯系對方的時間是在他們上體能課之前,并且告訴柴田同學要盡快來拿,來晚了他就要出門了,于是等到柴田同學急匆匆跑到辦公室時,看到的就是教官放在辦公桌上一個巨大的禮物盒。

這當然不是他真正的快遞,裏面早就設置好了陷阱,只要柴田同學一打開盒蓋,陷阱就會立刻觸發,釋放出有毒氣體。

體能課在即,他們班的教官脾氣火爆,要是遲到了可沒有好果子吃。為了能趕上幾分鐘後的體能課,柴田同學只能選擇丢掉笨重的盒子,只拿裏面的東西去上課。殊不知自己完全中了兇手的心理誘導。

“你在胡說八道。”

柴田教官當即反駁,“你說的都只是自己的臆想,有什麽證據嗎?”

“別着急。”

白野月見慢慢笑起來,她語氣溫和,但當她緩慢而堅定地揭發真相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她。

“松田同學,可以請你幫我把門口那個拉杆箱拿過來嗎?”

“诶?拉杆箱?”

松田陣平看了過去,立刻注意到靠近門口的桌子裏側,立着一個銀色的小型拉杆箱。

“不錯。”白野月見點頭,“剛才我們剛到案發現場時,我不小心踢到這張桌子,連帶着把這個拉杆箱也撞了一下。我當時第一反應是,這個拉杆箱是空的,它要被我撞倒了……請問這是為什麽?”

萩原研二笑了一聲,他已經跟上了前輩的推理:“因為桌子上擺滿了雜物。”

“沒錯,這些雜物和換洗衣服,看上去像是剛從拉杆箱裏拿出來的……當然了,實際上這些衣物确實是剛拿出來的,但是,既然是空空如也的拉杆箱,那麽它為什麽沒有被我撞倒呢?”

“這個我知道。”

松田陣平把手放到拉鏈上,笑出了兩顆小虎牙,“說明拉杆箱不是空的,這裏面有東西!”

緊接着,他拉開拉杆箱的拉鏈。

展露在衆人面前的,是一雙裝在鞋盒裏的跑鞋,鞋碼44。

衆人轉頭,看了眼相比死者,身形要顯得矮小許多的柴田教官。能夠被鐘場警官一只手輕松抓住,足以看出他的體格在一衆刑警裏根本排不上號。

如此,真相已然明了了。

柴田教官不可能買一雙44鞋碼的跑鞋給自己穿,他家裏又沒有其他男性成員——被鐘場警官要求賣慘時,他說了他家裏只有一位老母親。

也就是說,這雙跑鞋,是柴田同學的。

柴田教官私自拿走了他的快遞,又設計讓他打開特制的“有毒”快遞,以此來殺了柴田同學。由于白野月見和鐘場警官的突然到訪(這兩人跑得跟比賽一樣),他來不及把這雙跑鞋藏好,只能臨時藏到自己的拉杆箱裏,現如今也暴露了他自己。

當然,他大可以推脫,說這雙跑鞋是給自己的學生買的,是送給他們的禮物……但事到如今,警方哪裏還會相信這個撒謊成性的男人?

柴田教官臉都綠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還是一個跟機動隊合起夥來耍寶的家夥!

“早知道會這樣……該死!我就不該請你們進來!”

男人罵罵咧咧,眼見已經沒有後路了,他整個人頹廢下來,嘴裏不住念叨着,“你們不可以抓我……我晚上還約了相親對象吃飯……你們不可以抓我……”

公安很快帶走了他。

不過,由于這個案子是搜查一課的刑警破的,案件結束的幾天後,搜查一課這邊也得到了一份基礎的案件詳情。

白野月見要的就是這份資料。

她如此簡單粗暴地破了案,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摸魚準則——放在以往,這種涉及到警校教官的兇殺案,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可如今,她卻打破了自己的原則,主動參與到案件中來。

為的就是拿到兩位當事者的資料。

想也知道,柴田教官被抓走後,他的資料就會被加密起來。且不說他本身就是警校教官,調取他的資料需要權限,如今他與組織、公安有了聯系之後,他的資料只會被保密得更厲害。

她點開平板,簡單地看了一眼。

柴田教官的身份如他說的那樣,沒什麽新奇的,父親失蹤,被母親拉扯着長大,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要說唯一有問題的……就是他一直念着的相親對象了。

經過公安的詢問,他母親表示兒子并沒有與任何女性/交往,她也沒有拜托誰給兒子介紹對象。

但柴田教官預定了那天晚上一家法國餐廳的座位,這說明的确有這麽一位“相親對象”存在。

想到那瓶西打酒,白野月見閉了閉眼。

随後,她點開柴田同學的資料。

這份資料的保密程度就不如前者了,柴田同學的雙親、家庭住址、學校學籍……應有盡有。

白野月見看着看着,眉毛皺了起來。

柴田同學的弟弟,如今正在東都大學醫學院念書;他的雙親,在森本房地産公司工作……而且他們一家,就住在米花町二町目,灰馬書店的隔壁!

為了公衆的利益,我很樂意迎接死亡*——出自福爾摩斯探案集《最後一案》

這本寫的有點磕磕碰碰的,不管怎麽樣總算還是寫到這裏了……唔,上夾子前這幾天每章的評論區前20發紅包,很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啦(筆芯)

ps:腦子裏有個家教的梗,下篇想寫家教十年後,不過文案還沒寫出來……我再努力努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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