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盛夏清晨,驚雷卷雨拍打着窗棂。

陸斯陶被一陣雷聲吵醒,腦子又懵又脹,喃喃喊了聲“媽…”,爬下床,下意識就往爸爸媽媽的房間跑。

打開房門,走廊燈光明亮刺眼,陸斯陶一下清醒不少,頓了腳步。

她擡起手背抵了下額頭,眼神聚焦,朝外看去。

窗外雨聲沙沙,睡覺的狗狗擡起頭看了看她,又把腦袋趴回前爪上。

一切都靜悄悄的,讓人有種時空錯亂感,陸斯陶心頭不由得湧上一陣悵然。

呆在門邊片刻,她轉身回房,坐在床邊愣神。直到有人敲門,她才回過神來,應了聲門外的人,起身去洗漱。

下樓吃早餐時,沒看見爺爺,陸斯陶問了問身邊的人。

對方答:“先生吃過了。在書房談事情。”

“這麽早?還下着雨,誰啊?”

“陸先生。”

“……哪個陸先生?”陸斯陶緩緩攪碗裏的粥,“二叔嗎?”

對方點了點頭:“是。”

陸斯陶舀了一口粥送進嘴裏,緩緩咀嚼咽下去,有些心不在焉。

勺子放回粥碗裏又攪了半晌,才吃第二口。末了,幹脆放下餐具,跑去檐廊看她的微觀小盆栽有沒有發芽。

簡姝随即起身跟了出來。

簡姝是陸斯陶的私人管家,在陸斯陶身邊不少年了,陸斯陶的很多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她和陸斯陶的關系也最為親近。

沒外人在,她一般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斯陶,今天的早餐不合胃口?”

她的心思壓根不在早飯上,盯着她的小盆栽,輕輕搖了搖頭。

微觀小盆栽是陸斯陶抽盲盒抽到的,她擺弄了好幾天,如今是終于冒芽了。

簡姝的視線在嫩芽上停留一瞬,繼續提醒她,“你的早飯還沒吃完。”

“我現在沒胃口。等會再說吧。”陸斯陶去拿另一個沒發芽的,“你繼續吃,不用管我。”

簡姝嘆了口氣,點頭,轉身進去了。

爺爺的書房在檐廊東側的位置,陸斯陶彎腰把小盆栽放下,剛直起身就看見二叔從爺爺的書房出來。

陸斯陶本來不想打招呼的,但是二叔也看見她了。

其實,陸遠山不是她的親二叔,中間隔着好幾層關系,她也捋不清楚,只是聽爺爺說,二叔的父親和他是堂兄弟。

所以,是有血緣關系的,但血緣又沒那麽近。

在陸斯陶的印象中,也就是逢年過節在一起聚聚,要麽就是因工作的事來找爺爺。

陸斯陶彎唇,禮貌問候:“二叔好。”

陸遠山點點頭,打量她一眼,說話是長輩的口吻:“一手泥,做什麽呢?”

陸斯陶笑了笑,輕聲答:“弄我的小盆栽。”

“斯陶啊,你現在長大了,也不必總待在家裏,多出去玩玩。”陸遠山語重心長,“跟你逸舟哥一起,多認識幾個朋友——前幾天我還聽他說,要帶你去什麽派對,去了嗎?”

陸逸舟是陸遠山的兒子,年長她幾歲,最近确實總念叨着要帶她出去認識朋友來着。

陸斯陶是早産兒,自小體質就差,因此,她的衣食住行被照料得很精細,鮮少跟同齡的孩子一起奔跑,嬉戲。

後來她接連遭遇兩次綁架,父母又意外過世,爺爺更是寶貝她,把她保護得很周全。

這些年,陸斯陶極少出現在公共場合,也從不參加非必要的社交活動。

自從上個月底,陸斯陶回國後,陸逸舟便時不時的邀她出去玩,什麽圈子裏的聚會啊,派對啊之類的,說是讓她多認識些朋友。

陸斯陶婉拒過幾次,但不好總拒絕,便随便答應了一個。

陸遠山說的派對,應該就是她答應的那個。陸斯陶笑說:“準備去呢。在下周。”

陸遠山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先行離開了。

陸斯陶望着二叔的背影發了會呆,捧起她的小盆栽去了爺爺書房。

陸啓攸冷肅着一張臉,見孫女進來,旋即笑眯眯地沖她招手:“吃早飯了嗎?”

“吃了。”陸斯陶把小盆栽擺在爺爺電腦旁邊,下巴擱在桌面上,仰着小臉看爺爺,“二叔又惹您不開心了?”

“還是光和項目的事。”爺爺嘆口氣,“對于澤骞負責這個項目,你二叔頗有微詞。”

“嗯……”陸斯陶撐着下巴想了想,“也可以理解。尹澤骞都敢正面剛二叔。”

爺爺笑出聲:“澤骞這個年輕人确實挺有魄力。”

“是吧。”陸斯陶像個小捧哏似的附和。

爺爺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腦袋,“好了,這件事爺爺會處理的。”

說着,他把一疊資料往陸斯陶面前推了推,“你去把這些資料看完。”

“哦……”

陸斯陶下巴往文件夾上一擱,吐了口氣。

陸斯陶把小盆栽留下,抱着一沓資料回了自己書房。

去洗了手,她坐到書房的窗臺邊,把兔朱迪玩偶塞懷裏,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份文件,翻了翻。

簡姝進來送熱牛奶,陸斯陶把文件放下,下巴擱在懷裏的兔子警官腦袋上,伸手拉着簡姝的袖子:“姝姝,我突然想吃個冰淇淋。”

“哪有早上吃冰淇淋的。”簡姝溫聲細語說,“太涼了,對身體不好,你會生病的。”

陸斯陶撇撇嘴角,不開心咕哝:“不是在早上你們也不讓我吃。”

在陸家工作了很多年的這些人,都是看着陸斯陶長大的,感情親厚,平時自是沒少監督她的壞習慣。

簡姝笑,頓了頓說:“制作冰淇淋的原料之一就是牛奶,喝了牛奶也相當于吃冰淇淋了。”

“……”

什麽詭論。陸斯陶不想理她了,轉過身,留給她一個冷漠的後腦勺。

簡姝忍不住笑了下,把牛奶杯放在窗臺上,輕聲說:“記得把牛奶喝了。”接着轉身去整理陸斯陶的書架。

一水的漫畫書,她寶貝得很,不讓別人碰,也就願意讓簡姝替她理一理。

陸斯陶托着腮,百無聊賴地望了會兒雨幕,拿起手機給她的小姐妹發消息。

「你什麽時候回國?」

周璟秒回:「想我啦?」

陸斯陶:「嗯。」

陸斯陶:「等你回國,我請你吃冰淇淋啊。」

周璟無語:「我看是你想吃了。」

她又覺得好笑,忍不住調侃:「陸氏小千金,在家連冰淇淋都吃不上,說出去誰敢信。」

陸斯陶:「我不要面子的嗎.jpg」

陸斯陶:「才不是!」

她一本正經解釋:「我答應逸舟哥要去林川的生日會,想說你回國了就一起去,你應該和林川認識的吧。」

周璟沒回複,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過來,陸斯陶剛接通,她就喊:“什麽什麽?!!你要去林川生日會?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陸小千金終于要露面了?”

陸斯陶扶了扶額,突然不是很想理她了。但陸斯陶的無語并不影響周璟的輸出。

“重要的怕不是生日會,而是一個信號。”她聲線上揚,調侃道,“區區一個林川能請得動陸小千金,哪是他面子有多大,是咱們陸小千金要在圈子裏露面了。”

陸斯陶:“……你讀書的時候,最會做的題目就是閱讀理解吧?”

“什麽呀。你現在人在國內,也不是小時候了,不可能一點社交都沒有,以後還是要露面的,這是形勢。”

周璟老神在在的,“陸小千金不在江湖,但江湖可謂是一直都有陸小千金的傳說呀。”

“陸斯陶是誰,章城陸氏唯一的繼承人,涉世未深漂亮無腦身體還羸弱,得你者可得陸氏啊,觊觎你的男人能從靈章江排到倫敦塔。”

陸斯陶的父親是陸老爺子的獨子,早年去世,只留下陸斯陶一個女兒。這些年,明裏暗裏向陸家抛出連姻橄榄枝的不在少數,皆被陸老爺子回拒了,且老爺子似乎也并沒有讓小孫女聯姻的意思。

而陸斯陶,平時鮮少參加世家名門圈子裏的社交活動,出行還一群人護着,尤其是她貼身的女保镖,很警覺,想和她來個浪漫的意外相識都制造不起來意外。

周璟滿是看熱鬧的期待,“你在社交場合露面,得有多少人蠢蠢欲動啊。”

……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陸斯陶一下直起身體,呈戰鬥狀态:“你剛剛說我,無腦?”

“呃……”周璟堆笑,“笨蛋美人。”

陸斯陶:“?”

“我是說……”她繼續找補,“天真無邪小美人。”

陸斯陶面無表情:“我謝謝你。”

周璟安靜微笑臉,一秒轉移話題:“說認真的,你警惕點兒趁機往你身邊湊的人,沒一個動機單純的。”

“嗯。”終于說了句正經的,陸斯陶應下她的好意。

“我好期待啊,場面肯定很有趣。”周璟搓手。

“有趣?”陸斯陶輕撇嘴角,興致缺缺,“明明會很無聊。”

周璟持不同意見:“還沒去呢,你怎麽知道會無聊。”

無不無聊,猜也能猜得到。

陸斯陶輕抿唇角,沒說話,托腮看向窗外。

雨已經停了,天還是陰沉沉的。

屋檐在滴水,叮咚響。

陸斯陶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室外的空氣從縫隙湧進來,撲在臉頰上,清新濕潤。

她輕吸一口氣。

樓下假山旁有一塊空地,光禿禿的,與院中的景致格格不入。

那裏原先種的是一片大型三色堇,後來陸斯陶讓人鏟了,還沒想好種什麽。

視線掃過那片空地,陸斯陶看見連廊裏萬伯領着一個人。

她的視角看不見那人的全臉,只能分辨出是個高大峻拔的年輕男人。

那人背脊筆挺,肩寬腿長,一身黑色西裝規整挺括。

他跟在萬伯身後不緊不慢地邁步,似乎在刻意收斂着氣場,但仍能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冷硬的,淩厲感。

氣質很特別。

沉穩,卻又帶着點兒難馴的野性,就像是一把暫時将鋒利的刃收入鞘中的長直窄刀。

是爺爺的客人嗎?

沒聽爺爺說過有認識這樣的一個人麽。

猝不及防地,男人忽然擡眸朝她的方向掃了一眼。

目光冰冷且銳利,猶如鷹隼,讓人生畏。

但只一秒,他便收回視線。

仿佛剛才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并無任何意味。

屋檐還在滴水,滴答,滴答……像人的心跳。

陸斯陶緩緩眨了下眼。

“……喂?陸斯陶?我說話你聽見沒?”周璟的聲音從聽筒裏炸出來,将她拉回現實。

陸斯陶敷衍地“嗯”了聲,抛下結束語:“等你回國再說吧,我先挂了。”

撂下手機,陸斯陶捧起一旁的杯子,含了口熱牛奶,慢吞吞地咽下去,目光望在連廊裏,随口問:“那個是爺爺的客人嗎?”

簡姝把書放回書架,走過來。

看見萬伯帶着的人,她眯了眯眼睛:“他是…你的新保镖。今天報到。”

“……唔,就是他麽?”陸斯陶托着腮,喃喃自語。

因為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後來,陸斯陶身邊一直都有保镖跟着。日常四名私人保镖,從國內到她在國外讀書,形影不離的保護她。

前段時間,其中一個保镖因私人原因離職,便又雇了一個補上。

前幾天,簡姝拿過新保镖的資料給她看,但她當時正和朋友講電話,沒在意,随手一放,後來就忘了。

陸斯陶把杯子裏的牛奶喝完,舔舔唇,目光又落回連廊:“他的資料呢?給我一下。”

簡姝轉過身從一堆文件夾中精準的抽出了保镖的資料,遞過去。

“謝謝。”

陸斯陶沖她一笑,下巴擱在懷裏的兔朱迪腦袋上,翻開簡歷。

兩寸的證件照,紅底,黑西裝。

利落寸頭,五官冷峻硬朗,眉目英挺,深刻,眼尾微挑,直視着鏡頭,自帶一種睥睨感。

簡介只有寥寥數句,一眼就能看見關鍵信息——

段邃,二十九歲。

曾服役于武警某部,現已退役。

“段邃。”陸斯陶緩緩念這個名字,再擡眸看向院中,人早已經不在了。

她輕輕眨了眨眼,喃喃:“這個才有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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