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陸斯陶見過很多接吻,影視劇裏的,小說漫畫裏的,現實裏的。
她讀女校,中學時見過的多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一開始覺得新鮮,久了也就習慣了,後來車子路過街邊,也看見過男孩子和女孩子、男孩子和男孩子,讀了大學之後,校園裏看見得就更多了。
理論是懂的,但從沒有實踐過,所以她這會兒有點懵,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她僵着脊背,懵懵地睜大眼睛。
直到一只溫熱的手覆上她的眼睛,她才如夢初醒,猛地閉上眼。唇上的觸感,好像更明顯了。
他很克制,在她唇上停留了許久,才微微張開唇,輕咬住她的,輕輕吮吻着。溫柔和耐心的程度,讓陸斯陶詫異。
她以為,不過虛與委蛇,他不會多麽溫柔耐心。
他也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溫柔的人。
他的手指從她眼睛上滑進她頭發裏,扣住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他偏過頭,舌尖進來,喉結上下滾動着,将一切深入。
座椅間的溫度仿佛在升高,梅子酒的後勁十足,陸斯陶覺得自己好像真有點醉了,全身使不上力氣,周圍的蟲鳴和遠處坡上的喧鬧自動消音,耳邊只餘暧昧的、混亂的,呼吸聲和親吻聲。
陸斯陶受不住,人往下滑,被他一只手握住腰提了上來,扣進懷裏。
衣服布料單薄,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她感覺到握在她腰間的大手收緊,他的情緒似乎到了某種失控的臨界點,吻得兇且愈加深入。
帶着野性,有侵略性。
似乎,這才是真正的他。
陸斯陶喘不上來氣,想推開他,沒推動,反而被他變本加厲地,更兇狠地深吻,不讓她有半分逃離自己的餘地。
仿佛沒了氧氣,眼前都是水,陸斯陶忍不住嗚咽一聲,他才從她舌尖上退回來,克制着稍稍退開。
陸斯陶像終于入了水的魚,大口喘氣,全身綿軟着,手指都在顫抖。
深淺交替的呼吸間,他目光深黯似海,始終垂眸看着她,似乎還想親,看了她片刻,他又低頭,覆上她的唇,輕輕吻着。
陸斯陶偏頭從他唇下躲開,臉埋進他頸窩,輕輕搖了搖頭,不讓親了。
段邃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撫,也是回應。
他手掌往下覆在她後頸,指腹輕按在她頸側,感受着她的脈搏因他而加速得跳動,真實且鮮活。
“我困了。”她聲音輕軟無力,“想讓你抱着睡,讓焦焦過來開車。”
“好。”段邃聲音壓抑着,微啞。
-
或許是從郊區回來的時候睡了一路,陸斯陶夜裏有些睡不着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圈,抱着兔子警官下了床,去了簡姝的房間。
家裏的每間卧室房門都是密碼鎖,陸斯陶小時候做噩夢,常半夜跑去找簡姝,她知道房門密碼。
她慢慢地擰開簡姝的房門,進去,鑽進她被窩裏。
簡姝睡眠淺,床上有人上來,她就醒了,沒睜眼也知道是陸斯陶,她習慣性地翻身輕拍她的後背安慰:“又做噩夢了?”
“沒有。”陸斯陶小聲說,“我有點睡不着。”
簡姝問:“去給你熱杯牛奶?”
“不想喝。”陸斯陶頓了頓,看着她,“阿簡姐姐,我們還從來沒有聊過——有男孩子追你嗎?”
許久沒聽她喊這個稱呼,簡姝心裏熱熱的。
簡姝改過名字,改名字之前,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陸斯陶像和她心有靈犀一般,一直喊她“阿簡姐姐”,改了名字之後,陸斯陶為支持她的決定,便喊“姝姝”了。
以前覺得她小,所以鮮少和她聊這些,簡姝輕聲說:“有過。但是,我都不喜歡,我也不是很想談戀愛,就也不想吊着別人。”
“怎麽突然問這個?”她問。
陸斯陶說:“就睡不着突然想到,你好像一直都沒談戀愛,總在照顧我,為我想做的事情奔忙。”
簡姝笑了,語氣輕松:“我樂在其中啊,你供我繼續讀書,給我足夠的信任,給我施展的空間,也給了我清晰的發展規劃,去哪找這麽好的雇主。”
“比起我老家和我同齡的那些女孩,我多幸運,能擁有現在的一切。”她輕輕說,“愛情婚姻什麽的,我真的挺無感的,不就是個男人麽。”
停頓一霎,她玩笑着說:“能有大小姐對我好?”
陸斯陶忍不住笑了下,“好吧,那就祝姝姝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簡姝笑:“謝謝我的大小姐。”
陸斯陶沉默一會,突然說:“你覺得,能把段邃拉入我們的陣營嗎?”
“拿什麽拉他入我們的陣營呢?利益?還是愛情?”簡姝頓了頓,“若是利益,你想過沒有,能被收買一次的人,就能被收買第二次,放這樣一個人在身邊,你真能安心?”
“若是愛情……”簡姝又頓了一頓,“能輕易被收買的人,真的會傾盡真心對待一個人嗎?”
“斯陶,你真的喜歡他嗎?”
陸斯陶目光無意識地望着懷裏的兔耳朵,沉默不語。
半晌,她輕輕嘆出一口氣,喃喃:“他的心太硬了。”
-
陸斯陶夜裏在簡姝房間睡的,早上醒來,時間已經不早了,簡姝也已經起床出去了,她抱着兔子警官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漱完,她直接去了書房,簡姝端來早餐給她。
“段邃呢?”陸斯陶問。
簡姝說:“在拳擊室吧。”
“爺爺呢?”她又問。
“在書房。”
陸斯陶點點頭,想了想,放下杯子,去找爺爺。
爺爺的書房占據一整個廂房,一整面牆的書架,頂到天花板,靜置的博古架,老舊的黑膠唱片機,很有韻味。和陸斯陶的書房風格迥異。
窗外風吹竹葉聲沙沙,很是幽靜。
陸斯陶進去的時候,爺爺正在看書。
她跑過去,自己拽把椅子坐爺爺旁邊:“您在看《資治通鑒》?這麽枯燥的書。”
陸啓攸笑着拍她腦袋:“《資治通鑒》的敘事很生動,看史書長智慧。”
陸斯陶搖頭:“可我就是看不下去。”
爺爺合上書,轉頭看着她:“怎麽了?是不是有事要和爺爺說?”
“那得快點說了,半小時後,我就要出發了,去趟港市。”爺爺說。
“那您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陸啓攸摸摸她的頭,輕聲話家常,“明天回來給羅羅帶禮物。”
“嗯嗯。”陸斯陶笑,“謝謝爺爺。”
“事情還說嗎?”爺爺問。
陸斯陶抱着爺爺的胳膊,小聲說:“爺爺,我有男朋友了。”
“是嗎。”陸啓攸笑了一下,“沒見你有什麽動靜,突然就有男朋友了?哪家的小夥子?靠譜嗎?”
“爺爺猜猜?”陸斯陶說,“就是常見到的人。”
“敘言?澤骞?”陸啓攸搖頭,“都不像……爺爺猜不到。”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停頓了下,有幾分難以置信,轉頭看她,“是不是你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段邃?”
陸斯陶驚訝:“您是怎麽猜到的?”
爺爺沒答,表情有點複雜,複雜到陸斯陶有點看不懂他到底是驚訝,難以置信,還是生氣,或是什麽。
爺爺已經操勞多年,她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就不想爺爺再擔心,因此,她選擇不把段邃和二叔的事情告訴爺爺,但要計劃進行下去,她和段邃的關系就要張揚,爺爺早晚都要知道。
她不可能跟爺爺說自己并沒有認真,所以就只能先提前打個預防,先告訴爺爺,段邃是她男朋友。
“爺爺,你是不同意我和段邃在一起嗎?”陸斯陶靠着爺爺的胳膊撒嬌,“你不是說不反對我談戀愛麽,你也說過我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他人品……還行的。”
“我時刻牢記着爺爺的話呢,絕不戀愛腦——他但凡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我立馬和他分手。我也不會讓他碰集團的事務。”
陸啓攸确實說過,不會讓陸斯陶聯姻。從古至今,人們總認為婚姻締結兩姓之好,也締結和平,締結利益。其實不然。
從古至今,罔顧姻親而相殺争奪權力、利益的例子,不在少數。
于逐利者而言,“利益”才是最牢固的,交換利益,用不着多加一層無用的、并不牢固的婚姻關系。
集團也有拎不清的人跟他建議過,找個人品好且能幹的孫女婿培養,親自培養出來的人,把集團交給他放心,把陸斯陶交給他照顧也更放心。
當時陸啓攸沒說話,實則對此建議,嗤之以鼻。男人大都差不多,細節和深情都是可以演出來的,這世上多得是上門女婿奪走家業後抛妻棄子的例子。靠不住。
再者,他并不認同性別輕視那一套,在他心裏,女孩子還是男孩子,都一樣,沒有哪種性別是天然不可以做成一番事業的。
他跟小孫女也談過,腰纏萬貫總會招人觊觎,她可以和喜歡的人戀愛,甚至結婚,但不可以把一切都寄托在男人身上,不可以依賴他人,這世上除了爺爺,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自己。
并且,戀愛、結婚都可以,但男方若想插手集團事務,絕不可以。
陸氏的繼承人、掌權人,只能是陸斯陶。
在這方面,他相信自己的孫女并不糊塗,她想談戀愛當然可以談,只是段邃這孩子……
陸斯陶看着爺爺欲言又止的表情,着急:“爺爺,您到底想說什麽?”
“羅羅啊……”陸啓攸沒說下去,沉思一會,只跟她說:“讓段邃來我書房一趟。”
陸斯陶驚詫:“您找他幹嘛?”
陸啓攸沒答,只拍了拍她腦袋:“快去。爺爺馬上要出發了。”
她只想給爺爺打個預防,沒想過要和他這麽正式的宣布關系,還讓他以這樣的名義來見爺爺。
但爺爺都這麽說了,就算今天不見,改天,爺爺也一定會再要見他。
陸斯陶撇撇嘴角,給段邃發消息讓他來爺爺書房,他很快回了一個字:「好。」
趁人還沒到,她提前到書房門口等着。
他從拳擊室出去,應該洗過澡,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襯衫,肩寬腿長,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束縛着領口,似乎也束縛着襯衫底下的磅礴野性。
陸斯陶腳步輕快地朝他跑過去,伸手要抱,段邃頓了一下,低聲開口:“大小姐。”似乎在提醒她,這個地方不合适。
陸斯陶才不管,直接上前抱住他。
他無奈,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說:“這裏有人。”
“你害怕了?”陸斯陶仰頭看他,“你害怕,那你昨晚幹嘛還要親我。”
段邃垂眸,掌心滑到她後頸,輕輕捏了捏:“沒怕。”
陸斯陶也沒想和他計較這些,告訴他:“我跟爺爺說,你是我男朋友,所以爺爺讓你去書房。”
段邃頓了一下,沒應聲,只看着她,目光漸深。
陸斯陶知道他大概不會拒絕,可是他看起來,怎麽有點奇怪?那雙眼睛裏,好像有很深濃的情緒,深濃到她看不懂。
“你不願意?”陸斯陶松開懷抱,往後退,不勉強他,“沒關系,你不願意我再……”
他手臂一勾将她扣回懷裏,陸斯陶輕抿唇角,沒繼續說下去,她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是這樣?
段邃輕輕捏了捏她的脖頸,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低聲說:“我先去見陸董。”
陸斯陶仰頭看了看他,既然想不通對方的想法,她也就不費力去思考了,只要不影響她的事情就行,便點點頭,讓他進去了。
爺爺顯然是要和他單獨聊,陸斯陶也沒走,等在門口。
不知道兩人在聊什麽,過了許久,段邃還沒出來。爺爺已經到了要出發的時間,萬伯來提醒時間。
萬伯是爺爺的管家,也是家裏的管家,看着陸斯陶長大,所以,她也沒顧忌,問萬伯,裏面在談什麽。
萬伯笑說,沒聽見。
陸斯陶喃喃:“私人飛機的航線,也是不好随意延遲的,爺爺不趕時間了嗎?”
萬伯只笑。
沒幾分鐘,陸啓攸和段邃從書房出來,兩人神色并沒有什麽異常,爺爺點點頭,交代了陸斯陶幾句,就直接出門了。
陸斯陶問段邃,他們談了什麽。段邃垂眸,按了按她的發頂:“擔心我?”
“……”
那倒也不是,只是好奇……陸斯陶老實巴交地點點腦袋:“嗯,怕爺爺為難你。”
段邃看着她,眼底深如潭,看了好一會兒,才輕搖了搖頭:“沒為難我。只是随便聊聊。”
陸斯陶看不懂他的眼神,她總是看不懂他的眼神。
相比之下,她的閱歷,還是太少了。
陸斯陶忽然就有點沮喪,并不是什麽事情她都能很好的掌握,她直接問:“你在想什麽?”
段邃忽然笑了下,搖頭,輕聲說:“以後再告訴你。”
陸斯陶也不想問了,讓他去溜二虎,自己回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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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邃帶二虎去後院,微風徐徐吹動樹梢,他擡頭看她的房間,窗戶沒關嚴,窗簾飄動。
樹影投落在他鼻梁上,搖曳晃動,他的眼睛始終在暗處,顯得尤為深邃,沉靜之下,像蟄伏着什麽似的。
站了片刻,他帶着二虎往前走,過了廊道,從景窗裏看見園藝師拎着工具進了他房間外的小花園。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放在牆邊的易拉罐幼苗,彎腰拿起來,像是要處理掉。
“別動。”段邃沉冷出聲。
他牽着二虎大步邁進小花園,一把拿過對方手裏的易拉罐。
園藝師一聽聲音,吓一跳,再看見人過來,又吓一跳,心說這人看着真有氣勢,但他說話倒是平平淡淡的:“這個不用處理。”
園藝師笑了下,問他:“這顆玫瑰是你的?”
段邃頓了一下:“這是玫瑰?”
“對啊。”園藝師奇了,“你不知道?這不是你的?”
段邃說:“種子是別人送的。”
園藝師笑着随口閑聊:“那送你種子的朋友,應該也是挺浪漫的人,女朋友?”
段邃垂眸看着那顆玫瑰花苗,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嗯,女朋友。”
本來,園藝師見他沒應聲,也就不打算再聊了,都拿工具準備幹活了,又聽見他說這麽一句,園藝師随即敷衍地笑笑說:“你女朋友真浪漫,真羨慕啊。”
“謝謝。”他說。
“……”
園藝師不尴不尬地笑兩聲,心說這人看着挺像硬漢寡言,不茍言笑的,沒想到還挺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