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闕臺(七)

金闕臺(七)

折柳有點臉紅,借着想睡覺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鑽進了他懷裏,用下巴蹭了蹭他緊實的胸肌。

魈伸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低聲警告:“別鬧了。”

折柳擡起頭看他,伸出一只爪子輕輕撫過了他額心的紫菱,漂亮的眼睛,筆挺的鼻梁。

“怎麽了?”魈任她在自己臉上捏捏揉揉,将剛剛脫下來的外衫披到了她身上,把整個人包得密不透風。

“上仙。”她笑了一下,忽然說道,“你真好看。”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

魈今日被她翻來覆去調戲太多遍,臉皮已經有所增厚,聞言也只是“嗯”了一下。

“但是就算你沒有這張臉,我也一樣喜歡你。”折柳有些困倦了,趴在他懷裏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聲音越來越小,“按照我們那裏的話來說,嗯,你是我的xp終結者。”

魈沒聽懂她後面說了什麽,低頭在她眉心印下了一個吻,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直白地表露心跡。

他太習慣隐藏和疏離,如今遇到了這麽一個人,卻也不知道怎麽回饋她的愛意。

從那日在荻花洲,看到她不顧一切地跑過來接住他開始,後面的相遇,多多少少都有他故意的成分在,本來只是好奇,想不通怎麽會有人眼睛裏藏着那麽多情緒,明明他們之前沒有見過面,她卻像是認識了他很久。

後來,這種好奇逐漸不可自拔,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慢慢牽扯着他的心緒。

清冷凜冽的風,也開始為一個人而停留。

次日,折柳剛起身,大殿的大門就被徹底打開了,“嘩啦嘩啦”地一股腦湧進來一群侍女,拆掉并收走了大殿裏白色的紗幔,挂上了喜慶的大紅帷幔,點上了散發着異香的龍鳳喜燭。

傀儡一般的侍女一板一眼地說道:“今晚,王上要宿在金闕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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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被幾個侍女拉着到梳妝臺前盤發描眉,換上一身繡着金絲線的紅色衣裙。

在梳妝過後,人偶一般任人打扮的折柳忽然發了火,把所有侍女都轟到了樓下。

傀儡侍女們都對她露出了又驚又怕的表情,整座樓閣都晃了晃。

糖糖出現在了桌子前,嘴裏還含着一顆糖,笑道:“看架勢,今天就是你們離開的契機。”

折柳點了點頭:“我想,我已經明白他的心願是什麽了,不過這件事情,須得等到适合的時機才能做。”

糖糖伸了個懶腰,嚼着糖塊走開了,嘴裏開心地小聲嘀咕:“終于可以結束了。”

折柳坐在梳妝臺前,百無聊賴地盯着鏡子看,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身後就出現了魈的身影。

她揚起臉,粲然一笑:“我今天好看嗎?”

魈箍住她的腰,把人放到了桌子上,認認真真地端詳了一會兒,才道:“很好看。”

折柳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塊紅布,蓋到了自己頭上,然後搖了搖魈的手臂:“該掀蓋頭咯。”

魈愣了一下,想起人間婚慶似乎的确有這樣的習俗,伸手抓住了蓋頭的一角,猛地把紅布掀了開來。

折柳笑着撲進他懷裏:“恭喜啊,魈上仙,單身兩千年後,終于結婚了。”

“嗯?”魈完全不懂這些凡塵瑣事,只是覺得這似乎……有點過于草率了。

折柳在他側臉上“吧唧”地親了一口,留下了一個鮮豔的紅印,蓋章定論:“你是我的了。”

從在街頭驚鴻一瞥,看到他的PV起,原來已經,喜歡這麽久了,永遠無法觸碰的單箭頭終于變成了雙向奔赴。

魈無奈地笑了笑,低頭抵上她的額頭:“好。”

又是深夜,夢主帶着一身寒意闖進了金闕臺。

折柳穿着那身紅色的衣服等在窗前。

夢主沒再像上次一樣失态,而是坐到桌子前親手倒了兩杯酒。

折柳回眸看他,冷淡地問道:“你又來做什麽?”

“阿妩。”尊貴的王将一杯酒放到了對面,看着她的一襲紅衣,滿意地笑了笑,眼睛裏滿是欲.望,“你今晚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折柳忍着心理不适,一步步走過去,在他對面落座。

“我們之間的所有阻礙都沒有了,阿妩,我把他們都殺掉了。”夢主貪婪地看着這張臉,臉上盡是瘋狂。

折柳掃了一眼桌上的酒,冷淡地道出事實:“就算你殺光所有人,我們也再也回不到過去。”

“當初,先放手的,難道不是你嗎?”

夢主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是啊,是我親手把你弄丢了。”

“可是,阿妩,我沒有辦法啊。我要登上王位,必須要娶秦易的女兒。你為什麽不能等我一等,你為什麽要愛上別人!”

夢主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一揮手就掀翻了整張桌子,銅制的酒杯和酒壺“叮叮當當”滾落在地。

折柳沒有驚慌,仍然端坐在椅子上,像看髒東西一樣看着他,莞爾一笑:“我為什麽要等你?”

“等你熬成一個平庸的王,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用粉飾的色.欲來玷污我的感情?”

“連你也瞧不起寡人?”夢主頭疼地捂住了太陽穴,似乎是想起來很多很多不堪的回憶,他暴戾地站起來,一腳踹飛了椅子,“你們都瞧不起寡人!”

他一把拽起折柳,臉上閃過一絲陰鸷,急步往床榻走去。

“你給我生個孩子,生個孩子好不好?”夢主精神恍惚地抱着她,笑得神經癫狂,“我們有了孩子,你就不會走了。”

折柳再次忍無可忍地給了他一巴掌:“你也配!”

“阿妩,阿妩。”夢主把人按在了散發着異香的床上,伸手就扯她的衣服,“我這麽愛你。”

折柳一邊躲着他的手,一邊又甩了一巴掌出去,冷笑道:“當初逼死我的,不是你嗎?”

“你讓我在三軍面前引頸自戮,為你的昏庸負了全責。”

“現在又有什麽資格,讓我和你和好如初?”

“你也算是人?”

夢主撕扯她衣服的手忽然顫抖着停止了,如夢初醒般跌坐到了地上,喃喃自語:“是我,害死了你?”

折柳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毫不遲疑地用力刺進他的胸膛。

“王上,該死的人從來都只有您。沒有這個能力,就不要追逐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背負千古罵名,難道不是您自作自受?在您縱情聲色的時候,有多少百姓死于胡虜鐵騎之下,在王城被攻破之時,又有多少無辜的侍衛侍女慘死宮中,您看不到,您心裏只有女人,只有那該死的愛恨纏綿!”

“楚懿是怎麽死的,您當真不清楚嗎?為了奪走臣妻,你不惜自毀長城,陷天下百姓于險境,你這樣的人,只是江山的蛀蟲!”

她踩到了刀柄上,狠狠碾了碾:“傻逼,下地獄去吧!”

夢境終于開始坍塌了。

忽然出現的魈一腳踹飛了癱坐在地上的男人,挽到臂彎的袖子下露出了他瑩瑩發亮的青紋和青筋暴起的小臂。

殺氣騰騰。

他把折柳從床上抱起來,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折柳就是感受到了平靜之下的波濤洶湧。

他很生氣。

白衣的女孩兒從門外走了進來,歪頭看了看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上,拊掌笑了笑,指着在原本窗戶處出現的大門,說道:“做得真不錯,你們可以走了。”

折柳看了看搖搖欲墜的宮殿,說道:“你才是夢境主人,對吧?”

女孩兒沖她眨了眨眼睛,右手舉起來糖罐:“謝謝你的糖,很好吃。”

魈沒再多言,抱着折柳轉身就走進了大門。

折柳最後回頭,看到了白衣的女子掄起木凳,狠狠砸向了那個人渣的頭顱。

她知道這不過是執念,是一個侍女生死不忌的忠心,是明知早已過去,卻還念念不忘的恩仇。

是因不甘心而徘徊多年的癡妄。

濃重的霧氣逐漸出現在了二人眼前,折柳閉了閉眼睛,睜眼就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變回了進入秘境前穿的那一件。

他們終于走出了秘境,原本沖天的怨氣也随着破碎掉的秘境大門,重歸于地底。

一直等在無妄坡的鐘離見到兩人平安歸來,松了一口氣,擡手就撤掉了布下的玉璋。

看到鐘離,折柳有點心虛,小聲對着魈說:“放我下去。”

魈聞所未聞,對着鐘離颔首行禮:“鐘離大人。”

岩王帝君也微微點了點頭,道:“目前的地脈漏洞已經補上了,你們辛苦了,早些回去修養吧。”

魈領命,用風輪兩立帶着折柳回了望舒客棧,冷着臉将人放到了客房的床榻上。

“我衣服穿得很厚的,而且布料很結實,”折柳看他臉色不霁,主動開口解釋,“他扯了兩下都沒有扯開呢。”

魈冷笑了一下:“這就是你的萬全之策?”

“不是還有你在嗎?”折柳自知理虧,也不想再狡辯,勾着他的脖子就蹭了上去,輕聲道,“老公,你親親我好不好?”

魈紅了耳垂,仍不為所動。

“哥哥……”折柳趴在他耳邊叫了一聲,身前之人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下。

她繼續道:“我知道錯了。”

由于魔神殘渣被異世的怨氣影響,魔物的數量大大增多,魈沒空多在望舒客棧停留,沒跟折柳說幾句話就提着槍離開了。

折柳有點困倦,打了個哈欠就抱着魈鳥躺下了,腳踝上的清心鈴輕微搖晃着,吸收着沾染上的業障。

窗戶沒有關,夜晚的寒風登堂入室。

折柳冷得蜷縮成了一團,把魈鳥擠得“啾啾”直叫。

她翻了個身,拽住魈鳥的呆毛,把臉埋進柔軟的肚皮裏,卻在夢裏再次看到了那個人越走越遠的身影。

她伸出手,被無法破除的璧障永遠隔絕在了原地。

冷風打着轉将人裹挾,鋪天蓋地的寒意像是兜頭而來的一張巨網,她逃無可逃。

窗戶被“啪”地一聲關上了。

折柳在夢中皺着眉頭,掙紮着想要醒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直到一雙有力的胳膊将她整個擁進了自己懷裏,熾熱的胸膛像是在大雪彌漫的森林裏升起的一叢篝火。

魈的頭發還帶着沐浴後殘留的濕潤水汽,肩甲、降魔杵乃至手甲等會紮到人的物什都被他卸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這捧柔軟的雪揣進了懷裏。

肥碩的魈鳥慘遭抛棄,被孤零零地丢到了一邊。

折柳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貓一樣在他懷裏蹭了蹭。

她醒不過來,睜不開眼,但是她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感受到在茫茫大雪裏仍舊令人安心的溫度。

魈看着她安穩的睡顏,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的眉心。

千年孤路,孑孑獨行,他在萬家燈火外如野獸般徘徊。

終于等到了願意提燈帶他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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