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我說着玩的，你還真信啊。”于蕭在心裏感慨晏陽的小孩心性，“你信緣分麽？”
“信啊，”晏陽手法娴熟地撸狗，“我一直都很信，沒有白白出現在生命裏的東西，也沒有白白發生的事情。有些事雖然看上去莫名其妙，但只有經歷過了，你才是你啊。”
“小小年紀的，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耐不住我媽天天唠叨啊……”晏陽長長嘆了一聲氣，“我感覺他們還是想讓我學學公司裏面的事，前段時間還讓我去給JMAI送材料來着。”
“JMAI？江家的分公司？”
晏陽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回去和姑姑提一句，少和江家來往。江家情況複雜，別攪合他們的家事。”
晏陽也不太明白這裏面的複雜關系，光是聽見個“江”魂就跟着跑，小聲說：“江醫生也姓江。”
話音剛落，腦門就被于蕭敲了一下，“滿腦子都是什麽東西？他一個外科醫生，還能跟江家扯上關系？”
“你不是早就不管這些事了嘛，還知道得這麽清楚？萬一是遠親呢。”
于蕭又叼了根煙，“我是不管，這些事跟咱也沒關系，就是偶爾聽說幾句。”
江存沒時間回去休息，中心醫院那邊突然有情況，江存幾乎剛從醫院出去就又進了醫院。
“江先生他沒什麽問題，只不過……程女士那邊态度強硬，一是說什麽都要進ICU探視，二是一定要您出面解決江先生的住院治療費用。”
江存摘下眼鏡，用力捏了捏鼻梁，“住院費直接從我這裏扣，程芳現在在哪？”
“我帶您去。”
一直在大吵大鬧的程芳一見到江存，氣焰就突然弱了幾分，然後愈發歇斯底裏，“江存，你對得起你爸嗎！！”
江存面不改色，“你只會這一句麽？”
“我好歹也照顧了你這麽多年，你未免也太過分了些。好，我就算了。你居然讓你弟弟從實習生開始做起，你就不怕你爸醒了之後找你算賬嗎？”
“這裏是醫院，不是你撒潑的地方。ICU不能探視，這是規矩。”
“呵……你還真是冷血無情，神仙來了都捂不熱。”
江存冷笑一聲，垂眸由上到下掃她一遍：“這麽多年，你一點也沒變。”
“江存，你不要太過分了！！”
江存置之不理，拉開門準備離開，臨走前又回頭，沉下聲音道：“回去吧，別丢江家的臉。”
“江存，”程芳突然降下音調，“我不求像你親生母親那樣，但你……”
江存的眼神陡然淩厲起來，程芳頓時不敢再說，慌慌張張地錯開視線。
他的聲音更低了，“別提她，你不配。”
從中心醫院出來時，天已經隐隐約約黑了。江存沒回家，而是徑直去花店買了一束花。
純白的花被江存放在副駕，腦中想起晏陽送給他的那一束色彩鮮豔的花。
江存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燦爛的人，相比于正午的陽光，更像是海平面上即将落下的夕陽，溫暖又熱烈，卻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在那之後，江存的生活就陷入了漫無天日的黑暗。
晏陽不太一樣，他更像冬日正午的陽光，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卻并不刺眼。
江存坐了許久，才發動車子。
*
很快兩人就到了住處樓下，懷裏的薩摩耶突然興奮起來，猛地從晏陽懷裏蹦到地上，一溜煙就竄進了草叢裏。
“哎！！”晏陽壓根沒反應過來，“真就撒手沒啊！”
項圈還在薩摩耶的脖子上，只是被挂了根繩子，但路燈很暗，于蕭按兵不動，晏陽費了半天勁也沒找到。
“讓它跑會吧。”于蕭敲了敲旁邊的路燈，“那草叢還在動呢，丢不了。”
“那哥你在樓下等等啊，我上樓拿點東西。”
“去吧。”
晏陽揣着兩根香橙脆脆條下樓，遠遠看見于蕭還靠在路燈邊，草叢還在動。
“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晏陽拆開包裝，一邊拍拍手，“小狗狗！”
興許是聞到味道，薩摩耶瞬間從草叢裏竄出來，腦殼頂上沾着幾片葉子，滿臉的灰還咧個嘴傻笑，一臉期待地看着晏陽手裏的香橙脆脆條。
“你這小狗真是的，”晏陽盤腿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脆脆條喂給它，“怪不得跑丢呢，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話音剛落，餘光就看到于蕭遞來籠子，“放進去？”
晏陽還沒回答，薩摩耶就不服氣似的，輕輕咬了一下晏陽的手指，“嘿！你這只小狗怎麽這樣啊，我喂給你的東西都白喂啦？又撓我又咬我。”
薩摩耶一吃飽就開始在晏陽面前翻肚皮，晏陽輕輕撓他肚子，擡頭對于蕭說：“它在醫院憋壞了，讓它再玩會兒……吧。”
晏陽的目光越過于蕭，愣愣地看向他身後，“江醫生？你怎麽在這裏啊？”
江存眼鏡還沒摘，面無表情，身姿筆挺，垂眸看着兩人，莫名給人一股壓迫感。
兩人身上一股煙味，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江存沒回答晏陽的問題，而是意味不明地掃了于蕭一眼，轉而對晏陽道：“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随便喂流浪狗麽？”
晏陽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只是感覺出來江存的語氣不佳，甚至可以稱得上有點兇。
比他之前批評孫寧寧還要兇。
晏陽下意識就有些委屈，支吾半天只說出來一個：“它不是流浪狗……”
于蕭拍拍手起身，身高和于蕭不相上下，因為發型的原因，還叼着根煙，看上去活像個□□。
“喂流浪狗怎麽了，”于蕭含含糊糊地問，“用你家狗糧喂的？”
“流浪狗沒打疫苗，沒絕育，喂養有可能會受傷，并且會導致流浪狗泛濫，加劇其流浪局面。晏陽，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這是江存和他說過最多字的一次，可是晏陽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把薩摩耶抱進懷裏起身，問道：“江醫生，你不開心嗎？”
江存怔了一瞬，答非所問：“你住在601？”
“對，”晏陽眨巴眨巴眼，“這只小狗已經做過絕育也打過疫苗了，正在找主人或者找領養，它不是流浪狗。”
小狗附和似的叫喚一聲。
夜色昏暗，江存隐約看到薩摩耶脖子上的項圈，下意識上前一步确認，卻被于蕭冷着臉擋住。
江存不喜歡煙味，微微側過頭，“和我簽合同租房子的是于蕭，如果我沒記錯，合同上應該有禁養寵物和不允許轉租這兩條。”
“等一下，”晏陽湊上前來，“江醫生你是房東嗎？沒有轉租，我就是暫時借住一段時間。至于小狗，我也不是要養，是因為寵物醫院臨時出了狀況，他應該給你發過消息了，沒有回複，我才帶回來的。”
江存看了眼于蕭，又看了看晏陽，“臨時借住還送花？”
晏陽更委屈了，就差沒直接把頭埋進薩摩耶身上，小聲嘟囔：“有什麽用啊，送了跟沒送一樣。”
江存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只是低頭看狗，狗也仰頭看他，晏陽正想說話，就聽見江存試探着叫了一聲：“脆條？”
懷裏的小狗猛地撲騰起來，往江存身上蹭。
晏陽一愣，下意識松了手，江存熟練地拎住脆條，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地上，繩子還在手裏，“撿到它的時候，身上有什麽？”
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晏陽能感覺到他的态度緩和不少，暗自松了口氣，吸了吸有些酸澀的鼻子，“脖子上就挂着這個，之前應該是有銘牌，但是我找到它的時候已經斷掉了。”
“你最近有沒有碰過其他野生動物？”
晏陽搖搖頭。
“後三針疫苗不用打了，它打過。”
聽見這句話，晏陽的第一反應竟然是：
這下他沒有正當理由去找江存了。
打針的疼，那些提心吊膽的害怕，遇見江存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就好像突然畫上了一個句號一樣，猝不及防。
晏陽頓時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向日葵，緩緩耷拉下頭。
“脆條我帶走了，謝謝你。”
晏陽猛地擡起頭叫住江存，“等等，我們學校的流浪動物救助站是需要手續的，江醫生你現在還不能帶它走。”
“需要什麽材料告訴我，我直接發給你。”
“等會兒。”
于蕭揚聲叫住江存，剛想說話，晏陽就一把抓住于蕭的胳膊，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江存注意到晏陽的動作，表情更陰沉了，“還有事麽？”
晏陽擡起頭，強行朝江存扯出一個笑：“江醫生，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如果有時間的話，你還是和我去一趟救助站吧，辛苦了。”
這是江存第一次覺得，晏陽笑得比哭還難看。
“好。”
見江存又轉身要走，晏陽鼻子一酸，突然摸到兜裏的香橙脆脆條，“江存！”
江存腳步一頓。
如果沒記錯，這好像是晏陽第一次叫他原名，而不是江醫生。
“我給你的花，你記得按時換水啊，不然很快就蔫了！”
江存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戳中，他回過頭，卻看到晏陽和于蕭站在一起，毫無距離感。
“嗯。”
江存答道。
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