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下山

平洲大陸小國林立,大國以逍國為尊。

星瀾學院獨立于各國之外,居于鳳栖山,學院內學科衆多,最為出名的還是學院創立者楚氏一族的謀術。

楚氏一族以謀頗負盛名,然楚氏先祖創立星瀾時立下祖訓,每代家主不得參與諸國權謀之争。

各國國主想盡辦法請楚氏出山皆是無功而返,便退而求其次,送本國學子入星瀾學習謀術,楚氏家主從不藏私,然習得能否,皆看學子自身的天賦與領悟。

楚滄源是星瀾第二十八代院長,也是楚家第二十八代家主,膝下一兒一女,後繼有人。

逍國近來風起雲湧,逍皇病重,皇子争鬥,逍國鎮國将軍司家處于漩渦中心。

司家父子在外征戰數年擺平叛亂,對諸位皇子都不甚了解,不知該作何選擇,因與楚家有舊,特傳來書信上鳳栖山求解。

書信至時,楚滄源思量片刻,命人把信送給楚修言和楚绾,将此當作他們二人的功課。

屋內爐火正旺,驅散了屋外向裏蔓延的寒氣,火爐上正燒着烹茶水,不消一會兒,就發出汩汩沸聲。

楚修言給自己和楚绾各沏了一杯熱茶,水汽在冬日裏尤為明顯,不斷噴湧上升,又和寒氣化為一體不見。

兩人吹了一吹,才剛飲下一小口,門就被敲響了。

楚修言展開信看見落款“司”字,笑道:“今日的功課有些意思,竟是司家來信。”

“司家來信有何特別?”楚绾不解。

楚修言停頓片刻,搖了搖頭不打算細說,揭過話題:“無事,還是先讨論信中所說之事吧。”

星瀾學院觀天下事,他對逍國形勢做出判斷:“逍皇膝下雖有七子二女,但能争上一争的不過三位,太子,二皇子,五皇子,這三位才德品性各有千秋,司家可在這三位上選。”

他說完看向楚绾,嘴角挂着笑意,想看看楚绾作何說。

楚绾看見兄長淺淡的笑意,心中了然,沖他眨了眨眼說:“看樣子兄長心中有了人選,不妨讓我猜猜?”

楚修言笑而不語,做了個請的手勢。

“太子德行佳,然才有所不足,二皇子有謀卻無仁心,五皇子德才兼備卻不得勢,一番比較下來……”她停下稍作思忖,問:“兄長選的可是五皇子?”

楚修言笑意加深:“不錯,绾兒選的可與我一樣?”

“自然一樣。”楚绾點頭承認,“只是,總要尋個法子讓司家自己選,總不能旁人說是好的,司家便聽了認下是好的。”

楚修言只點了楚绾一句:“都說萬裏挑一,人總會選那個特別一點的。”

楚绾心領神會,起身道:“我這就去回信。”

*

此時正值隆冬時節,雪色鋪滿人間,前幾日才堪堪将停,山道上積了厚厚一層。

司衡騎着馬獨自登上鳳栖山,在學院門口下了馬入院拜訪楚滄源。

此行目的大抵需要在星瀾逗留一段時間,楚滄源給他在客苑安排了住處。

天色放晴,金光細碎,司衡難得得此閑暇,在學院內踱步轉悠了一番,學子們正在上課,為不打擾學子,他走去書院後邊。

書院後方是楚氏兒女的住處,鮮少有人前來打擾,小徑上的雪還是完好的一整片。

他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請楚氏兒女下山,楚滄源不幹涉兒女的選擇,讓司衡自行與楚修言和楚绾相談。

司衡望着眼前一片純白的平整,思量片刻,還是踏了上去,冬月雪終會化去,也總會再來,無甚可惜。

山間松柏尚未抖落掉身上厚重雪衣,極目遠眺仍舊白茫茫一片,楚绾趴在窗棂上望着雪景發怔,窸窣的踏雪聲于此時入了耳。

來人身姿挺拔,眉眼冷冽,肅殺之氣凜然,雖看着凜如霜雪,倒也不似傳聞中“戰場活閻王”那般眼如銅鈴,胡子拉碴。

星瀾學院觀天下事,楚绾只一眼便猜到來人身份,前些日子她還給司家回過信。

司衡看着似有所思,尚未注意到她。

後方鮮少有人來,楚绾佯裝不知他的來意,當他是迷了路,于是出聲問道:“将軍來此處可是為了看景?”

司衡聞聲擡眸,瞧見楚绾正趴在窗棂邊地望着他,柳眉星眼,笑意盈盈,聲音清脆婉轉,讓冬寒都散了幾分。

思緒被打斷,他也不惱,溫聲直明來意:“非是為了看景,我特來此處轉轉,看看能否碰上楚公子或楚姑娘,若是打擾了楚姑娘看景,還請勿見怪。”

楚绾見他直接,也不再假裝,問:“前段日子的回信,可讓司家有了選擇?”

信中,楚绾給司家出了個主意,司長邕可設宴邀請三位皇子,席間問皇子們一個問題,再請三位皇子單獨作答。

司衡點頭:“已有了答案,不知可是和楚氏的選擇一樣。”

“将軍不妨将答案說來聽聽。”

“五皇子。”

楚绾輕輕颔首,毫不意外,大抵也能猜到五皇子能許給司家什麽,五皇子勢弱,能許的除去應有的禮待,左不過是永不奪司家兵權。

司家滿門為将,忠義乃氣節所在,這一點便足夠了。

她說:“司家既已有了選擇,将軍此番上山來尋我與兄長,是要我們中一人同将軍下山幫司家?”

司衡作揖直言道:“不錯,司家善兵不善謀,二皇子也請到一位星瀾的門生,屬實不知如何應對,還請姑娘幫忙。”

楚绾聞言直了直身子,雙手仍搭在窗棂邊,粉色耳墜随着她的動作在空中轉了好幾圈,顯得她更為靈動。

她說:“二皇子所請之人名為邱悝,雖有才情,然心性不佳,楚氏有祖訓,兄長雖還不是家主,卻已定為未來家主,楚绾身上沒有此等禁锢,可随将軍下山。”

司衡眼中有欣喜閃過,卻掩飾得極好:“那便有勞楚姑娘了。”

“将軍再在山上等我一日,我需同父兄作別。”

“這個自然。”

楚滄源和楚修言都沒有攔着楚绾,楚修言知道司衡上了山,特意避而不見,讓他遇上楚绾。

他們本就有緣,楚绾忘了一段前事,若能借此機會讓她記起也算不錯,畢竟她也困于自己忘卻之事。

學院門口,司衡牽着馬說:“我此次上山只騎了一匹馬來,免不了要委屈楚姑娘與我共乘了。”

楚绾搖搖頭答:“無妨無妨,小事一樁,楚绾不是貴族女子,也沒有婚約在身,不在乎這些俗世虛禮。”

世上人事易變,而當年那個乖巧靈動的小姑娘,至今都不曾變過,司衡覺得難得,也想守護這份難能可貴的本真。

司衡暗笑,騎上馬俯下身伸出手。

楚绾沒有猶豫搭了上去,暖意覆上手指,想了一夜的焦慮在這一刻停下,她有了一刻的安心。

這人在雪地裏等了那麽久,手還是暖的。

不及楚绾多想,司衡把人拉上了馬攬在身前,她第一次與男子這般近距離接觸,不經意紅了臉,心中感慨幸而背對着司衡沒讓他沒瞧見,不然免不了要丢人。

司衡顧着女兒家,沒有着急趕路,兩人共乘穿行于山間,馬蹄聲偶爾震落幾片懶懶倚搭在葉間的雪,馬兒悠閑,踩亂了來時留下的淺淡腳印。

山間清淨,偶爾微風穿過,吹來一陣寒意,吹落枝頭細雪,楚绾望了一段雪白後出聲:“楚绾還有一個請求,望将軍答應。”

“楚姑娘直言便是。”

離得這般近了,楚绾才知司衡的嗓音原是這般低沉動人,酥酥麻麻的直往人心裏鑽,但她又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可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何來熟悉只說呢?莫非此前見過?

她的記性不差,連只見過一面的人都能記得清楚,像司衡這般的少年英雄,她若是見過,定不會毫無印象才是。

她怪這天氣太冷,給人冷出了錯覺來,搖頭甩掉自己不切實際的猜想,說道:“此行還望将軍替我遮掩身份,我終歸是楚氏族人,若是身份暴露,難免引起騷動。”

“這是自然,回了司府後,我會對外宣稱姑娘是我前來探親的遠房表妹,只是要委屈楚姑娘暫時姓司一段時間了。”

楚绾聞言目色輕盈,語氣輕快,“無妨,将軍思慮得甚為周全。”

路途尚且遙遠,她問:“五皇子可對司家另有要求?”

“五皇子承諾永不奪司家兵權,也要司家承諾,永不背叛逍國。”

“五皇子給了司家十足的信任,倒是頗有魄力。”楚绾誇贊。

“司家出身将門,若不擇明主而奉,難以給天下百姓一個安定。”

楚绾點點頭:“将軍所言極是,若所奉非明主,那衆多将士為平天下灑的熱血就白流了。”

她說完給發涼的手指哈了一口熱氣。

司衡見她冷,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內牽在缰繩上,“天氣寒涼,到司府還有段路,我暫且先給姑娘捂一會吧。”

楚绾臉頰緋紅,手不自覺握緊缰繩鎮定心緒:“有勞将軍。”

暖意再次附上冰涼的皮膚,楚绾感到寒冷穿入手指內的疼痛感有所緩解,心中不免感慨,司衡不愧為将軍,一身熱血讓冬寒都遜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