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定

落定

山間春色滿懷,勁風蜿蜒而過,湧起一波又一波松浪,松濤萬裏,翠色綿延。

幼時的楚绾和幼時的司衡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同看這番景色,楚绾背靠着司衡,聲音軟軟糯糯地問:“司衡哥哥,爹娘說要給我們定個親,定親是什麽意思啊?”

司衡摸着下巴揣測:“就是永遠在一起的意思。”

“當真?”楚绾轉過身來,忍不住雀躍,“楚绾要和司衡哥哥永遠在一起。”

“嗯,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司衡摸着楚绾的頭如是說。

柳佩蘭帶着楚绾下山,前往司家交換生辰帖,兩家的親事便就此定了下來。

回山途中,楚绾止不住歡喜,拉着柳佩蘭撒嬌,“娘親,這樣一來,我和司衡哥哥是不是會再也不分開了,就像和爹爹娘親一樣永遠不分開。”

“是啊,我的绾绾以後會有個人一直陪着你,永遠不分開。”柳佩蘭摸着楚绾的頭溫柔地回答。

楚绾真希望那天自己和娘親永遠沒有下過山,那樣娘親就不會被從山間竄出來的兇徒一刀斃命。

柳佩蘭忍着疼痛在最後一刻把楚绾護在懷裏,溫熱的血濺了她一臉,她渾身瞬間冰涼,一遍又一遍輕輕推搡着柳佩蘭,“娘親?娘親?我們該回家了,娘親,我們回家好不好?”

久久不得應答,楚绾終于反應過來,娘親再也不會回答她了。

她被這股恐懼支配,僵在原地,兇徒舉起刀正要将她也殺了,一個小孩拉住兇徒指着路口說:“有人來了。”

兇徒啐了一口,将柳佩蘭的錢袋扯下,拖着那個小孩走了。

楚绾被人救回鳳栖山,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瘋,她認不出父兄,也認不出司衡,如此折騰了好幾月,一場高熱将此事忘盡,忘了娘親是因何而死,也忘了司衡。

前塵往事又因一場高熱盡數記起,楚绾掙脫夢魇,眼角的淚尚未幹涸,入耳是熟悉的松聲,她在鳳栖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楚修言正守在她的身旁。

楚绾吐出一口濁氣,轉了個身背對着楚修言,蜷縮着捂住發疼的心髒,緊咬着嘴唇痛哭,沒發出一點聲音。

“想哭便哭吧,绾兒,何時在兄長面前也要這般隐忍了?”楚修言摸着她的頭柔聲勸慰。

“兄長……我都想起來了。”

“兄長猜到了,绾兒,你若是責怪自己,娘親可是會傷心的。”

“我明白的,兄長,只是這麽多年都不曾記得娘親,我特別特別難過,她本該看着我們長大的……”

“這麽多年,她不是每年都在看着我們長大嗎?我們每年都去看她了,我想娘親一定很開心,你平安無事地長大了。”

楚绾聞言,淚水便似洪水泛濫,在楚修言的陪伴下痛哭了整整一夜,司衡便在院外守了她整整一夜。

次日,待楚绾醒來,司衡便下了山。

“你不見見她?”楚修言問。

“邱悝本該由我來動手,皇城事還未了,她為此遭罪,我去将一切推定,才好來見她。”

楚修言點頭,沒有挽留,給山下傳了封信。

太子沒有性命之憂,醒來後明了是有人在幫他,借着玉佩發揮扳倒了二皇子,他身上舊傷未愈,被診斷出可能會是終身殘疾。

逍皇得知此事,拖着病體召集群臣商議,準備另立太子。

司衡便趁此機會為五皇子拉攏勢力,一切所謀成真。

下诏書當日,司衡騎着馬快馬加鞭地往鳳栖山趕。

鳳栖山上,楚绾在邱悝墳前倒了一杯酒,楚修言站在一旁,“他應是從未想過真正傷你。”

楚绾點頭,“我知道,當年他制止了他的父親,我才幸免于難,他對我有愧,所以才甘願喝下我遞給他的毒酒,只是當時我還沒有想起他來。”

“師兄啊,你這輩子已還清了我,下輩子便不要遇見我了,願你來生得償所願,高官厚祿,樣樣不缺。”楚绾朝着石碑說。

楚绾和楚修言走在山間石階,衣袍随風飄起又落下,拂過兩旁花草,沾染上淺淡香味。

“兄長,太子一事,可是你出手了?”

“非也,本想出手,從山下來信得知,太子中了一支毒箭,落下病根,會逐漸成疾,藥石無醫。”

楚绾不再答話,她本不想傷人性命,這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楚修言看見石階邊泥土裏的馬蹄印,面容挂笑指着山頂說:“绾兒可要先走一步,有人在等你。”

楚绾瞥見地上馬蹄印,展露笑顏,往山頂跑去,“兄長,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在楚绾住處旁,種着一株紅梅,是幼年時司衡種給她的,他說:“我不在時,便讓這紅梅代替我陪着你。”

雲影落滿山頂,山風不絕,松聲不斷,司衡看着枝桠上挂着的一枚平安符,再挂了一枚上去,正好湊成一對,看着便不再單調了。

“何時來的?可是等了很久?”楚绾一路跑來,有些喘。

“才來不久。”司衡牽起楚绾指着平安符說:“看,這次是一對了。”

楚绾看見這個平安符樣式想起,往年總會有一個平安符挂在紅梅枝頭,春去秋來,不曾落下過。

她知道是有人常來換新,一直以為是兄長所為,原來竟是司衡,他堂堂将軍,最不信鬼神之事,卻每年都在為她求平安。

當年流民作亂,司衡得知楚绾的娘親死于流民之手,立志從軍,随父親打出一個安定天下。

楚绾多少也猜到了此中緣由,不然按司衡氣性,他應會成為一名文人,吟詩作賦,自由一生。

楚绾牽緊司衡的手回答,“嗯,是一對了。”

他們早已更換過生辰帖,往後年年歲歲,可常伴常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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