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和思遠少年便留洋海外,去歲年底回國,後來去省上一所據說很有名的新式學堂教書,此番是為了堂侄女大婚才又回到上和村的。

即便在上和村,和思遠也不常來堂兄家住,一來與堂兄上下二十餘歲,幼時父母雙亡,二房支脈敗落,他一度寄身于大房,視堂兄堂嫂如父母一般,自帶三分畏懼;二來堂兄新添的幾房姨娘都年輕,他在國外久了,怕疏忽了禮法拘束,稍有差池恐惹人口舌。

回國至今,和思遠只來了堂兄家四次,巧的是,這四次偏都遇着了香橼。

第一次,是香橼瞥見了掠過二進月亮門的他。

第二次,他自以為躲在後園假山上賞月看煙火好得清淨,卻不料撞見了孕期受寒暈倒的香橼,一時也顧不得避諱,将香橼抱起送到了堂嫂房中。

第三次,恰又是他救了小産的香橼。

今日便是第四次相遇,卻是他頭一次與她說話。

他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

香橼局促站起,用舊禮數福了福身,聲若蚊蠅:“和……和先生……好。”

香橼不知如何稱呼他。“叔叔”一詞她是說不出口的,“思遠”又未免過昵,可巧他是個教書匠,教書匠可不就是“先生”了。

和思遠卻毫不在意,他在大不列颠叫“Albert”,師長、友人、後輩便都叫他“Albert”。國人的規矩太多,連稱呼都如此複雜,和思遠想,宗親族裏用來排輩分、論長幼的功夫,洋人已經造好一條大船了。

于是他稱香橼作“你”,也無所謂香橼如何稱呼他。

“你好像總是閑适自得的樣子。”和思遠重複。

香橼手裏絞着帕子,倆鞋尖兒不住地颠來倒去,不知如何回應。

和思遠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心想自己恐怕唐突了,想告辭又找不到節骨眼兒,便又道:“前頭熱鬧,你怎麽不去?”

香橼住了腳,只是帕子仍在手裏死死攥着,仍是小聲地說:“我身上帶着病氣,不好去攪擾的。”

她聲音輕輕柔柔,卻也不是無骨的輕柔,不是甜狎,是羞怯與清冷并蓄的。

“上回……”話才出口,和思遠已覺不妥,掩飾地咳了一聲,又問:“現在身體恢複了嗎?”

香橼的手帕與足尖又無措起來,頭再低下幾分,臉漲得通紅發燙,喃喃地答:“已經好了……謝……謝謝你。”說完,也不管什麽節骨眼兒不節骨眼兒了,朝和思遠潦草地福了福,便小跑着往三進院去了。

和思遠怔了許久,直到香橼的身影消失在暮霭中,方才收回目光,長長地籲了口氣。

低頭轉身的檔兒,瞧見了腳邊那驚慌失落的一張手帕——不久前還在香橼指間糾纏的,那張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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