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你剛剛……都看見了吧?”

黑發青年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指縫裏一只杏眼微微睜開,他原本就端正秀美,此時此刻,神色慌張,發絲淩亂,仿佛被整個人剛剛置于雨打風吹過之後,終于被逼進陌路。

格萊埃試着擡了擡腳。

沒掙脫。

用力。

還是沒掙脫。

——這家夥是什麽水鬼轉世嗎?!

格萊埃氣急敗壞地回答:“看見?你指的是我看見什麽了?”

阿周那不說話。

他整個人氣質變得更幽深。

幾乎化作了從深淵裏攀爬而出的一道影子。

而格萊埃則被自己的話提醒,她忽然想到,這個黑鬼該不會是認為,自己能看見幻境裏發生的一切吧?他在幻境裏都經歷了什麽?

大多數幻境的制造者,都會知曉幻境內容。

但格萊埃的魔眼更特殊,或者,用格萊埃不願意承認的言辭說,更弱雞。她的魔眼原理類似于制造出一顆幻境“種子”,将其種植到受術者的心靈裏,至于“種子”最終能綻放出什麽樣的花朵,則和對方的潛意識息息相關。

剛剛,格萊埃種進阿周那腦海裏的種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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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人憐愛的大美女。

可是,遇到了符合自己審美的超級大美女後,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是非常開心嗎?怎麽這個家夥,感覺像是被人正面打了一拳,喪得像一條落水狗?

唔。

他不喜歡美女嗎?

等等——

格萊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這家夥之所以這麽驚懼,恐怕就是因為他不喜歡美女,沒準還患有恐女症之類的可悲病情。

沒錯!

這個黑鬼就是個死GAY!

格萊埃的小眉毛一挑,忍不住發出一串猖獗的笑聲:“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笑死我了,嘿,你的小秘密被我知道了哦?”

陰影中,阿周那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弓弦。

但格萊埃對這個細小的動作毫無所覺,她簡直快要笑死在原地:“怕了吧!知道怕了吧!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不為世人所容的秘密呢!”

“……”

“如果你再敢欺負我——!”

格萊埃整個人扭曲成嚣張的形狀:“那我就要将你的小秘密公之于衆——!”

如果她有尾巴,此時此刻已經搖晃起來了。

阿周那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那個瞬間,格萊埃覺得他有一點想被吓到後将自己拉長的貓頭鷹,嘿嘿,真的快樂,剛剛就是這個混蛋搭弓射箭的威脅自己,現在終于輪到自己來威脅對方了!

爽——!

有仇當場就報——!

讓你TMD威脅我!

讓你TMD恐吓我!

還砸我的房子——!

現在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大佬了吧!

怕了吧怕了吧怕了吧怕了吧怕了吧……

阿周那的深黑色瞳孔甚至已經倒影不出格萊埃的身影,他非常輕地問:“我的……秘密……公之于衆?”

每一個音都咬得很奇怪。

他就像是剛剛牙牙學語的嬰兒,需要重新認識語言,将每一個字的含義都放在口中咀嚼。

“沒錯!”

格萊埃果斷跳起來,伸出兩只手,尖尖的十個爪子,做出了猛虎撲食的動作:“現在,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了吧?”

呵呵呵呵。

快點來求她不要将秘密說出去。

然後,格萊埃從此收獲一個小弟,雖然這家夥烏漆嘛黑的,不太符合格萊埃的審美,但轉念一想,他剛剛好用來反襯自己的皮膚有多白淨、白得發光,不是嗎?

從此之後,格萊埃上廁所,他遞紙。

格萊埃吃肉,他啃骨。

格萊埃放狠話——

嘿嘿嘿,他負責打人。

從此之後,甭管是什麽安德洛美達、什麽魔神柱、什麽魔怪、什麽珀爾修斯,誰都不能再欺負她了,而且!她還可以欺負別人!

格萊埃越想越美,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聲。

“嘿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呵呵……”

嗯?

自己的笑聲怎麽還自帶回音的?

格萊埃睜大了圓滾滾的獨眼,很驚悚的,阿周那竟然也在笑,他的笑聲并不讓人覺得快樂,反而覺得空茫。

格萊埃愣了半天。

這到底怎麽回事?

成為自己的小弟有這麽開心嗎?

不對勁。

格萊埃感覺到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還好嗎?”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這家夥到底怎麽回事?”

阿周那非但沒有停下笑聲,想法,他越笑越大聲,笑得渾身都在劇烈顫抖。這種反常的情況,讓格萊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借着摩擦生出一點暖意:“好了好了,你真的別笑了,我知道了,我不會随意将你的秘密說出去的,你也不會名譽掃地的,現在已經很開放了……”

不會因為你是GAY就歧視你。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這家夥真的好吵。

格萊埃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她也不明白,這種忽然的恐懼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好在,狂笑的阿周那已經松開了握緊她腳踝的手,她一退就是五六米:“你……你……你能不能別笑了,我害怕。”

“害怕嗎?”

“嗯,超害怕的。”

“別怕,我會下手幹淨利落點的。”

啊?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

但下一秒,阿周那已經用行動回答了格萊埃的疑問,他從地面上爬起來,抽箭,拉弓,弓圓如滿月,在格萊埃驚懼的眼神中,孔雀藍的箭矢脫弦而出。

“铮——”

格萊埃眼睜睜地看着箭矢從額頭上擦過。

弓箭射落了她頭頂寬大的三角帽,将其釘在了樹幹上。而格萊埃本人則依靠着松開行囊時的反作用力,躲開了這一次攻擊。

草!

一種植物!

“我他媽的就知道——”

格萊埃表情變得猙獰,剛剛的攻擊其實很倉促,才能讓自己順利躲開,但看阿周那那好整以暇的姿勢,就知道他遠遠沒有出全力,“所謂英雄,就是一群強盜,一群人渣,一群混球——”

她竭盡全力地撲向阿周那。

那姿勢決然地就像是包子打狗。

好在,阿周那就算是狗,也不會對格萊埃這只包子有什麽額外的想法,他揚起弓,直接将格萊埃抽飛了出去。但再度凄凄慘慘的在臉上挨了一抽的銀發少女,卻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狡詐笑容。

“去死吧——死GAY!”

“轟隆隆——”

挂在阿周那腰部的魔杖,也就是從少女房間裏搶走的那枚武器寶具,猛然爆炸開來。自爆是寶具的錯誤用法,但威力卻非常強大,火光躍動,巨大的爆炸威力幾乎将地皮都徹底掀開,滾滾濃煙升騰。

格萊埃松了一口氣。

這種威力,就算炸不死那家夥,也足以讓對方收到重傷吧。

格萊埃從地上爬起來,她雖然不在爆炸中心,但爆炸掀起的氣流和碎屍依然攻擊到她了,她吐了兩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塗抹手臂上的擦傷,才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遠方走去。

“呵呵,英雄就是惡心……”

“等我……”

聲音戛然而止。

格萊埃說不出更多話,因為,有一只手,破開厚重的煙塵,直接從身後将她提起來,那動作就像是提起一只小雞仔。微風吹拂,煙雲散去,阿周那挺拔的身形再度顯現出來。

格萊埃不由自主地收縮瞳孔:“……怎麽可能?”

阿周那瞥了格萊埃一眼,他的心情并不好,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回答了格萊埃的問題:“寶具在即将爆炸之前,有一秒的空隙,我在這一秒裏将它扔進了洞穴裏,它是在洞穴裏爆炸的,我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這,這怎麽可能做到啊!”

“這也太誇張了!”

格萊埃不甘心地在半空中扭來扭去,仿佛一只被吊起來的魚。阿周那懶得更細地解釋,對方對天花板級別的半神英雄的實力缺乏認知——或者說,這家夥就長着一副“我就從來沒參加過聖杯戰争”的蠢逼臉。

阿周那輕聲問:“我應該之前就猜到的,那個魔杖根本就不是你的寶具……哪裏有從者會将寶具放在那麽遠的地方,甚至能讓敵人得手?”

“……”

“主要是,即便是石化魔眼,也只是技能而非寶具,所以我才忽視了這種可能性。你真正的寶具應該是——”

阿周那伸出手。

格萊埃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恐懼。

但她的掙紮毫無作用,阿周那将手壓在她的眼眶上,随着一聲作嘔般的聲音,金黃色的眼睛被擠壓出來,躺在阿周那的手掌心裏:

這哪裏是眼球?

根本就是一顆熠熠生輝的金色寶石。

阿周那感覺到格萊埃的掙紮變重了,她拳打腳踢:“還給我!快還給我!你憑什麽搶走我的眼睛,太過分了,你是強盜嗎?!”

“……”

看來,自己之前還是大意了。

在習慣了迦勒底的那一群“光炮”後,誰能想到,敵人的寶具竟然僅僅只依靠注視就能發動呢!幸好,對方寶具的能力不算強,阿周那懷疑其中可能有什麽類似于吉爾·德·雷的《螺湮城教本》之類的精神污染(其實并沒有)的能力,但好在……某種意義上,被精神污染的阿周那反而變強了。

“別動。”

阿周那将銀發少女壓在地面上,他舉着弓,泛着銀光的弓弦壓在格萊埃細瘦的脖頸上,偏偏,越是這個時候,阿周那越能感覺到對方孱弱的搏動。

她在掙紮。

明明掙紮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阿周那低垂眉目:“我會盡量動手幹脆點。”

“……”

“……”

格萊埃對他睜開空洞的眼眶。

四周景象猛然一變。

格萊埃幾乎快要氣死了,她迫不及待地對阿周那破口大罵:“沒想到吧!雖然金色的眼睛卻是是我的寶具,但是我的魔眼本質上卻是這空洞的眼眶呢——!”

“……”

“死GAY!惡心死了!”

“……”

“被美女環繞的感覺怎麽樣?!”

“我就算會被你幹掉,但在臨死前,我也能絕對的惡心死你!呵呵呵呵惡心死你,惡心死你——!”

“……”

阿周那壓着對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動一瞬。

鋒銳的弓弦立刻在對方的脖頸處,壓出了一道血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格萊埃給他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課:

無論是對麽弱小的家夥,都要竭盡全力。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項能力也太過無用了。阿周那環顧一周,他身邊出現了無數美女,有一部分是他生前見過的,另一部分則是在迦勒底裏遇到的女從者們,大家打扮得都很清涼,言笑晏晏。

而黑公主也再度出現了。

就是位置有點——

阿周那看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黑公主”,原本風情萬種、如煙霧般哀愁的黑美人,如今正眉飛色舞地發出張狂的笑聲:“惡心死你!惡心死你!”

阿周那:“……”

這也未免太脫離“角色”了。

黑公主是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既不淑女,也不優雅,甚至帶着根本不會出現在她臉上的惡毒。

可是——

卻很鮮活。

“嘿嘿嘿死GAY,被我摸到是不是超惡心!”

阿周那微微一走神,就立刻被格萊埃所感知,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從對方手裏逃走,相反,她本着既然要惡心那就惡心到底的原則,伸手掐了一把阿周那的腰。

阿周那:“……”

格萊埃一臉震驚。

就算是不會讀微表情的人,也能從她那個表情裏感受到,她正在為這種細膩爽滑的手感感到十分詫異,于是,又按捺不住地反複揉搓了一下,甚至還有往下滑的嫌疑。

阿周那:“………………”

算了,他還是直接幹掉對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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