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嘩啦啦。

這是垃圾山被翻動的聲音。

下一秒,達·芬奇親就從垃圾山裏鑽出來,她得意洋洋地向阿周那揮舞着手中的幾個面具:“阿周那先生,你看看,你喜歡哪一款?”

蝙蝠翅膀,海盜眼罩。

舞會假面,芙芙面具。

齒輪蕾絲,玫瑰珍珠。

每一塊風格都不一樣。

但畢竟有達·芬奇親的審美打底,再割裂的風格,經過他的手,成品都渾然天成,典雅美麗。

[選毛絨絨的那個!]

[毛絨絨的那個好可愛——!]

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十分期待地對阿周那逼逼賴賴。阿周那撇撇嘴角,對那家夥毫無“租客”自覺的行為,含蓄地表達了不滿。

“我選……”

“哦哦哦,我也覺得芙芙面具最可愛,而且也是藍白色調,很适合你的靈衣。”

阿周那:“……”

他想選的其實不是這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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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達·芬奇親完全無視了黑的兇惡臉(?),直接拿起了芙芙面具,扣在了阿周那的臉上,調整尺寸,讓面具完全貼合阿周那的面部輪廓。

數十根機械臂伸出來。

“滋滋滋——”

達·芬奇親很快做好了收尾工作,他用手指撸了撸面具邊緣的白毛,幾乎和阿周那白發融為一體。

“真不錯。”

“我不覺得。”

阿周那一低頭,就感覺到面具上毛絨絨的芙芙耳朵在晃動,這面具的風格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想要的是——

反英雄的。

但達·芬奇親已經和埃爾梅羅二世走遠了,作為科研人員的Caster們大多還肩負着運作迦勒底的工作,都很忙,給阿周那弄個面具,甚至能算是達·芬奇親的休閑摸魚。

“記得要去做靈基檢查。”

“我知道。”

“喲,娜娜芙真可愛。”

阿周那:“?”

——娜娜芙是個什麽稱呼啊!

就在這時,阿周那看見走廊上金屬牆體上,倒影着影子開始晃動,好像是想觸碰自己頭頂上的芙芙耳朵。

阿周那瞪了一眼影子。

影子不晃了。

一串銀鈴般的少女笑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就像是有個無形的、看不見的女孩子在阿周那身邊晃來晃去。

阿周那閉上眼。

真麻煩。

剛解決了“黑”。

——又冒出來格萊埃。

他按照兩位Caster的指示,來到了從者們的靈基檢測區域。檢測項目細密而繁瑣,絕大多數都意義不明。

縱然是阿周那,做完這一套靈基檢測後,依然覺得有些疲憊——心理意義上的疲憊。他站在工作人員身後,詢問說:“和之前有什麽變化嗎?”

“……目前還看不出什麽變化。”

阿周那睜着一只兇惡眼。

“呃,具體情況還需要等機器分析完畢後,估計要等到明天早上了。不過,我之前還以為,陣營會往惡屬性英靈大幅偏轉,結果現在看起來……”

“看起來什麽?”

“……呃,雖然有偏轉,但還是在秩序中庸的範疇裏啊。咳咳咳,當然,這只是初步的測量結果,具體數值還要等正式報告出來後,才能确定。”

阿周那點點頭。

果然,初步數值根本不值得相信。

——現在的自己,絕對已經是混沌·惡了。

廣播。

“緊急通知——”

“請參與過上一次特異點攻略的從者迅速前往會議室,請安哥拉曼紐、斯忒諾、美杜莎三位從者前往會議室,本通知重複一遍。”

會議室裏非常熱鬧。

阿周那踩着播報的聲音,走進了會議室。

他已經算來得晚的從者了,除了被黑泥吞噬的黑胡子之外,之前參與過特異點攻略的從者們都已經到齊,甚至,沒參加過這次活動的從者也強行擠了進來。顯然是最近的日子太無聊,跑到會議裏來找點樂子。

幾乎是剛進會議室的第一秒,阿周那——不,應該是格萊埃,她注意到坐在會議桌前排的戈爾貢三姐妹。尤瑞艾莉趴在桌子上,情緒低落,而斯忒諾和美杜莎圍繞在她旁邊,低聲安撫她。

那瞬間,格萊埃究竟在想什麽呢?

即便是現在被迫和格萊埃“共享靈基”,但正如那位工作人員所說,這對于阿周那來說,偏移不大。格萊埃的實力不會因為多了聖杯或者黑泥,就産生什麽質的改變——以至于阿周那想窺探這位“租客”的某些情緒變化,比黑更難。

呸呸呸。

他在想什麽呢?

現在,他就是黑。

被女從者們團團圍住的藤丸立香,眼尖地瞅見了阿周那,立刻擠開人群(或者說,找到了逃脫的借口):“阿周那先生,您檢查做完了嗎?沒事吧!”

阿周那搖搖頭:“你手臂怎麽回事?”

“你說這個啊?”

藤丸立香将手臂舉起來,被黑泥觸碰過的肌膚呈現出一片冷卻熔漿般的紅黑色,範圍也擴散了,乍一眼看過去,好像藤丸立香手臂上覆蓋了一層熔岩。然而,這位迦勒底的禦主卻若無其事地說:“雖然看起來很恐怖,但是,我确實什麽感覺也沒有。”

埃爾梅羅二世瞪了他一眼:“沒感覺,不一定是好事。”

藤丸立香撓了撓頭。

就在這時,廣播中提及的最後一位從者,也姍姍來遲地走進了會議室裏。立刻,大家就把這位從者推到了藤丸立香身邊:“安哥拉曼紐,你是黑泥的專家,來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安哥拉曼紐明顯受寵若驚。

但事關藤丸立香,他也不敢大意,用指甲将那層黑漆漆的疤痕扣下一點內容物,放到舌尖,思索片刻後,他猶豫地回答:“……雖然看起來很像,但本質上不是此世之惡。”

“嗯。”

安哥拉曼紐又舔了舔手指:“唔,其實和此世之惡的差別也不大。”

埃爾梅羅二世腦門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說人話。”

“人話就是,這玩意兒的制作者是想要制作此世之惡,但是,此世之惡是要背負起人間的一切惡意——這玩意兒拒絕了英雄之惡,唔,不僅僅如此吧,還有別的東西參雜在裏頭,不是很存粹。”安哥拉曼紐想了又想,終于找到了一個相對貼切的比喻,“如果是被我污染的聖杯,口感就像是100%的純天然蜂蜜,而這裏頭,純天然蜂蜜頂多只占了30%,還參和了很多水或者其他雜物。”

“所以,這是很劣質的黑泥。”

“因為沒有容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惡,所以不能稱之為此世之惡呢。”

“這不是糾結的重點……”

安哥拉曼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願意稱其為,憎恨英雄之惡。”

“……沒有讓你給它取名字。”

埃爾梅羅二世揉了揉太陽穴:“除此之外呢,它會對立香君有什麽影響嗎?”

“肯定還是有影響。”

“您好,您能一口氣說完嗎?”

“被此世之惡侵蝕的從者會黑化,但被黑泥腐蝕的人類——說到底,那原本就不應該是人類應該承受的東西,就算是想黑化,也沒有黑化的餘地吧。”

“那就只能這麽——”

安哥拉曼紐将手指放在唇邊:“嘭!”

原本還很嘈雜的會議室,随着對方的話語,竟然陷入了能聽見針掉落的死寂中。藤丸立香咳嗽一聲,他撓撓頭:“雖然小安有這麽說,但是我什麽都沒有感覺到,肯定還不至于……”

安哥拉曼紐打斷他:“早點解決掉源頭吧。”

藤丸立香的笑容僵住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能代表純惡的從者又出現了嗎,我還以為,只有拜火教的神話裏才有這種善惡二元論的從者呢。你們遇到了誰?”

“撒旦?”

“羅睺?”

這個時候,尤瑞艾莉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她擡起頭,推開兩位姐妹,蒼白的小臉仿佛剛經歷了暴風雨的吹打,令人憐愛。她深吸一口氣:“是格萊埃。”

安哥拉曼紐努力回想:“沒聽說過。”

“因為本來就不是什麽知名度很高的家夥……”

“這樣的從者,也能成為惡之載體嗎?”

尤瑞艾莉好像被這句話逗笑了,但她也只是露出了一個很淺的微笑後,這笑容就隐沒了。斯忒諾很擔心地看着她,想要将手捂住妹妹的嘴,但尤瑞艾莉反而堅決地握緊了姐姐的手,她嘆了一口氣:“格萊埃她……她是我們的姐妹。”

誰也不知道緣由,尤瑞艾莉說這句話時,忽然溢滿了眼淚。

“我——”

“我和姐姐斯忒諾其實已經發誓過,要将這一段歷史徹底隐瞞,但是,既然這是為了禦主,我也只能……只能将這一段根本不會在任何神話傳說中的故事,告訴你們了。”

“什麽?”

“格萊埃三姐妹——”

“德諾,厄倪俄,和彭弗萊朵,都已經死掉了。”

藤丸立香不明所以。

這會議室裏,除了幾個永生的神靈之外,剩下的哪一位從者不是已經在歷史上死掉了,為什麽要用這麽嚴肅的表情,說出這種好像是常識般的話語?

“不,不是你想的那種。”

“格萊埃雖然實力很弱,但她同樣也是女神。”

“正常情況下,女神是不會死亡的。”

“所以……?”

阿周那聽見腦,海裏的少女發出一串似有若無的笑聲。

“傳說中,珀爾修斯奪走了格萊埃的眼睛和牙齒,強迫她說出寧芙們的地址。之後,珀爾修斯奪走了寧芙們的寶物。”

“憤怒的寧芙們殺死了格萊埃裏的大姐德諾。”

藤丸立香愣住了。

他似乎意識到什麽,扭頭看向了戈爾貢三姐妹。

“珀爾修斯也從格萊埃的口中得到了我們的住址。”

“于是,珀爾修斯在深夜潛入了我們的房間,殺死了美杜莎,切下了她的頭。”

“在那之後,我和姐姐為了洩憤,殺死了格萊埃裏的二姐厄倪俄。”

同室操戈。

血肉相殘。

尤瑞艾莉沒有細說,尋常人也很難想象,兩位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能做出殺死親妹妹的行為。尤瑞艾莉神色閃爍,但最終還是撐下來了。

“再後來——”

“珀爾修斯為了娶安德洛美達,殺死了海怪刻托。”

“但是,刻托是……是我們的媽媽。”

是格萊埃三姐妹的媽媽。

也是戈爾貢三姐妹的媽媽。

“父神無法接受母親的死,遷怒格萊埃,如果不是她将那些寶物的地址告訴珀爾修斯,那位大英雄根本無法完成弑殺神靈的壯舉,他在憤怒之下,剝奪了格萊埃最小的妹妹——彭弗萊朵的女神神核,将她本人扔進了深淵,永生永世不得超脫,受盡煉獄的折磨。”

明明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但阿周那腦海裏的格萊埃,偏偏在咯咯地笑個不停。

但阿周那忽然覺得難以忍耐。

藤丸立香猶豫地問:“可是,她也不是自願的啊,她是被奪走了眼睛和牙齒,她是被脅迫的。如果要報複,不應該去報複珀爾修斯嗎?”

“珀爾修斯是宙斯之子。”

“他同時受到宙斯和雅典娜的庇佑。”

尤瑞艾莉苦笑一聲:“不過,就算并非如此,當年我們報複的對象也只會是格萊埃。”

“為什麽?”

“因為我們打不過珀爾修斯。”

尤瑞艾莉嘆息着說,就算是她們三姐妹加起來,恐怕也不夠赫拉克勒斯一巴掌打的,而珀爾修斯作為和赫拉克勒斯齊名的大英雄,實力伯仲之間,雖然在斬殺美杜莎時用計,也只是這位英雄更喜歡智取,而非力敵,不代表他的實力弱。

“所以,如果說格萊埃有什麽錯——”

“她的錯就是,生而太弱。”

“她既反抗不了珀爾修斯,也反抗不了寧芙們,反抗不了我們,甚至就連父神要将她扔進塔爾塔洛斯時,她也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悲鳴着,哀嚎着,渴求着所有人的憐憫之心,可是,那個時候,沒有人憐憫她。”

“弱就是她的原罪。”

尤瑞艾莉話音剛落,就聽見“嘭——”的一聲。

竟然是阿周那忽然站起來,将身前的桌子捏碎了。

芙芙繼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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