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數道目光聚集。
“阿、阿周那先生?”
“……沒什麽。”
會議室裏恢複了短暫的平靜。歷史不總是和平的、溫馨的、快活的,還會有鮮血淋漓、支離破碎、刀光血影、駭人聽聞的歷史。
尤瑞艾莉急促的呼吸清晰可聞。
兩位淺紫色長發的少女相互擁抱,相互撫慰。片刻後,埃爾梅羅二世敲了敲桌子,打斷了這溫馨的一幕:“……海神福耳庫斯将格萊埃扔進了塔爾塔洛斯,換而言之,那個特異點的位置有沒有可能,就是在塔爾塔洛斯裏?”
“……有可能。”
“深淵裏應該不缺惡意和罪人吧?這樣來看,她想收集污染聖杯的惡意也很容易。”安哥拉曼紐也打開了思路,“不過,我記得,塔爾塔洛斯其實是神王宙斯的私人監獄,關押的都是他的仇敵,但不一定都是十惡不赦之輩,那麽,格萊埃收集的惡意不純粹,這也可以理解。”
“其實壓根犯不着收集其他人的惡意吧。”
立刻,也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我要是被拔了牙,剜了眼,殺害了兄弟姐妹和母親,最後還被扔進深淵裏,我自己的怨氣就足以撼動天地了。”
“好像也有這種可能性。”
越來越多的從者加入了讨論裏。
“她應該有制造幻象的能力,或者有類似能力的幫手。”
“就算地點在塔爾塔洛斯,也應該是邊緣。”
“在塔爾塔洛斯裏,也能接觸到游戲機,接觸到游戲的概念嗎?果然還是有幫手的吧。雖然那個游戲名字叫《絕對の英雄傳說》,但實際上,叫做《複仇の英雄路》也許更貼切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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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裏的BOSS實質都是寧芙。”
“……诶,按照這個順序來說,豈不是下一個報複的對象應該是戈爾貢三姐妹?”
讨論聲忽然停頓。
原本還只是在旁邊看熱鬧,順口說出看法的庫·丘林忽然頓住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笑容不由僵在了臉上:“……我說錯了什麽嗎?”
不。
倒不如說是,太正确了。
旁邊的莎士比亞發出了一聲千回百轉的詠嘆:“這真是太精彩了,複仇的怒火熊熊燃燒,經歷千年的捶打磨煉,最終,她向深淵起誓,從今以往,她不再是女神,不再是弱者——弱者咬人才恐怖呢,直到她親手結束這纏綿千年的仇恨為止。”
“……倒也不必如此真情實感。”
藤丸立香忍不住吐槽,再一次懷疑起莎士比亞的立場了。
莎士比亞嘩啦啦地翻着手中的書頁,羽毛筆極速顫抖:“抱歉,我現在腦海裏又冒出了新的複仇劇目,我能感覺到,這将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故事——以顫栗和恐怖為名的女神,最終掀起的複仇的叛逆。”
黑貞:“……”
↑明明和她沒什麽關系,但在那一瞬間,突然感覺自己被CALL了。
“複仇儀式嗎?”
埃爾梅羅二世點點頭:“這倒是概率很大的推測。”
“所以,她也是以複仇者職階降臨的從者?”
“概率很大。”
“現在的問題是,她明顯将迦勒底也納入了她複仇的範圍裏,甚至不惜和魔神柱們合作。那麽,恐怕我們必須解決掉這家夥,才能搞定立香身上的印記……”
“有新的作戰計劃嗎?”
讨論漸漸變得細致。
阿周那旁聽了一會兒,話題漸漸往他聽不懂的方向發展。于是,他找了一個借口,離開了會議室,筆直地往靈子轉移匡體的方向走去。
他的動作非常輕巧。
“滴滴。”
随着一聲氣壓減壓的聲音,靈子轉移匡體在阿周那面前展開。他的手指觸碰到冷冰冰的金屬,不由一愣:
他在做什麽?
再次脫離藤丸立香的指揮,擅自行動嗎?
他明明已經向禦主立誓,要給予其真誠的侍奉?
這算什麽?
隐瞞消息。
脫離指揮。
擅自行動。
而最重大的問題是,他這麽私自行動,竟然還不是為了拯救藤丸立香,這簡直十惡不赦,根本就不能稱之為英雄……哦,對,他現在是“黑”,不是天授之英雄,不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是為了英雄的職責。
不是為了禦主的命令。
此時此刻,他站在靈子匡體前,調出上次傳送的數據。随着機器的嗡鳴聲,魔力開始充能,阿周那躺進匡體內,看見半透明的玻璃覆蓋下來。整個過程,沒有猶豫,沒有動搖,流暢得就像是他本來就想做這樣的事情。
——他原本就該做這樣的事情。
真奇怪。
當然,阿周那也不是沒考慮過,這有可能是源自格萊埃的影響,但寬他直言,那孱弱的小家夥的意識還不足以動搖他的想法,就連迦爾納都有依靠意志硬抗咒令的記錄,他阿周那縱然不如,也不會相差太遠。
那……
……難道是他自己的意志嗎?
這個無厘頭的想法,剛跳到阿周那的腦海裏,就立刻被主人否認了。但他還沒來得及具體分析。靈子匡體就徹底啓動了,鎖定了目的地,空間開始扭曲。
目之所及,一片焦土。
如果說,這個特異點之前的風景還夢幻如仙境,現在,就好像一切溫情脈脈的僞裝都被撕裂。天空中高懸着黑色的太陽,蘊藏着惡意的黑泥四處流淌着。
阿周那深吸一口氣。
就連空氣裏都充斥着硫磺的臭味。
靠着直覺(幸運A++),阿周那也不分辨,随意選擇了一個方向就開始前進。這一路上并不太平,不乏獨眼巨人或者魔蛇魔豬之類的怪物,但毫無疑問,它們都不是阿周那的對手,含恨死在了箭矢之下。
很快,阿周那就來到了一片黑泥的湖泊前。
白發的少女正在湖泊裏沐浴。
……不,這場景似乎也和沐浴扯不上什麽關聯,畢竟,沐浴也要使用潔淨的水。格萊埃捧着肮髒污濁的黑泥,一次又一次地将黑泥将自己身上傾倒。孱弱美麗的少女和肮髒污穢的泥,這奇異的構圖,足以讓任何藝術家感到震撼。
阿周那對此無動無衷。
他打破着一片沉寂:“格萊埃。”
白發少女的背影僵硬了一瞬,片刻後,她回過頭,眉眼裏是翻身做主般的意氣風發:“呵呵,阿周那,你竟然敢再單獨一人出現在我面前。”
“……我好像從來沒有拉幫結派過吧。”
格萊埃被這句話嗆了一瞬,她立刻強詞奪理,要将話語主動權搶回到自己手裏,她發出一串陰恻恻的笑聲:“呵呵呵呵呵呵呵,愚蠢,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你若以為,還能像是之前那樣,随意欺辱我嗎?”
欺辱?
阿周那回顧了一下之前的經歷。
好像……
他還挺照顧格萊埃的?
算了,這不重要。
他慢條斯理而且(重音)誠實(重音)地回答:“我看不出有什麽差別。”
格萊埃被氣得仰倒。
她活了這麽多年,見到的上一個這麽不要臉的家夥,還是珀爾修斯。可惡,這就是所謂的英雄的本色嗎?這群號稱是英雄的家夥,真的好可惡啊。她深吸一口氣,打定主意,不再聽阿周那的話,被他一插話,她還怎麽撐起戰栗女神的風範。
格萊埃眼觀鼻鼻觀心,背誦般地說:“愚蠢之物——!”
“我乃戰栗的女神。”
“如今更是容納了兩個姐姐的力量,恐怖的德諾,暴戾的厄倪俄!”
“你殺死的寧芙最終成為了我的力量。”
随着格萊埃的宣告,原本如水流般四處流淌的黑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違背了原本的流向,紛紛向格萊埃這邊彙聚過來,重重疊疊,最終組合成一個猙獰恐怖的黑色铠甲。
格萊埃從湖底拾階而上。
她站在阿周那面前,伸出手,将可愛的芙芙面具摘下來。阿周那似乎是意識不到,兩個人此時此刻的距離,究竟有多麽危險一般,竟然放任了她的行為,露出了半張碎瓷般的臉。
黑色的縫隙中,忽然睜開了無數個金色的眼睛。
格萊埃冷笑着說:“看,你現在已經被我污染了,你的想法完全能被我感受到,甚至,我還能影響你,通過你的靈基窺探到外面的世界。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勝率非常高——你還敢挑戰我嗎?!”
“我已經無敵了!”
“你為什麽不給點表示啊!”
原來是要給點表示的嗎?
阿周那想了想,問:“可以開始了嗎?”
格萊埃被氣到。
她說了這麽多的話,阿周那竟然還沒有意識到兩個人實力已經颠倒,更沒有像是她想象中,卑微地懇求戰栗女神的原諒。格萊埃繃着一張臉,揚起黑泥聚集而成的武器:“呵呵,當然。”
阿周那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他當空放了三根箭。
毫無疑問,這三根箭全部放空了。
格萊埃不知道阿周那為什麽要出昏招,她嘴角揚起兇殘的笑容,絕對要給這家夥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黑泥為什麽這麽黑。然而,下一秒,她聽見阿周那的聲音,因為兩人的距離太近,她甚至覺得,這聲音就像是貼在自己耳邊的呢喃。
“……給予濕婆和閻摩無限的敬意,”
“遵照正法,我本不應當欺辱弱小……”
嗯?
弱小?
“歉讓三招,以示公正。”
哈?!
這家夥在說什麽?
但下一秒,阿周那就擡起了手腕,他的動作迅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格萊埃甚至捕捉不到他動作的軌跡,就感覺到腹部遭遇重重地打擊。她不由自主地幹嘔,感覺腸胃都要被吐出來了。
阿周那平靜地凝視着格萊埃。
他的表情就像是說——
菜雞就是菜雞。
菜雞就算是穿滿神裝,還是菜雞。
那一瞬間,格萊埃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也什麽都沒想。她的目光變得極其悠長,從半空中摔到在地面距離也變得十分漫長。阿周那當然不會原地白等,讓她把這個漫長的墜落完成,他宛如一道流星,追逐着格萊埃的背影。
弓影閃過。
格萊埃拿出了自己生平的最快速度。
“我認輸!”
弓弦停留在她的脖頸處。
“爸爸!你是我永遠的爸爸!”
“我就是您孫子……啊不,我就是您孫女!”
“請您高擡貴手,原諒我之前的狗眼不識泰山,我錯了!爸爸以後我就是您女兒,你說東我絕不往西,你說南絕不往北——!您是光,您是電,您是唯一的神話——!”
阿周那:“………………”
實話實說,不是很想認這個女兒。
芙芙跨越障礙——
這章劇情基本就是:
阿周喵舔爪爪,看着小倉鼠格萊埃在自己面前瘋狂蹦跶。
然後喵喵矜持地把爪子按住了倉鼠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