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完結
完結
楚立礽似乎也剛剛得到消息,從外面回來臉色很是嚴肅,似乎因為走的太急,身上落的風雪都來不及拍落下來。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楚母接了過去,無聲的站在一旁,看着他進屋去抱了孩子,一會兒之後,她才道:“你們一起去吧,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孩子交給我。”
楚立礽點了點頭,将懷裏的孩子遞給了母親,轉過頭來看着坐在一旁臉色同樣不大好的雲容,輕聲的嘆道:“大哥的情況估計好不到哪去,我們這一去至少幾天之內應該是回不來的,咱們得多收拾一些東西打過去,做好多留的準備。”
“家裏這些事情,還有生意上的事情,剛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交代了可靠的人去暫管,真要有他們處理不了的什麽事,會送信過來的。”
雲容聽了點點頭,就立即起身帶着小圓開始收拾東西,也不知道要在那裏停留幾天,但衣裳這些多帶兩套也無妨。
收拾好東西,外面馬車也已經準備好了,自從孩子出生後,雲容幾乎沒有離開他超過一天的時間,這一次不知道要去幾天就很舍不得,抱着孩子不想撒手,親了好幾口,才将孩子交給楚母。
“去吧,再耽誤下去,天都要黑了。”楚母抱着孩子,開口催促着她,雲容點了點頭,穿好了披風和楚立礽一塊出門了。
外頭風雪大特別的冷,出來暖融融的屋子,她就冷得将披風裹緊,上了馬車之後,車上的爐子也剛剛點着,并不是特別暖和,楚立礽見他凍得厲害,又跳下車跑回院子裏給他拿了一個手爐,這才開始趕路。
路程其實不是很遠,平時一個多時辰就能夠走到,可偏偏今日風雪太大,路上積雪也已經很多了,有些地方很是濕滑,馬車也不能趕得太快,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車子裏暖和之後,雲容才感覺不是那麽難受,挑開車簾看了看外頭,眉頭擰着問道:“這樣下去,天黑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到啊?”
楚立礽握握她的手:“放心吧,一定能到的。”
馬車不疾不徐地走着,過了沒多久,雲容就覺得有些犯困,靠在他的懷裏漸漸的睡着了,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往外一看天色已經顯黑了。
她不禁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下一瞬就見他拿過一杯熱茶來,遞在她的唇邊,就着他的手喝了之後,她問:“多久了?我們到哪兒了?”
“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了。”他說着,揉揉她睡的有些紅撲撲的臉問:“你餓不餓?小圓準備了有肉餅,放在爐子上烤一烤就能吃了,要不我給你烤一個?”
雲容想了想,還有半個時辰才到,便點了點頭,然後就無聊的看着他給自己烤肉餅。
肉餅好了,吃着香噴噴的,她看着他拿着半張肉餅,好一會兒還是那半張,不禁輕嘆口氣道:“你在擔心大哥嗎?”
楚立礽想了想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雖然對于大哥的身體早就已經知道,也做好了準備,但真正到了這一天,還是會有一些舍不得。”
“記得小的時候,大哥對我也很好,哪怕大夫人說過不許他帶着我玩,可他每次還是非要帶着我。那個時候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對他的管教很是嚴厲,經常會訓斥他,可不管他在父親面前挨了什麽罵,但每次見到我的時候他都會沖我笑。”
“後來父親去了,大夫人當家作主,她不想再留着我們這對母子愛礙她的眼就要把我們趕走,大哥那時候也勸過她,也跟大夫人吵過架,可那個時候他說了也不算,況且大夫人也根本不會聽他的……”
“所以即使離開家的那些年,我雖然對他有些怨言,但卻從來沒有恨過他,如今……我只是覺得難過,大哥是個好人,他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雲容也覺得手裏的肉餅已經吃不下去了,緩緩的放在一旁,坐在他的身邊,輕拍着他的背,勸着他道:“也許這就是人各有命吧,都是一出生就已注定好的,就算掙紮,也無法逃出宿命。”
他搖着頭,難過的靠在他的懷裏:“我只是有些不舍……”
“我知道……”
風雪太大,天越黑越難走,到了宅子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
他們下來馬車,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
一路去了楚立言居住的屋子,一跨進門檻就見正廳裏,大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神情很是落寞悲哀,半垂着眼簾,一手支着額頭,見他們來了只單單的看了一眼,便又垂下眸子,不說話。
雲容他們看着她這個樣子就知道情況真的不會太好了,于是也不跟她多說,急忙便進了裏屋。
屋子裏,一進去便能聞見一股濃濃的藥味,楚立言靜靜的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臉色很是灰敗,唇更是慘白的厲害,被子蓋在身上幾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燕娘正坐在床尾的地方,眼睛一片通紅,見着他們來了,急忙起身行了個禮,“二少爺,二少夫人。”
楚立礽輕輕的點了點頭,緩緩的坐在了床邊,看着楚立言靜默了有一會兒,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喊了一聲:“大哥?”
雲容站在他身後,靜靜的看着他喊了一聲後,楚立言卻動也不動的樣子,疑惑的回頭看着燕娘。
燕娘通紅的眼睛不禁又落下了淚來,啜泣着說:“自入冬以來,大爺的身子一直都不怎麽好,可近一段時間更是不知怎地,時常昏睡很難醒來,偶爾醒來飯也吃不進幾口,也沒什麽力氣,連下床走動都很難。這幾日更是,一睡便是整整一天都不睜眼……大夫開的藥也是硬灌下去的,可是每日灌了好幾次也無大用……”
“他今日昏睡,可有醒來?”
燕娘聞言搖了搖頭:“沒有。”
雲容頓時凝眉:“那你們怎麽不早點來說,我們也好把大哥接往城中,找更好的大夫?”
燕娘哭着道:“是大爺交代的,他不想挪動,說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不想再來回折騰了,反正也是沒救的……”
楚立礽拉着楚立言的手,深深的埋着頭,許久許久都不說話,雲容知道他心裏難受極了,想了想嘆口氣,先帶着燕娘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兄弟二人。
楚立礽眼眶濕潤,看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大哥輕聲的說着:“你就這麽着急想去見父親嗎?你不是說了,你這身體還能撐兩年的嗎?”
“你上次還說要和我們一起過這個新年的,難道你現在想要失約嗎?”
可不管他說什麽,躺在床上的人都始終沒有半句回應。
他越發難過,無聲的哭着。
正廳裏,大夫人見着他們出來,眼神茫然的看着雲容。
雲容見一段時間不見,她竟然瘦了那麽多,想也知道為了兒子的身體,估計也是耗盡了心力,一時間覺得這個外強中幹的女人其實很是可憐,便上前去,坐在她的身旁不遠處,小聲的問:“大夫人,你看起來也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
大夫人看着她眼睛直直的,沉默着許久之後才輕輕的搖了搖頭,無力的說着:“我睡不着……”
雲容也不懂怎麽勸說別人,此刻也根本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才能夠安慰她一些,似乎說什麽都不合适,所以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說。
氣氛沉溺又悲涼,屋子裏不知安靜了多久,大夫人忽然開口了:“從明日起,立言的藥就停了吧,不要再給他灌了,那麽苦的藥喝了也是白喝,幹脆不喝了,他要去,就讓他輕輕松松的去好了……”
說着那枯竭的眼裏,慢慢的溢出了眼淚,又似乎是疲憊極了,将手遮在眼簾上,喘着氣也都是一副吃力的模樣。
服侍的丫鬟急忙在她身後輕輕的給她順着氣,雲容見此,想了想只能說:“您若是做了決定,那就聽您的。”
“我苦命的兒子啊……”大夫人終究還是沒忍住,掩面靠在椅子裏傷心的哭了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将要昏厥時,雲容實在是看不下去,便和丫鬟一起扶着她回到了屋裏好歹讓她歇一歇,別哭壞了身體。
再出來時,雲容看着燕娘站在門外,任由狂妄的風雪吹着她的身體,她卻巍然不動,她不禁走上前去問她:“你怎麽站在這兒?夜裏風多涼,你着涼了可怎麽好?”
燕娘通紅着眼睛轉過頭來看着她,輕輕地搖着船,似乎在猶豫着些什麽。
見雲容目光疑惑地看着她,她才顫了顫唇說道:“兩個月前奴婢回城,見過大少夫人一回,她給奴婢留了話。”
許英蘭?
雲容小聲問她:“那大嫂,她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若有一天大爺身子不好了,叫我一定要知會她……可我……我不敢确定大爺是不是也想見她,畢竟,畢竟是大爺跟她提的和離……”
“可如今大爺這個樣子,我若是不去知會她,似乎又不太好……所以二少夫人,此事還是由您和二爺來決定吧,大夫人她現在,已無心理事了。”
雲容聞言點了點頭,感受着冰雪飛到臉上冰涼的感覺,道:“畢竟夫妻一場,大爺應當是願意見她的,這件事你交給我,我來安排。”
燕娘擦了擦眼淚,這才轉身回去。
雲容再進到裏屋,楚立言依舊昏睡着,她知道楚立礽是要在這裏守着的,給他拿來了厚衣裳之後,便自己去別的房間了,休息之前還特意囑咐了鐘良,讓他第二日早一些回城去通知許英蘭,最好回來時把她一同接來。
第二日很早的時候雲容就醒了,先去悄悄的看了看,楚立言依舊昏睡着,楚立礽也在床那頭蜷縮着睡着了,知道他一定是熬得狠了,雲容也沒敢進去給他蓋被子,生怕吵醒他,就又悄悄的出來,交代廚房去準備早飯,交代完這一切之後,然後又去看大夫人。
大夫人好像也沒睡好,早早的醒了,因為傷心過盛整個人都很是頹廢,頭發亂蓬蓬的,就這麽靠在床頭上。
雲容也沒有什麽話能跟她說的,就跟她的丫鬟說早飯做好了之後來叫她們,如果是大夫人不想睡的話,可以洗洗起來去看看楚立言,畢竟人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說不定一會兒就能醒來了。
楚立言是在接近黃昏的時候醒的,這個時候他已經昏睡将近兩天兩夜了,醒來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就看到家人都在自己的身邊。
有母親,有弟弟,有弟媳……還有,緣淺的妻子。
他先是笑了笑,然後眼神又四下來探尋一下之後才問:“業兒呢……來了嗎?”
楚立礽看着大哥都這個樣子了,還在惦記着孩子,眼淚頓時就出來了,咬着牙搖了搖頭:“昨日來的時候風雪太大就沒帶他過來,大哥若是想見他,我這就叫人回去把他接來。”
楚立言搖了搖頭,十分虛弱的說:“別了,不要折騰孩子了……”
他說完似乎也沒有什麽力氣了,目光靜靜的一直看着這屋子裏的人,最終目光落在了許英蘭通紅的眼睛上,許久之後輕輕一笑:“你……來了……”
許英蘭眼睛通紅的點了點頭,慢慢的走到了床邊,吸吸鼻子拉住了他的手,“我來看看你嘛……雖說和離了,可到底和你做了多年的夫妻,也是有情分在的,總是挂念你的……”
“我知道……”他輕輕的回握着許英蘭的手,眼瞳已經有了幾分渙散:“一定要……嫁個好人……”
他說完這句話,許英蘭就徹底忍不住的崩潰哭了,好像是想趴在他身上哭,又怕壓壞了他,最後只蜷縮在了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雲容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在一旁,楚立礽轉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大夫人,示意她上前。
大夫人愣了愣,這才一步步艱難的走到床前坐下看着兒子,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不怕啊,其實沒有什麽好怕的……人都是這樣,遲早都有這一遭的,等将來或許過不了多久,娘也會這樣的。”
“等到那個時候,咱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楚立言笑笑,看着這一段時間瘦成這樣的母親于心不忍,可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說話了,輕輕地沖楚立礽擺了擺手,楚立礽立馬過去,半跪在床頭握住他的這一只手。
“看在大哥面上……顧好我娘……”
楚立礽眼眶紅了,咬着牙用力的點點頭:“大哥放心,我一定會的!”
說完這些,他好像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那雙灰白的眸子,怔怔的望着窗口的位置那一抹光亮,許久許久緩緩的說出一句話:“我……先去見爹了……”
“你們……都好好的……”
“好好……”
十天後,楚立言的喪事辦完了。
楚立礽熬得通紅的雙眼,站在閣樓上,手裏提着半壺酒,看着滿院的飄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雲容站在他的身邊,看着他拎着酒壺,時不時的喝一口,問:“你今天怎麽喝不醉?”
他聞言,無奈一笑:“也許是不想醉,所以就醉不了。”
她無聲嘆口氣,挨近他的身子,雙手環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上,緩緩的說:“大嫂昨天也去了。”
他聞言側頭看她:“我沒看見呀?”
“她穿着一身布衣,藏在人群裏,若不是看見她身邊的丫鬟,我差點也沒認出來她。”
他沉默了許久,什麽也沒再說,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雲容看着她問:“過兩日,我想把倆大哥留給她的東西送去給她,你去嗎?”
他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她點點頭,輕輕晃晃他的手臂:“這裏風太大了,我們別在這裏站着了,下去看看業兒吧?”
他笑笑,将手裏的半壺酒往牆根下一放,轉過身拉着她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這段時間忙大哥的事都很少去逗業兒,昨晚上見他,我就抱了他一下,他就哭了好半天。”
“他還小懂什麽呀……”
“大夫人那邊,她怎麽樣了?”
“還行,每天裏渾渾噩噩的,倒也能吃下些東西。只是不大見人,她那一邊的親戚不管誰來了都不肯見,一時半會兒肯定是緩不過來的。”
“嗯,等時間久了,她會好點的……”
凜冽的寒風依舊吹着,夫妻倆相互扶持走下了閣樓,滿園飄白的不只有落下的雪。
長長的白在樹下飄飛,他們經過每一處那些白都似乎在跟他們打招呼。
楚立礽忽然就想起了父親去的那時,他也是這麽在院子裏走着,滿心悲傷,滿目迷茫。
可此刻,與之前又是那麽那麽的不同。
他依舊悲傷,卻不在迷茫。
因為這一次,他身邊,有了更多所愛,所珍重的人。
感謝追到此處的仙女們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