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商榷

商榷

X市的春天總是異常短暫，沒過幾個星期，天氣就開始炎熱起來。

李暮紫正常上班、下班、出差、開會，但是麥征因為《白夜悠長》的拍攝而越發忙碌起來，通常一兩個星期都看不到人，偶爾在家裏看到，也在和一群人開視頻會議，似乎比李暮紫還要繁忙的樣子。他便只能是趁着他在家的時間照顧他，聽着他從制片人說到預算，又說到取景地和籌資，然後又是法務和財務等等。

等到提起選角這回事，已經到了穿短袖的時節。

這一日李暮紫出差回到X市，中午到了家，卻看到麥征已經在了，趴在地板上看着電腦，專心致志又時而撓着頭發。

李暮紫放了行李，換了衣服，又做了午餐，回到客廳的時候還是看到他那副模樣，問道：“吃過了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麥征聽到了，卻沒有在意，狠狠抓了兩把頭發，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李暮紫已經習慣了他時常出現的這瘋瘋癫癫的模樣，準備起身去拉他，卻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視頻。

視頻似乎是用手機放大拍的遠處，拍着一家武術館，不少人穿着道服在練習，被偷拍的主角站在中心，看上去非常高挑，也穿着道服，時常因為挪動踢腿之類的動作跑出鏡頭外。視頻裏還傳來幾個女孩子的低語聲。

李暮紫堪堪只看了一次，便看到麥征手揚起又落下，“啪”的一下按了空格鍵，視頻便停住了。

麥征立刻坐了起來，盤腿坐在地板上的電腦前，拉着李暮紫俯身看，指着屏幕問：“你看看，是不是很像？”

李暮紫被他拽住領子不得不彎下身去，瞥了一眼屏幕。

定格的畫面上顯示的是另一個穿着道服的男孩子，似乎是無意中被拍進去的，在一邊休息喝水，盤坐在地上，似乎在看着練習的人，身高看不出來，但明顯長得眉清目秀，而且——

“好像，在哪裏看到過……？”李暮紫喃喃道，看向麥征。

麥征露出了笑容，松開了李暮紫的衣領，幾乎是手舞足蹈起來，“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很像對吧？”

李暮紫認認真真想了想，卻還是沒想起來這人長得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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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征又站起來，道：“是蘇尹芳啊，蘇尹芳，不覺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嗎？”

“！”李暮紫驚了一下，随後确實想起那幾乎和視頻裏一模一樣的臉來。問道，“是、很像。很像……”

麥征似乎心情大好，推着李暮紫忘廚房走去，說道：“吃飯，吃飯！”

“你哪裏找到的這個人？”

“網上無意間看到的視頻，我原本打算從戲劇學院什麽的找幾個大學生來啓用。無意中翻到別人給這條視頻的評論，就點了開來。才發現了這個人。”

李暮紫看着麥征興高采烈的樣子，斟酌着說道：“但是他這、不是戲劇學院的學生吧？”

“沒關系，沒關系。”麥征道，在餐桌邊坐下，笑着回答，“我看到這個視頻也已經有幾天了，這段時間我也找人打聽清楚了。他叫做商榷，現在還是高一學生，你猜猜他初中參加了什麽社團活動？”

李暮紫跟着在餐桌邊坐下。

麥征也不計較李暮紫的沉默，把筷子在飯碗裏戳來戳去，繼續說道：“是戲劇社。而且他本人就是X市的人，現在在學校讀高一。我調了他們的學校去年的元旦會演的視頻看了。他肯定能演。”

李暮紫想的卻遠比麥征想的多，只是在這檔口卻不好潑冷水，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今天周五，他應該會放學，我會直接去他們學校找他。”

李暮紫想了想，道：“手機帶上。”

“知道了。”麥征說着，動了筷子。

李暮紫想起前幾次有過的經歷，繼續囑咐道：“你去學校招人可以，可不要和學校的保安、老師起沖突，我可不想去派出所撈你這個‘可疑的社會人士’。”

“嗯恩。”麥征随口敷衍着。

很快就吃完了午餐，李暮紫留在家裏辦公，考慮着下午是不是要去一趟公司，麥征倒是拿了随身物品就跑出了門。

商榷就讀的學校是一個私立學院，從小學到高中的升學式教育也帶來了昂貴的學費和華美的校園，在X市本地也是非常有名又頗具争議的一個學校。

學院坐落在X市的近郊，圈了一大片地，和X市的大學城隔着兩條街，從校門開始就已經顯出私立學校特有的氣派——金屬花紋的雙開大門邊是刻印鎏金字體、石制底座的校園名，再邊上是玻璃門的保安室，再往後可以看到長方形的水池裏此起彼伏的噴泉，順着草地上的路往裏看，可以看到高聳的行政樓和造型華美的圖書館，至于教學樓和操場等地，卻不是門口能望得到的地方了，只能隐隐在層層的樹叢裏看到醫療院的一點點教堂似的塔尖。

正是周五下午的放學時間，門口沒有往日的寧靜，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都是學生和家長們。學生也從小學到高中，遍布了各個年齡層，清一色都穿着學院統一的黑金色的制服，來接人的則是高矮胖瘦都不一，甚至還有不少看上去像是私人司機的人混在其中，唯一統一的則是還沒接到孩子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着校門口。

麥征混在這群人裏，看上去也便不是那麽紮眼了。

原本麥征也做好了多來幾次才能找到商榷的準備，但是這一次卻出乎意料的順利——麥征蹲了沒有二十分鐘，商榷就出現在了視線中。

商榷的模樣和視頻裏看到的幾乎一樣，清秀精致的五官，帶着十足的少年氣息，因為習武的原因身材也非常勻稱，手腳纖長。他這時還穿着校服，黑色的襯衫和褲子，只有扣子和衣邊都是金色的，在陽光下反了光，很是搶眼，左邊肩上背着一個深灰色的雙肩包，手上拿着手機，塞了一邊的耳機在耳朵裏，另一邊的則挂在肩頭，黑色的幾縷發絲遮住了額角，雖然低着頭卻也蓋不住那樣的相貌，惹得走在附近的女生們不時往他這邊張望。

商榷身邊還有幾個男孩子，幾個人一起說說笑笑着走出來。他落在最後，看着手機，很是專注，只是不知道在看什麽。

麥征卻不在意，看着那張臉真可謂是心花怒放，站起身來，越過人群，走到他面前去。

幾個男生看着麥征擋路，又明顯是找商榷的，紛紛停下了腳步，看向商榷。

商榷原本低着頭看手機，也察覺了不對，擡起頭時便看見一個膚色慘白的男生站在面前，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年齡，頂着亂糟糟的灰色頭發，面容有些病殃殃的，卻目光炯炯盯着自己。

他在腦海裏仔仔細細想了想，确認自己沒見過這個人。于是看了看四周，又轉向麥征，問道：“找我嗎？”

身邊的男孩子嬉笑起來，有人道：“幫誰遞情書嗎？”

麥征卻沒理會他們，從口袋裏摸出名片，道：“我是P.T娛樂的職工。”

原本嬉笑着的男孩子們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站出來，說道：“商榷，我們先回去了。你和他，慢慢聊呗。”

商榷偏頭緩緩摘下了耳機，看着麥征遞上的名片，卻沒有接過，道：“我們找個地方吧。”然後沖着幾個同學們說道：“知道了，你們自己找地方吃吧。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男生們揮了揮手，便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麥征看他沒有接過名片的意思，垂下手，跟着商榷往街角走去。

街角有一家快餐店，商榷坐了下來翻了菜單，道：“不好意思，我很餓，要吃點東西。不介意的話你也點一些吧？”

“不用了。”麥征搖了搖頭，也坐下在商榷的對面，又将一直拿着的名片放在桌上，往前推去：“我叫麥征。”

商榷沒有回答，說了一聲“不好意思等一下”，就叫了服務員過來下單，然後轉過來拿起名片仔細看了看，放下了之後說道：“好厲害啊，可以問下你幾歲嗎？P.T娛樂我倒是知道的，你竟然不是員工是經營者嗎？”

麥征說道：“21歲，這個只是家裏的關系，不是我自己掙的。所以不用驚訝。”說着在桌子上撐起了胳膊，眼神奕奕看着商榷，笑道：“來演我的電影吧。”

“這樣啊……”商榷沉吟着，端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又拿過麥征的杯子倒水，緩緩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他倒好了水，又把杯子遞給麥征，道：“我叫商榷，就是‘有事商榷’的商榷。”

然後他喝了口水，繼續道：“還有件事沒說，”

推了名片回到麥征的一側，擡頭看他：“我對演戲沒有興趣，更不想當演員。”

說完收回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擡起頭來。

還是那張清秀的少年氣息的臉，額前的發絲因為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那之下則是和蘇尹芳一樣的眼睛，和灰色的瞳孔，正看着麥征。

麥征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