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對方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要在紙條上寫這樣的話,喬靈并不明白。
但是隐隐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說不清道不明。
第二天按照慣例祁學海再一次對她進行了診斷治療。
事情并沒有太大進展。根據喬靈再一次的檢查顯示,她的病情并沒有出現太大的惡化,這讓治療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最後當喬靈從診療室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走廊上的白熾燈明亮地照射着四周,周圍的一切看起來有些刺眼。
經歷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談話,喬靈多少感覺到有些許疲憊。
她在廖護士的護送下準備回到高危重症病房。在路過一條明亮的長廊時,卻突然聽見從遠處傳來陣陣悲恸的哭喊。
“都會死在這裏……都會死!”
“你們全都活不久的!!”
“一個都跑不了!!!!”
聲音從離走廊最偏遠的一處病房傳來,斷斷續續的。聽起來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女性。
她一邊砰砰砰地敲打着鐵門,發出陣陣震耳的聲響,一邊大聲地吶喊着,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聽起來詭異極了。
那聲音感染力極強,只不一會兒四周的鐵門旁便陸陸續續地聚滿了人。各個重症病房的精神病人們都好奇地湊了過來,灰暗的面容上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憤怒,還有的甚至帶着一種莫名的興奮。
門口處的視線有限,他們并不能直接觀察到那名發病的患者,更多的目光倒是落到了被護士護送回病房的喬靈身上。
一瞬間幾十道視線在自己身上上來來回打量着,這讓喬靈多少感覺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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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看什麽,都各自回去休息!”廖護士似乎倒早已經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了,她皺了皺眉,對着四周斥責起來:“怎麽,沒見過別人發病嗎?”
“快,李護士嗎?七樓有個病人情緒有點不太穩定,你快帶一針安定上來。對,這會兒正在病房裏又哭又鬧呢。”說罷,她拿起胸口的對講機說道:“58號房,不知道是誰的病人。對了你們上來的時候記得帶上安保,她看起來很有攻擊性。”
喬靈并沒有被馬上送回病房。
那名發病的女病人很快便吸引來了一大群醫護人員的注意力,包括廖護士在內。他們圍在58號病房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門打開。
女病人趁機試圖往走廊外沖撞逃走,不過很快,四個身高一米八幾,穿着安保服的肌肉大漢便立刻制服住了她。
他們一人按住她的一只手腳,将她如同一只待宰的羊羔一樣按在床上,随後掏出随身攜帶的繩子将她綁了起來。
女病人大聲地哭喊,她伸出手試圖進行抵抗掏打——不過那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和一群肌肉壯漢相比顯然算不得什麽。
終于,期間趁對方不注意,她逮到了機會,在一旁的肌肉壯漢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草!”謾罵聲頓時響起,那名壯漢立刻擡起手想要将她甩開。
只是很可惜,她咬得很用力,牙齒似乎嵌進了肉裏。只不一會兒壯漢手臂上便滲出了血跡,順着手腕滴答滴答地流了下來。
“操你媽,瘋狗是吧?”這行為顯然惹惱了一旁的醫護人員。不知道是誰先出手的,在那女人臉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聲音頓時響徹在整個房間內。
對方下手顯然很重,那名女病人頓時就被扇地七暈八旋。她緩緩地癱倒在病床上,雙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大漢,雙眼似乎試圖在對方身上扣出個洞來。
一旁的護士們立馬上前,将一針安定立即紮進了她的手臂。
注射器迅速向下推動,四周只剩下一片喘着粗氣聲。
女病人的眼神開始逐漸渙散。
她似乎想要再繼續說點什麽,不過張了張口,喉嚨卻沒有出聲。最後忽的歪過頭,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病房內終于恢複了一片寧靜。
醫護人員緩緩松了一口氣,面面相觑地看了對方一眼。
這樣驚心動魄的畫面他們基本上每過幾周便要遇見一次。
在精神病院的工作并不輕松——沒有人知道發病的病人在緊急情況下會做出些什麽出人意料的舉動來。他們只能小心又小心,然而還是避免不了有時候會挂彩。
“曹昊,你沒事吧?”一旁有個壯漢歪過頭問了一句。
“他媽的肉都快給我咬下來一塊,能沒事?”那個名叫曹昊的安保人員很顯然正在氣頭上,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這瘋婆子有狂犬病吧?還他媽咬人的!”
“要不一會兒你去急診室打兩針狂犬病疫苗?”
“這玩意兒打疫苗有用?”曹昊臉色不太好,将信将疑地問了一句。
“也不一定,萬一精神病也會傳染呢。你還是趕緊去打一針。”那人似是開玩笑。
“去去去,別他媽吓老子。”
病房內的氣氛又恢複了輕松——将那名發病的患者處置好過後,衆人圍着曹昊調侃了幾句,随後護士們又拿出紗布開始給他包紮起來。
從病房內忙完抽身出來的廖護士剛一走出房門,便對上了喬靈那張漂亮又慘白的臉蛋。
她似乎被吓得不輕,一張臉上并沒有什麽血色,只有一對黑漆漆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病房內的情形。
“看什麽?”這顯然是廖護士所沒料到的,被病人目擊到其餘病人的發病過程并不是什麽好事。
更何況,還是那樣粗暴的過程。
“還不趕緊回去休息?你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她……是什麽病?”喬靈忍不住問了一句。
“精神分裂,重度,說是能看見鬼。在醫院裏已經住了快一年了,每次犯病都這樣,鬧得雞飛狗跳的。”廖護士說着,忽然停了下來,忍不住看了喬靈一眼。
她注意到喬靈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
“你放心,沒有人會那樣對你。她只是個特例。一般來講,不會有人對病患輕易動手——這種事傳出去也并不好聽。咱們這兒是醫院,又不是什麽勞管所。”
特例……嗎?
喬靈沒有說話。
她在廖護士的陪同下回到了病房。
喬靈坐在房病床上,安安靜靜的,就像個乖巧的好學生。不一會兒廖護士便拿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盤子裏裝的是她今天吃的藥,大顆小顆,加起來總共一大把——還有一杯溫熱的飲用水。
她吩咐喬靈吃藥。
喬靈乖乖照做。
“謹遵醫囑,你會好起來的。以後遇到同樣的事情就不要再看熱鬧了,這對你的病情并沒有好處。”廖護士的話似乎是在安慰,然而喬靈聽進耳裏,心情卻并沒有好多少。
“精神分裂這個病雖然不那麽好治,但是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以後遇到同樣的事千萬不要大驚小怪,不要像她一樣傷害到身邊的人,否則——同樣也會傷到你自己。”
“你們所聽到的,所看到的,都是幻覺,是不存在的,并不是真實的,知道嗎?”
同樣的話,自她發病以來,喬靈已經聽過了千遍萬遍。
然而這會兒,在對方嚴厲的目光所注視下,喬靈只輕輕點了點頭。
“嗯。”
心裏仿佛有塊石頭一般,被一根細細的繩子牽着,不斷往下墜。
她勉力擡了擡嘴角,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看起來不要那麽難看。
“你知道了就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廖護士站起身來,拿起一旁的盤子,轉身向門外走去。
喬靈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随後,忽然之間,
世界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
時間仿佛靜止了。
“怎麽回事?”黑暗之中傳來熟悉的聲音,廖護士一邊開口一邊四下摸索。
她利索地按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然而很遺憾,并沒有任何反應。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塵土氣息,這看起來有些不同尋常。
“喬靈,是你做的嗎?”廖護士回過神來,她嚴厲地詢問了一句。“別鬧了,趕緊把燈打開!”
“喬靈?”
“……”
四下安靜極了。
喬靈沒有說話,只是雙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身體無法抑制地輕輕顫抖起來。
破舊泛黃的牆壁,生滿鐵鏽的房門,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吊燈……
窗臺邊,一只黑色的烏鴉突然停靠,它偏着腦袋,空洞的黑色眼珠注視着房間內那兩個格格不入的聲音,發出沙啞的叫喊聲。
【嘠——嘠——嘠——】
如同喪鐘一般。
-
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後廖護士似乎終于發現了異常。
月色之下,喬靈所在的那張陳舊的病床上此刻落滿了灰塵和蜘蛛網。一抹朦胧的微光從窗外映透進來,灑落在石灰簌簌脫落的灰黃色牆壁上。
一只巴掌一樣大的蜘蛛此刻正從那裏經過,張牙舞爪地揮舞着四肢。
她似乎終于意識到事情的詭異性。
“怎麽回事?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
沒有人能解答她的疑問,包括喬靈在內。
短暫的震驚和混沌過後,廖護士似乎終于回過神來。她伸出手,用力地拍打着面前那扇陳舊的鐵門:“開門!!!外面有人嗎?快開門!!”
喬靈微垂下眼眸陷入了沉默。
很快,她起身,從病床上走了下來。
黑漆漆的房間內,視線極其受阻,四周的景象喬靈只隐約看得清一個大概輪廓。
腳步停在病房門口,喬靈踮起腳,将視線放在房門的窗口上,定神往走廊上望去。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安靜極了。
就好像一間塵封了多年的古老地窖一般,稍微有任何響動,便能夠聽見從黑暗中傳回來的陣陣回音。
一股森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将喬靈的呼吸瞬間停滞了一秒。
一模一樣。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畫面。
在腦海中幻想了無數次的情況終于發生了。
像逃不掉的夢魇一般。
她,又回來了。
-
按照同樣的位置,喬靈在廖護士不可思議的注視下,從一旁的櫃子裏掏出了一把手電筒。
當昏黃黯淡的光線再次亮起,狹窄的漆黑病房終于被勉強照亮。
“你怎麽知道那裏會有這個東西?”廖護士的表情有些詭異。
“我……來過……”短暫的猶豫過後,喬靈開口。
“之前……在接受祁醫生治療的時候,我告訴過你們……我會來到一所奇怪的醫院。”
“……就是這裏。”
廖護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了。
喬靈接受治療的過程雖然她并沒有全程參與,不過在祁學海的安排下,她還是會時常做一些治療記錄的。
關于喬靈眼中所看到的那個恐怖醫院其實她也略有耳聞。聽起來就像是某種驚悚恐怖游戲裏面的關卡和畫面——她當然是并未在意。對于這樣的患者,極有可能是在病發之前接觸了太多的游戲産品,又或者是看了大量的恐怖電影或者小說,導致在生活中也出現了類似的幻覺。幻想映照進了生活,這在醫院的病例裏也并不少見。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幕居然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難道她也得了病?
-
經過一番艱辛的反複嘗試過後,陳舊的鐵屑掉落,門把手終于被按動。在一聲悠長的【嘎吱——】聲中,那扇鐵門終于被緩緩打開。
廖護士表情複雜地看着喬靈将這一系列動作完成。
很快,一股森冷的空氣迎面撲來。
“咳……咳咳……”
廖護士探出頭,她從喬靈手中接過手電筒,先是四下來回掃射了一番,随後發現四周的景象和自己印象中似曾相識,心中似乎終于感到了一絲慰藉。
“應該只是停電了。”她轉過頭沖喬靈說道:“不要驚慌,這跟你所說的恐怖醫院并沒有什麽關系。再等一會兒,過會兒肯定會來電的。”
喬靈沒有說話。
說罷,廖護士便再次探出頭去,沖着空蕩蕩的走廊大聲開口:“有人嗎?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沒有回應。
四周安安靜靜的。
空擋的走廊內傳出一聲聲悠長的回音。
-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終于,在過去了大概半個小時過後,廖護士終于決定離開這間病房。
“你在這裏等會兒,我出去看看到底什麽情況。”她的語氣有些慌亂,一邊說着一邊起身向門口走去。
“……不。”然而喬靈卻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口。
喬靈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晦暗不明:“……我和你一起。”
“別害怕。咱們這是在醫院裏,不會有危險。更何況樓下就是安保辦公室,有人24小時值班的。”廖護士勉力笑了笑:“咱們安全得很,腦子裏別整天想那些神神鬼鬼的。”
喬靈抿了抿嘴唇。
電梯很顯然是不能使用了,不過還好,安保人員的辦公室在六樓,離這裏也不算遠。
在黑暗中二人顫顫悠悠地摸索前進着,然而走得越遠,氣氛也變得更加的壓抑沉重。
——顯而易見,這棟陳舊破敗的建築,與廖護士心中原本醫院的形象産生了巨大的分歧。那些破爛的gg牌以及搖搖欲墜的燈飾證實了這一點。
終于,不安的情緒在轉向六樓的樓梯拐角處達到了頂峰。
廖護士被絆了一跤。
她踉跄着停下了腳步,拿起手中的電筒四下照射了一圈,最後停在身後人的臉上。
昏暗的燈光并不明亮,然而直直地照在眼睛上卻依舊有些刺眼。
喬靈她沒有說話。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什麽東西?”廖護士快速地發問。
黑漆漆的地板上,此刻一根藍白色的圓柱體正安靜地躺在那裏。
邊角處似乎是被什麽外力所強行撕扯截斷的,露出半截的皮肉和白骨。鮮血早已經幹涸,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四周。
那是一根早已經涼透了的,人的斷臂。
“啊啊啊啊啊!!!”廖護士仍舊止不住地高聲尖叫了起來。她猛地後退了好幾步靠到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霎時間臉色變得慘白。
尖叫聲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喬靈便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噓——”
“唔……”
“不要出聲……那個東西……可能會跟過來……”喬靈壓低了聲音細細開口,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穩重可靠一些。
四周只剩下一陣沉重的心跳和喘息聲。
二人呆離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道是不是喬靈的錯覺。
隐約之間,她似乎聽見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
随後——
【嘎吱——】
黑暗之中,一個十分清晰的開門聲再次響起。
喬靈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