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汽車平穩地一路前行着,窗外的景色逐漸從林立的高樓大廈轉變為茂密的綠植田野。
泰和精神病院位于S市的郊區,遠離市中心的喧嚣,建造在一家市級植物園的後方半山腰上,依山傍水,風景頗為秀麗。
在如今寸土寸金的S市,能夠開拓出這樣一大片景區來修建私立醫院,足以見得背後投資人的實力雄厚,來頭不小。
汽車內,一名金發少年正坐在後座上。
他閉着眼,呼吸平穩。車窗外的風呼呼刮過,将他額前金色的碎發吹得亂七八糟。少年四肢蜷縮成一團,頭埋在臂彎中,只露出一個漂亮的下颚角——倒是有了幾分作為病人的脆弱易碎感。
大概是路遇了石子兒,車輛微微颠簸了一下。少年微微睜開眼。
“還有五分鐘就到了。”注意到身邊人的動靜,程海莉開口:“咱們和祁醫生約的十點二十,一會兒可能要稍微等一下——今天是周天,祁醫生每個時間段都是有安排的。”
少年揉了揉眼睛,他看起來有些睡眼惺忪,順便打了個哈欠。
“我先想一下一會兒要咨詢醫生的問題。聽說上次你們聊得也差不多了,這次面診祁醫生是允許家屬一起陪同的。”程海莉看起來有些緊張,她低頭翻閱着手機,似乎正在查看備忘錄中的文字。“對了,昨天我回家的時候把你的繪圖本也一起帶來了,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到時候也給祁醫生看一下吧。”
“有意見哦。”少年懶洋洋的開口。“我的畫展可是要收門票錢的。”
“……”程海莉噎了一下。
“五百塊一張,不能更少了。啊不過如果辦理VIP的話可以打八折~”少年漫不經心地開口,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怎麽樣,老姐,你也考慮一下。”
程海莉的額頭上開始緩緩冒出青筋。
“咦——程小姐。”山路七拐八拐,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負責開車的壯漢司機忽然開口。他将車輛緩緩停靠到路邊:“這……這是什麽情況?”
衆人将視線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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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寬敞的醫院門口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停了七八輛警車,不少身穿制服的警員此刻正裏裏外外四處走動,甚至有好幾處都被隔離帶給圍了起來。
“昨天那個事情,還沒有取證結束嗎?”程海莉忍不住有些疑惑。
-
另一頭。
醫院某會議室內。
“咔擦……咔擦……”
“謹遵醫囑……你會……好起來的……以後遇到同樣的事情就不要再……看熱鬧了……”
“你們……所聽到的……所看到的都是幻覺……咔擦……咔擦……不是真實存在……的……知道了……嗎……”
“喬……靈……”
“喬…………靈……”
“咔擦……咔擦……”
黑漆漆的房間內,投影儀正有條不紊地播放着畫面。一旁的作為上,包括祁學海在內,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坐滿了幾十個人。
畫面的內容很簡單,就是一名精神病患者的日常。先是去醫生處接受了治療,中間圍觀了一場病人病情發作的鬧劇,最後在護士的互送下回到病房。
微型攝像機的成像畫面并不能算得太好,一切看起來都有些模模糊糊的,聲音也有些斷斷續續聽不清晰。不過還好,大致的人和事還是認得清楚。
衆人便這麽凝視着廖護士囑咐喬靈吃藥喝水,随後又閑聊了幾句——雖然攝像機裏看不到喬靈的臉,不過從廖護士當時的反應還是看得出來,二人之間當時的氣氛略微有些嚴肅緊張。
将手中的水杯放下,廖護士向病床走了過來。她同喬靈說了兩句話後,又重新端起那個藥盤,開始往病房門口走去。
事情的轉折似乎發生在這裏。
所有人的表情都開始認真,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畫面。幾十道目光此刻齊刷刷地落在廖護士的背影上。
畫面中,那個白色的身影不斷邁步,在鏡頭裏離得越來越遠……
“咔擦……咔擦……”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奇怪的雜音開始再度響起。
畫面就如同老舊電視接收信號故障一般,開始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随後不一會兒便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很快,就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楚了。
嘈雜的雜音連續不斷,吵得人有些頭昏腦脹。
“咔擦咔擦咔擦——”
“這是怎麽回事?”一名坐在會議室前方的中年警察忍不住開口,他的身形微微有些發福,此刻的表情忍不住帶着幾分怒意:“這個視頻是不是被人動過手腳?”
“根據檢驗科的人給的反饋意見——微型攝像機本身是沒有任何被打開過的痕跡的,可以暫時排除人為幹涉,有可能真的是質量問題……”一旁,一名戴着眼鏡專心做筆記的年輕警察開口。
說罷,他忍不住擡頭,又看了不遠處的祁學海一眼。
“質量問題?那可真的是太巧了,好巧不巧同一天,醫院裏所有攝像機全部出了質量問題。這說出去誰信?”中年警官看起來似乎有些上火,他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這讓我怎麽跟上頭交待?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對……對不起……”年輕小警察頓時被吓得一哆嗦,他連忙翻閱着手中的筆記本:“但是根據目前的情況……”
“別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借口!”中年胖警官大力揮了揮手,看起來似乎被氣得不輕:“你們還要怎麽樣?證據也有了,嫌疑人也有了,現在只需要把錄像內容整理出來——畫面有問題,那你們難道不會修複嗎!一個個到底是怎麽辦事的!簡直笨得就跟豬一樣!”
氣氛頓時陷入了短暫的緊張尴尬。
“徐警官,是我的錯。”短暫的沉默過後,一旁的祁學海溫聲開口:“是我購買的器械有問題,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故障。抱歉。”
中年胖警官忍不住瞥了祁學海一眼。
對方身為醫院的醫生,他也并不好多說什麽,只皺了皺眉頭以示不滿。
“那現在的情況……應該怎麽進行下去?”一旁,另一名年輕的女警員開口:“所有的錄像都有問題,除此以外也并沒有找到別的新證據——案子已經沒有新的進展了。”
“把人帶回去。”中年胖警官沉吟半晌,最後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是說,那個叫喬靈的精神病人。不管她傷得怎麽樣,現在精神情況如何,我們必須把人帶走。她是這個案件中的關鍵人物!——受害者的死多半和她脫不了關系!”
-
燈光亮起,衆人紛紛從會議室中魚貫而出。
十來個個警員結起了隊伍,開始向着住院部喬靈所在的方向進發。
氣氛很嚴肅,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再說話。祁學海走在人群最末梢,他低頭看了一眼左手的腕表,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祁醫生。”一旁,一名面容清秀的女警員走上前來:“我們老大的話你可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心直口快,沒有惡意的。”
“對了,一會兒你要一起去嗎?我是說送押過程,畢竟喬靈是你的病人。她現在傷這麽重,你應該也有話要囑咐吧?”
祁學海聞言擡起頭,他沉默了半晌,最後輕聲開口:“不了,我還有約。”
女警官隐隐感覺似乎有哪裏不對,她略帶疑惑地看了祁學海一眼。
不過并沒有看出什麽異常。
“那好,那我們先走了。祁醫生你先忙。”
……
“再見。”
“再見。”
-
嘀嗒,嘀嗒……
牆面上的時鐘緩慢地走動着。
睜開眼,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燈光晃得刺眼。
心髒咚咚地跳動,沒有任何來由,喬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她擡起手,放在滾燙的額頭上。
腦袋和大腿全都被一圈圈包紮了起來,這會兒她的模樣看起來簡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不像是個精神病患者,倒像是經歷了車禍死裏逃生的幸存者一般。
不安的感覺還在持續,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髒還要這樣亂跳多久。
她現在只想離開。
艱難地從病床上支起身,大腦昏昏沉沉的。喬靈看了一眼手臂上紮着的針管。
吊瓶中懸挂着淡藍色的液體,看起來有些眼熟,不過她并不知道這是什麽。
喬靈猶豫了一下,随後直接将輸液針管拔了下來。
“你在做什麽?”這一幕很不幸被查房的小護士所看到,她驚叫了一聲,随後立馬制止了喬靈的動作。
那是一張生面孔,喬靈沒見過。
随後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四五個陌生的護士魚貫而入,将喬靈押回了病床上:“喬小姐,你現在哪兒也不能去。警察馬上就要來了,你必須好好待在這裏——”
警察?是來帶走她的嗎?
喬靈茫然地擡起頭,一時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心情。
……如果作為嫌疑犯被帶走,她是不是就能離開這裏?
只要離開這所精神病院……她一直以來的噩夢,是不是也能夠結束了?
喬靈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或者說,她沒有這樣的機會去試驗。
因為下一秒,伴随着咔擦一聲,整個世界随之倏地一黑——
咔擦——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世界安靜下來。
“咦,怎麽回事,停電啦?”身旁,幾個小護士你一言我一語,疑惑地交流起來。
“走廊也停了,是不是跳閘啦?”
“護士!!有護士在嗎!!”話音剛落,不遠處的病房頓時傳來呼喊聲:“快來幫我開燈!!我怕黑!!”
“還有我這裏!什麽玩意啊,媽的撞死我了!”另一間病房也不甘示弱。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馬上就來!”小護士轉過身,火急火燎地便開始往屋外跑。
喬靈深吸了一口氣。她擡手扶住額頭,只感覺心髒正劇烈地跳動着,腦袋疼痛得就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不,不是……
“樓管!麻煩把電閘擡一下!”
“別催別催,我正在看呢,奇了怪,電閘這不是好好的嗎……”
雜亂的談話聲不斷地從屋外傳來,盡管四周一片漆黑,卻仍舊充斥着人的氣息。這使得喬靈慌亂的內心也随之冷靜了不少。
或許只是停電……
對……只是停電而已,自己大概是太杯弓蛇影了……
不可能這麽多人同時出現……這不符合常理……
然而思緒還未落。
忽然間——
“啊啊啊啊啊——!!!”凄厲的尖叫聲響起。
随後,很快,便有了第二聲,第三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怪物!!!!有怪物!!!”
“不要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