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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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夠否認平行時空的存在,根據愛因斯坦的理論,宇宙在不斷的發展中分化為許多的分支及維度,其中的內容也随計量單位的不同而大相徑庭。雖然所處的空間不同,但是在另一個位面裏,有可能有另一個你正在做出不同的判斷……”
“我們無法與另一個時空的人碰面,也無法互相造成影響。這也導致許多人對于類似的理論存疑……當然,從某種角度而言,可以把它當成一種彌補遺憾的心理慰藉……”
“更多的,我們還是要關注到自己當下的生活……”
自那以後,祁學海也曾去研究過許多關于平行空間的理論和案例。不過很可惜,這與他現在所面臨的事件并不相同。
沒有案例,沒有證據,甚至迄今為止連一個存活的證人都沒有。
視頻中的導師咿咿呀呀,長篇大論地講述了一大堆的廢話後開始介紹自己的出版書籍開始預售。祁學海面色平靜地将電腦合上。
他的目光凝視着漆黑的電腦屏幕,仿佛陷入了某種思考。良久的沉默過後,他嘆了一口氣。
距離他上一次接觸到去往瘋人院的病人,時間已經過去了足足六個月。
六個月,半年,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足以讓世界發生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這期間,他研究出一種能夠更長時間維持精神錯亂症狀的藥丸——快速地進入發病階段,并延長發病效果。擁有了這項技術他對于瘋人院的研究相信很快也就能更上一層樓。只要能時時刻刻掌握主動權,維持住與那個世界的聯系紐帶,他遲早也就能發掘更多的秘密,而到時候,那個人……
但是很可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自從上一次見到瘋人院的患者因抑郁症并發跳樓自殺了以後,他便再也沒有接觸到過類似的病例。
……世界仿佛恢複了正常。
上班,面診,學習交流,藥物研究……生活變得和從前一樣,按部就班地繼續着每一個步驟。
這并不是什麽好事。
看着手中的相框,祁學海眼眸微垂。他将玻璃面重新擦拭了一遍,畫面中兩個小男孩的笑容顯得越發清晰燦爛。他又将相框重新鎖回了書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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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紙已經逐漸褪色,不知不覺竟已經過去了十年的時間。只可惜那個時候的條件并不好,甚至連一件新校服都是奢求,留下的影像也不過寥寥。他只能夠從這些簡陋而模糊的相紙中去緬懷留戀。
祁學海其實很好奇瘋人院中的那家夥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那裏,那麽喜歡社交的一個人,每天對着一群怪物到底是什麽感覺。他有感到孤單嗎?他需要朋友嗎?他……有過想要出來嗎?
這不得而知。
畢竟,他已經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再聽到過那家夥的消息——甚至瘋人院如今是否還存在都要存疑。
沒有新的患者出現,兩個世界徹底斷聯,這也意味着那個人的死活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這種未知的感覺讓人有些煩躁。
祁學海并不是一個喜歡四處分享見解的人,不過現如今眼下這個情況,僅憑他一人卻是難以再繼續推動事情的發展。
于是他找到了徐乾。
——一名年事已高,早年間曾在國內醫學界赫赫有名,後來卻因為過度的人體研究而導致一系列人倫問題而被吊銷行醫許可,尤其在精神分裂症的研究上頗有心得的一名資深老教授。
果不其然,徐乾對于他的研究記錄非常感興趣。
“這聽起來很有意思。”盡管今年已經七十四歲,雖然頭發已經花白,徐乾的精神卻是神采奕奕。他不斷翻動着祁學海手中的病歷簿:“事實上在我早年行醫期間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案例——一群精神分裂者描述自己去過相似的地方。不過很可惜,後來時間久了慢慢的便也無人再提……”
“根據我的理解,這是某種‘空間能量’,只有符合其波長的患者才能進入。不過既然是能量,那麽也有強弱變化,也有衰弱消失的一天。無人再提這很正常。”徐乾說罷微微一笑:“所以才要趁患者還在的時候抓緊時間研究……當然有時候甚至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這與祁學海的想法不謀而合。
“沒有案例,那就只能再創造案例。”徐老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他注視着祁學海的面容:“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有預兆,你可以仔細回想一下,在每一次特殊患者出現的時候是否有什麽異常或者什麽特殊之處,你可以嘗試再重複幾次。”
“一定要維持住它。保持住‘介質’的穿梭頻率,将那個空間與現實世界緊密地聯系起來……沒錯,既然能夠進入,那麽讓那邊的人出來想必也不是一件難事,只要摸清楚其中的規律就行。”
“呵呵……徹底聯通兩個世界互相往來,這可真是一件大膽又有趣的想法。”
極致的靜谧。
光怪陸離的畫面從自己面前閃過,随後便是一片冗長的黑暗——這樣的感覺其實喬靈也并不是第一次體驗。早在八個月前,她第一次發病的時候便是如此。
腦海中總是會出現許多莫名其妙的景象,過去發生的,未來未知的……畫面活靈活現,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這使得她在辨認幻覺的時候一度出現障礙,難以區分真實與幻境的區別。
……剛才那個人,是祁學海吧?
睜開眼,面前一片黑漆漆的。
泛黃破舊的牆壁,潮濕的空氣……經歷了這麽多次,對于面前這副陰森恐怖的畫面,喬靈甚至開始有一種熟悉習慣的感覺。
窸窸窣窣,眼前昏暗的世界一陣婆娑變化,很快,喬靈對上的便是一張熟悉又模模糊糊的面龐。
“酷妹妹。”從聲音可以判斷,那人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你又回來了!”
氣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喬靈掙紮着撐起身子,稍微将距離往後拉開了一尺。
這個人……
就在不久前,她從窗戶上一躍而下的時候,眼前交錯的恐怖高樓畫面仍讓她心有餘悸。明明是四五米高的一樓樓底,在她跳下過後,倏地卻又變成了二三十米高的八樓……
當時那人便在樓下,一臉笑盈盈地張手望着自己,語氣熱絡得如同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般。
卻沒想到。
“……其實你早就想讓我死吧。”心中有個答案漸漸清晰明了,喬靈面色平靜地開口。她注視着面前那個熟悉的黑影。
說罷,她勉力撐了撐手,從地面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
那黑影啊了一聲,似乎有些疑惑。不過見到喬靈的反應他卻也并沒有多說話,只乖乖地亦步亦趨跟在了她的身後。
喬靈的心情看起來并不太好,那黑影也算比較識相,一路上并沒有打擾。
她的步伐十分緩慢,一路走走停停,甚至不時地還翻弄着身邊的雜物,發出陣陣聲響。不過還好二人的運氣還算不錯,一路走來整個醫院裏都沒見到屠夫和護士長的半個身影——反倒是在另外幾個标本室內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
泡在福爾馬林中的人體器官……眼耳口鼻,還有未出生的嬰兒……再往左,另一間房——陳舊而又血跡斑斑的手術臺上,一名女子的身體被一切為二完全打開,內髒被掏了個幹淨……
皮膚已經完全幹癟發黑了,看得出來已經屍體已經陳放了許久。面容上的表情仍舊停留在死亡前最痛苦的一瞬,五官掙紮扭曲在一起,嘴巴大大地張開,似乎想要發出某種叫喊。
這要是放在以前,喬靈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想必一定會被眼前的畫面給吓得魂飛魄散。
然而她現在卻沒有。
她回頭看了那黑影一眼,轉過身,又進了另一個房間。
房間門鎖已經被強大的外力所強行破壞掉了,牆壁上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彌漫着血跡。
三具被撕落得七零八落的屍體此刻正躺在地面上。那面容看起來有些眼熟,喬靈之前在醫院裏似乎曾經見過。
見多了血腥與殺戮,這會兒看到這三副屍體來,喬靈只感覺有些麻木。
她伸出手去,指尖從對方冰涼而僵硬的皮膚上撫過,就好像撫摸一塊冰凍的冷肉一般——十分真實的觸感。
真實得讓人根本無法懷疑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短暫的沉默過後,喬靈擡起頭。
晦暗的夜色之中,那黑影依舊靜靜地站在自己身邊。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面前女孩的一舉一動,心情似乎有些疑惑。
終于,沙啞的聲音響起,喬靈再次開口:“……那時候你說,你想讓我留下。”
沉默。
“……就是用這種方式嗎?”
“哎這個事情,說起來有些話長。”盡管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個問題,那黑影卻依舊感到有些窘迫,他忍不住擡起手撓了撓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輕快活潑一點:“其實并不是想要讓你死啦,只是如果真的要留下來的話,就必須保持着這裏的狀态直到最後一刻才行。但是你又很奇怪,在這個世界死不掉,一嗝屁就又回去了——這就讓人很頭痛了,那怎麽辦呢,就只好出此下策——”
對方的語氣輕松,喋喋不休,就好像談論的話題只是明天中午吃什麽,明天去哪裏玩。
喬靈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冷下來。
“雖然可能會痛苦一下子,不過跟在一遍又一遍的來回穿梭中死去相比,這樣的方式不是要簡單許多嗎?”那人說罷,沖喬靈眨了眨眼:“況且也不是真的嗝屁,這只是一種手段而已——最後的目的是為了留下來,你不會真正受傷的。”
“……你确定?”喬靈緩緩地開口。她的目光直直地凝視着面前那團黑影,眸色深得讓人有些發憷。
那黑影頓了一下。
其實她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
只是那個時候,廖護士的死迷惑了她的判斷。
——這個世界究竟是真還是假?
大概是作為精神病患者接受治療的時間久了。從睜眼看到的第一刻起,喬靈就在心裏不斷詢問這個問題。
恐怖的瘋人院,四處橫行的怪物,嗜血的護士長……輕而易舉撕破獵物的喉嚨。
是真的,那時候廖護士死了,傷痕是真的,血液也是真的。她所經歷的所有一切全都真實得可怕。
但是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她只是一個可憐的,病入膏肓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為了自救,她只能随波逐流,亦或者認命。
……作為犯罪嫌疑人,在那個世界裏也未必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相反,在這個恐怖的瘋人院裏她或許還可以偏安一隅,甚至還有一名黑影作伴……
只是……
“……在夏幂護士來給我送藥的時候,我一度很迷惑。”寂靜的黑暗中,喬靈緩緩開口:“……她還活着,是否是因為我們的出手幫助……幸存下來的存活着又還有多少……他們是否都回去了……”
“……但是我站在門縫處偷偷往外看……卻只看到人來人往……所有死去的人依然健在完好……沒有怪物,沒有殺戮,那才是真實存在的世界……包括這三個人……他們明明活得好好的……”
喬靈頓了一下,她忽的看向那個黑影。
“……既然如此,那我有什麽必要再懼怕這裏……只要安靜等待,我遲早是會回去的……包括你在內,一切都只是藥物作用下所産生的幻覺……不是嗎?祁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