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作為一名擁有近十年從業經驗的專業精神分裂症醫生,對于這樣的情況該作何判斷,祁學海簡直再清楚不過。

在大量的信息湧入腦海之前,人們總是會下意識地更加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判斷,這個時候若是從外界聽到不同的聲音,第一時間的反應一定是質疑——他只需要在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推波助瀾,在加深患者病情的同時,不斷地告訴她一件事情。

你只是病了,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好好服藥,不用太擔心。

喬靈。

總有一天,你會慢慢好起來的。

不出所料,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

女孩的病情日益惡化,精神分裂症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連帶着還會出現動手自殘的傾向——有好幾次被發現過後渾身上下甚至遍布了傷口與鮮血的痕跡,很顯然患者已經深陷病症之中,已經完全無法區分現實世界與平行空間的區別。

他診斷她,與她談心,為她的病情出謀劃策。而對方顯而易見的對于自己的言論越來越質疑,隐瞞的部分也越來越多……

她越發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真實。

人與空間之間的紐帶越來越深,信念越發牢不可破,而與此同時,瘋人院的力量也随之越發真實強大。

而‘他’的存在,也逐漸變得更加鮮活清晰。在喬靈的描述中,那個黑影逐漸與他記憶中那個影子慢慢重疊起來……

一切都朝着祁學海所期待的方向所慢慢發展。

只需要更多的時間,只需要将一切延續下去。只要瘋人院能夠永遠存在,那個人在平行空間也就能得到同樣的永生。

甚至,在今後漫長時間的将來,他或許在哪一日能夠早到徹底聯接兩個世界的方法——平行時空中的生命也能穿梭到這個世界裏來。而到時候他們也終将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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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那樣一天的。他始終堅信,并且不會太遠。

然而直到……意外的出現。

那個女人。

廖護士。

藍色藥丸秘密的暴露,是祁學海先前所料想過的。

——先前大量的臨床使用,藥房的大量庫存。萬一要是落到有心之士手裏,只需要進行簡單的實驗便可以發現其中的異常。祁學海已經想好了說辭:制作過程中的材料使用錯誤,藥材配方的漏洞,配送人員的失職……理由有很多,只要恰當地選擇其中一種,醫院必然會接受他的說法。并且最終這只會成為工作過程中的一個小失誤,并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影響。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廖護士卻竟然試圖對喬靈提起這件事。

“有件事……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要跟你說一下。”

空曠的走廊,明亮的燈光。時間已經指向了九點,剛做完檢查過後,正巧遇上電梯檢修,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後走在樓道內,沉聲細語。

祁學海跟在身後,他停住了腳步。

“就是祁醫生之前給你開的藥,那個藍色藥丸……之前去朋友實驗室的時候不小心把東西弄錯了,出來的分析報告有點一言難盡。總之,那東西可能對你的病情無法産生任何好的影響。”

“這次你回去過後可以先把藥停一下。雖然我理論知識不夠豐富,不過還是看得出來的,那并不是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物。”

“這個事情我會上報給醫院。至于祁醫生為什麽會這麽做……或許有他的道理,不過我并不贊成。在學校裏就說過了,任何實驗都不應該用在病人身上,這是錯誤的。”

“哎,算了,不說了,先回病房去吧。”

對話結束,腳步聲動。站在樓梯拐角處,将一切的對話盡收耳底。祁學海沒有說話,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他靜靜地看着那兩個身影越走越遠,最後拐入了一個攝像頭難以拍攝到的死角。

随後,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這顯然是一個十分愚蠢的決定,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祁學海都不能理解。

這麽做并不會對她有任何好處,如果她第一時間找到自己,祁學海甚至還能給到一段更加完美的說辭。只要按照他的計劃,甚至她最後會被說服,一切皆大歡喜。

只是很可惜,愚蠢的人藏不住情緒,他們總是急于将所見所聞全盤托出,并急于得到反饋。

于是一切也将被搞得一團糟——

不過還好,他發現得還算早。

他可以及時阻止。

十八歲考入全國醫療類排名第一的S市醫科大學,十九歲拿起手術刀,八年本碩博連讀。雖然專修的課程是精神類疾病的研究,不過在人體解剖學上他很早便已經涉獵。

切割一具肉體,這并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呲啦——】

鋒利的刀刃劃過柔軟的皮膚,輕而易舉地便割破了脖子上的大動脈。那個人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的機會,便只用力地捂住喉嚨,瞪大了雙眼死死地望着自己。

噴湧的鮮血染紅了牆壁,順着樓梯間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去。空氣中瞬間布滿了甜腥的氣息,充滿活力,生機,以及死亡的交雜。

讓人忍不住着迷,甚至沉溺。

随後一刀,一刀,又一刀。

少女呆愣在一旁,神情顯然有些迷茫。剛服用完藥物,很顯然在藥效的作用下,她的腦子并不能完全地保持清醒,只能呆呆地見證着一切的發生,并緩緩張了張嘴:“護……士長……”

多麽讓人省心的小可愛,就算這種時候,也不忘記将眼前的一切與瘋人院聯系到一起。

這天過後,她與瘋人院之間的聯系也将變得更加牢固吧。

只要他能夠順利掩蓋住自己的行蹤……這一次幻境與現實徹底交錯在一起,就算是再睿智的聰明人,恐怕也難以說服自己去懷疑。

想到這裏,祁學海的目光中透出些許滿意。

“你的話太多了,廖護士。”最後,在那身影徹底倒下去之前,祁學海淡淡地開口。他輕輕勾了勾嘴角。

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他渾身血淋淋的,清秀的面龐上滿是噴濺出的血漬。就仿佛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鬼一般——此刻就算是将他與瘋人院中的怪物放到一起,恐怕也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輕輕地擦拭了一下手中的手術刀,清理了一下現場的指紋和腳印,将現場的環境布置得滿意了過後,最後他靜靜轉過身。

“不過還好,也算是死得其所。”

“關于我在現實世界中的一切,我從未對你提起過——你究竟是怎麽知道祁學海這個名字的?”

黑漆漆的醫院內,晦暗潮濕。

喬靈跪坐在房間的一角,她擡起頭,直直地凝視着面前那個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一字一句地開口。

沉默。

那黑影沒有說話,只靜靜地望着她。

喬靈心中升起一股異樣。

氣氛焦灼。

“……你若不是祁學海的話,那至少你們也是共犯……從我來到這裏後所發生的一切,想必和祁學海也逃不了幹系——你們難道就不怕我醒過來後将一切告訴警察……”

“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那黑影聳了聳肩,沖喬靈露出一個笑容來:“你可以試一下,以一個精神病人的身份去和警方說這番話,看有沒有人願意信你。”

“所以……你們真的是共犯。”

“拜托,傻妹妹,你可真是讓人傷腦筋。就算真的是那樣那這又有什麽關系嗎?——外面根本影響不到分毫。而且反正你都要留在這裏了,我們馬上就要成為一個陣營的夥伴,計較這些問題還有什麽意義?”那黑影看起來似乎有些苦惱,他擡手撫了撫額,搖了搖頭。“這對你而言并沒有任何好處,只會深深地傷害我的心罷了。”

“……你們殺了廖護士。”喬靈深吸了一口氣:“并且,你還三番四次地試圖殺了我……這種情況下,你還跟我說什麽夥伴……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可笑嗎……”

“不,那并不是殺你,那只是一種将你留下來的手段。”那人一邊說着,一邊擡頭撓了撓頭頂:“啊啊啊……好煩,三言兩語真的解釋不清楚。還是不要說這麽多了,咱們先回上次的窗戶去吧。相信我,很快一切就結束了,甚至根本不會有什麽痛苦——”

說罷,他打步上前,試圖抓住喬靈的手腕。對方的動作很快,盡管迅速地躲閃了一下,最後卻并沒有逃脫那黑影的掣肘。

就仿佛套上了一條鐵鏈一般,喬靈被猛地往前一拽。

随後

【砰——】

她猛地拽起地面上的一塊木板,重重地往那黑影的頭頂上擊打而去——

雖然……早已經知道,這一切大概并沒有什麽意義。

不過能夠拖延一分鐘,那就多一分鐘的生機。

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肉體在現實世界中依舊存在。那麽只要她在這一刻僵持得越久,那麽在另一邊被人所發現的幾率也就越高,她能夠活下來說出真相的幾率也就越大……

相反,若是真的被這東西從樓上扔下去,那她就什麽都沒了。

死人不會有任何說話的機會,而同樣,也不會以任何方式彌留在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

雖然是得了精神分裂,不過卻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唯物主義者。

那黑影如今所說的話,喬靈可以說是連一個字都不會信。

“……你不是說過,我很能打嗎?”對方吃痛松開手,喬靈總算逃離了禁锢。她微微喘着氣,靜靜地凝視着面前那黑影:“那好,最後一次……來吧,赤手空拳,打一架,不能使用任何特殊能力……要是你贏了我,那就聽你的話……乖乖成為你的夥伴,如何?”

沉默。

那黑影揉着頭,愣愣地看着她。

空氣似乎凝滞了半晌。

短暫的安靜過後,黑暗之中,那人似乎略微勾了勾嘴角,他沖喬靈打了個響指,興高采烈地開口:“沒問題,我答應你。酷妹妹你可要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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