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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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伴随着嘩啦一聲。
眼前的世界就如同鏡像破碎一般，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震裂，隐隐有向下墜落的跡象。
那黑影沒有說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直直地凝視着喬靈，嘴唇微微張動，似乎想要說什麽話。
手依舊緊緊地握着刀柄，并且送入了喬靈的手中。
對方的力氣很大，覆蓋在她的手腕之上，已經完全控制了她的行動。胸口的撕裂感真實地刺痛着她的神經，只要再向前一厘，她的心髒就會被切穿。
随後，零零星星的光芒亮起，從黑暗的碎片縫隙中傳來……
仿佛深思熟慮，仿佛猶豫不決。
“不……我不是祁學海……”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搖了搖頭，喃喃開口。
“我是……祁林森……”
【嘩啦啦啦——】
轟鳴聲仍在繼續。
耳邊頓時被喧嚣的破裂聲所填滿，喬靈再也聽不清其他任何聲音。
這一次喬靈終于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容。
清秀而俊朗的五官，鼻梁高挺，眉頭微微舒展開，三庭五眼十分均勻地分布在合适的位置上——那是一張第一眼望去便讓人覺得信賴的端正面容，在主治醫師的職位上尤其，病人看到大概會輕而易舉地便敞開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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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怔怔的有些出神。那些細微的表情複雜而深邃，如同雕塑的痕跡一般深深镌刻。
黑暗漸漸褪去，那人身上依舊是那一身熟悉的穿着——幹淨的白大褂，一塵不染，連每一個衣角都熨燙得服服帖帖。
那是一名醫生的身形。
“祁……”喬靈想要開口，然而話剛到嘴邊，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見那身影在原地停頓了一陣，随後緩緩伸出雙手，低下頭，往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
喬靈很難形容此刻對方臉上的表情。
就好像人剛從睡夢中醒來，雙眼還有些惺忪，恍然之間，又仿佛回想起了什麽。
痛苦，悲戚，茫然，亦或者釋懷……
那樣複雜的情緒，喬靈一時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語言去形容。此刻交織在那張面容之上，竟有一種詭異的和諧感。
來不及過多思考，身旁的世界很快開始顫動起來，搖搖欲墜。
那身影擡起頭，又定定地看了喬靈一眼。
雙眸漆黑，如深潭一般。
“……竟……是我。”他淡淡地開口，恍然一笑。
短暫的沉默過後，畫面轟然破碎。
整個世界的運作随之戛然而止。
滴答……滴答……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又仿佛只過去了一瞬。
腦子混混沌沌的，眼皮像是被灌了鉛，喬靈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夠勉強睜開。
這世界看起來陌生又熟悉，眼前只有一片白花花的明亮白熾燈光。
“喬靈……靈靈……”身旁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喬靈緩緩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龐。
是她的母親。
婦女的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神情看起來十分憔悴。
身旁，高低錯落地站立着好幾個身影，強光的照耀下喬靈的視線不由得有些模糊，她略微适應了一陣，才終于看清，那竟是四五名警員。
“我……”聲音有些沙啞，喬靈輕聲開口。
“對不起靈靈……都是媽媽的錯，我不應該把你送到這家醫院來……”母親的情緒看起來有些激動，她嗚咽了幾聲，立馬湊到了喬靈面前：“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是有什麽不對勁一定要跟媽媽講！”
“我……”喬靈搖了搖頭：“我……還好……”
方才說話的間隙，喬靈已經快速地查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胸口上傳來的陣陣刺痛感竟不是假的，此刻她整個人就像是古埃及木乃伊一般胸口被繃帶捆了個結結實實，饒是如此，一股隐隐的刺痛感仍不時地從包紮處傳來。
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那個時候，在瘋人院裏，那一刀……
“嗚嗚嗚……你可是我和你爸唯一的寶貝，千萬不能夠做任何傻事……以後要是不高興看病……不想再待在醫院裏，那我們回家就是！再也不能出這種事了，你答應媽媽好嗎？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可以自尋短見！”
自尋短見……嗎……
“……不會的，你放心……咳咳……”喬靈笑了笑，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卻忍不住小聲咳嗽了起來。
大概是最近經歷的怪異事件太多，再加上她得病過後身體素質大幅度下降，現如今只要稍微感到有點不适，各種小毛病便會接亂不斷地找上門來。一旁的父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輕聲對喬母開口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你先讓孩子好好休息。”
喬母頓時回過神來，她點頭應了兩聲，便只含淚凝視着喬靈的面龐，不再說話了。
這感覺簡直真實得令人有些難以置信。
上一秒，瘋人院的畫面還如此的恐怖真實，漆黑的世界就仿佛快要将人吞噬一般。
而如今再醒來，一切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祁……醫生……他……”心中有些疑惑，喬靈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
“那個殺人犯，警察已經把他帶走了！”見喬靈主動開口提到祁學海，母親的情緒似乎有些憤慨激動：“真的是十惡不赦！身為醫生，不一心一意救治患者就算了，居然還做出這種事情！這種人抓到了就應該馬上死刑！”
……抓走……了？
喬靈有些反應不及。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雖然錄像被人為地抹去了，不過最後警方根據特殊手段還是将其中一段進行了恢複，祁學海殺人的全過程也被記錄了下來……”一旁的喬父補充說明道：“那個可憐的廖護士，當時是和你一起……”
“他還想對喬喬下手，還好查看了錄像過後警方的動作比較快，在他下手之前趕到。不然就……就……”說到這裏，母親的眼眶又再次濕潤了起來。
“其餘的事情等到喬喬出院了再說吧，剩下的交給警察就好了。這些事不提也罷……”這一次又是喬父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喬靈，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不再多講。
接下來的時間逐漸變得有些漫長而稀松平常。
喬靈胸口上的傷痕恢複得很快，在第三天病情穩定過後便被轉去了另一家市級醫院進行治療。祁學海謀殺護士的案子被媒體進行了大篇幅的新聞報道，一時登上了各大報刊社會新聞的頭條，連帶着連喬靈也接收到了一連串采訪邀約。
不過大概是因為心疼愛女，體諒到自己的精神狀态，到最後她的父母通通将一切媒體都回絕掉了。
而時間久了，這件事也就慢慢的被衆人所淡忘。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喬靈都是待在特護病房——不時地參加一些戶外訓練康複活動，按時進行體檢治療。
普通公立醫院并不會給每個病患配備一名專用護士，一日三餐也需要自己進行負責，到處行走也不需要經過誰的批準。這種自由而正常的生活竟讓喬靈感覺到出奇的放松。
連帶着，自那天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再産生過幻覺了。
當然，那間恐怖的瘋人院也是如此。
她曾經試圖将在瘋人院所經歷的一切與周邊人講，不過大概是因為自己的病情實在太過特殊，之前的經歷也十分驚心動魄。沒有人将喬靈所說的話當真，甚至連帶着她父母在內——對于他們來講，那一切很明顯只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在發病時所産生的幻覺。
“祁學海确實是一名殺人犯。”後來，她的母親也曾一本正經地同喬靈講：“但是與此同時，他只是個普通人，他不可能擁有那種操控別人幻覺世界的力量。靈靈，是你想得太多了。”
“警方的調查報告已經出來了，那個祁學海和廖護士之間确實存在某種過節，那個人似乎在進行什麽非法研究，被廖護士不小心撞見了，所以才決定殺人滅口。你真的不要想太多，這一切和你并沒有什麽關系，你只是不小心被卷進了這個不好的事情裏……”
“好好生活，積極配合治療。惡人自然會有法律來制裁他，咱們要做的就是早點把這些不開心的事忘了。”
似乎所有人都不希望再提及那件事。
也是，那樣血腥恐怖的經歷，喬靈也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唯一讓她感覺有點難受的是，關于瘋人院是否真實存在過這件事，似乎只成為了她一個人的心結。
“六個月的時間，生活一切正常，沒有再看見幻覺，産生幻聽行為。”明亮的面診室內，面前那位慈祥和藹的老醫生微笑地看着喬靈：“恭喜你，喬小姐，你的精神分裂症目前看來已經康複了。”
喬靈沒有說話，她乖巧安靜地看着對方将血壓測量儀從自己手腕上移開。只見那名老醫生低下頭，刷刷地在面前的筆記本上書寫着什麽：
“可以恢複正常的學習和生活，當然，藥還是要繼續吃一個月，要預防一下。不過進行基本的社交已經沒問題了。”說罷，他笑盈盈地擡頭看了喬靈一眼：“談戀愛之類的也是可以的哦。那麽好的年紀，要是因為生病就錯過了這些體驗，可就太可惜了。”
喬靈收回手。
“那麽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喬小姐？”面診的最後，老醫生又問了喬靈一句。
她沒有說話，看起來有些猶豫。
短暫的沉默過後，喬靈搖了搖頭。
“沒有了。”
……就算這個時候再開口，詢問關于瘋人院的問題，恐怕也會被當做精神分裂症患者來看待吧。
或許……那個地方的秘密……注定是要成為未解之謎了。
從面診室出來，心中莫名感覺有些沉甸甸的，喬靈一路埋頭匆匆沉默前行。
然而剛走沒有幾步，在拐角處卻砰地撞上了一個身影。
“哎喲……”
喬靈踉跄後退了兩步，剛一擡起頭，卻只看見一抹明晃晃的金黃色。
這……是……
“哎呀！是你啊！開花小姐！”那人看到喬靈的臉，聲音很明顯瞬間高了八度，他眉眼彎彎的，整個人簡直喜上眉梢：“我去！簡直太有緣分了吧！在這裏居然也能遇見你！”
“你……你好……”喬靈有些結結巴巴地開口，對方這如火的熱情着實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怎麽樣，開花小姐，你現在病情如何，康複了嗎？”那少年神采奕奕，笑盈盈地繼續開口：“自從祁醫生被抓了過後我就一直打探不到你的下落呢，還怪讓人擔心的。”
“我沒事……”喬靈搖了搖頭，她凝視着那張帥氣俊俏的臉，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那個時候，祁學海沒有對你做什麽不好的事吧？”
她隐約還記得回到瘋人院前的最後一針，她在墜樓前曾被面前這個少年營救，只是很可惜，那時候不一會兒祁學海便趕來，連帶着他也似乎遭受了對方的毒手。
只是可惜，自離開那醫院過後，她也無從得知這位少年的消息。
“沒有哦。”少年沖她笑了笑：“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他只是給我打了一陣鎮定劑讓我睡着了而已。”
“咦，開花小姐，你是在擔心我嗎？”
也是……
還好……
想到這裏，喬靈心中的大石頭也随之放下了些許。
“才……不是。”她将目光收回，有些結結巴巴地開口。不過這似乎反倒是勾起了對方更多的熱情來，那少年低下頭，努力将視線與喬靈對峙平行着，臉上的表情就仿佛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般：
“哇~塞~也太讓人幸福了吧，我居然被人惦記了這麽久诶！還是被這麽好看的開花小姐！嗚嗚嗚我簡直太感動了呀！”
“那是因為……你在瘋人院裏救過我……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喬靈有些局促地搖頭否認。
等等……瘋人院……？
對了，這個人，當時也算是那件事的見證者之一吧。
雖然不能夠因為他而來證明瘋人院的真實存在，不過看見面前那張熟悉的面容，喬靈卻忍不住地感受到一種被當做同類被隐隐認同的感覺。
“哈哈哈，開玩笑啦，你害羞啦？沒關系哦，這是我該做的。”那少年卻也并未太在意，他摸了摸喬靈的頭頂，忽然降低了語調，淡淡開口：“因為不能讓那家夥再一錯再錯下去啊。”
說罷，那少年收回手，邁開步伐。
身影與自己擦身而過。一瞬間，喬靈愣了一下，她似乎從那句話裏讀懂了什麽別的意思來，随後倏地便轉過頭去。
“你……？”
“沒錯，瘋人院确實存在哦。”只不過轉瞬的時間，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冗長的走廊之中，空氣中殘留着他留下的殘音。恍惚之中，喬靈竟仿佛看見了一個高挑熟悉的背影。
“我……才是祁林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