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顧遲躺在棺材裏。
他聽着盜墓人就如何搬運他的随葬品展開了激烈的争論,心情還算平靜。
一個說:“咱們多來幾趟,都運出去。”
另一個說:“這裏東西這麽多,次數多了會引起注意,咱們還是先把值錢的珠寶拿出去,金銀就不要了。
他終于聽不下去了,在棺材裏按了一個開關,棺材蓋嘭地一聲就飛了。
盜墓賊的聲音戛然而止,滿臉驚恐地抱在一起,站在原地抖得跟被雷劈了似的。
能不驚恐嗎?墓主的棺材板都飛了!
顧遲身着華麗黑色壽衣,棺材裏鋪滿随葬的金銀珠寶,随便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在墓室燭光的映照下,他的皮膚森白若骨,唇色如染了血,美則美矣,只是充滿詭異邪氣。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細長如玉,毫無生氣地搭在棺材邊沿,緩緩撐起上半身,黑色長發如墨傾灑,五官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足以見其不凡。兩個盜墓賊看得愣了。
在棺材裏躺了三個月,顧遲的骨頭縫都是僵的,轉動脖子能聽到骨頭嘎吱嘎吱作響。
他道:“何人擾我清夢?”
長久不說話,喉嚨像是被人扯破了似的,聲音僵硬嘶啞、斷斷續續,聽在人耳中異常駭人,更何況是在這種地方。
盜墓賊驀然回神,吓得臉色蒼白,撒丫子就跑。
顧遲本是假死,今天醒來,沒想到這麽不幸運,竟然撞上了盜墓賊。
Advertisement
要是他‘詐屍’的事情傳出去那可就遭了,哪裏能就讓他們這麽跑了,于是大喝了一聲,想要阻止他們,然後……
盜墓賊跑得更快了。
顧遲 :……
不過活該他們倒黴,跑得急了沒有看路,腦門雙雙撞在垂下來的鐘乳石上,立馬眼冒金星,倒了下去。
顧遲嘆口氣,這也太傻了吧。
他剛才聽了一會這兩個人的話,知道他們是誤打誤撞進來的,也并不知道這裏是他的墓。
他不想要這兩人的命,只是必須做點什麽,不能讓他們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說出去,否則會給他帶來不少麻煩。
他倒不怕盜墓賊再來,因為雪雲山地形複雜,小皇帝在他的墓外還設了迷魂陣,一般人根本進不來,這兩個盜墓賊是積了八輩子的陰德才闖了進來。
他艱難地挪到兩個盜墓賊身旁,邊搖頭邊嘆氣:“腦子不好使學別人盜什麽墓,丢人不說還給我添麻煩。”
說着拿刀刺破他們兩人的手,用血在他們眼皮上各劃了一道血痕。
他曾學過一些異術,這時正好用上了,等這兩人睡一覺,醒來就會把盜墓以及遇到詐屍的事情當做是一場夢。
盜墓賊撞得并不是特別嚴重,不一會兒就醒了,只是被顧遲看着,吓得不敢吱聲,只能繼續裝死。
顧遲的眼睛如珠玉般閃耀,嘴唇如抹了血,美貌而駭人,盜墓賊的心從喉嚨涼到了脊椎骨。
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裏了?他們是第一次盜墓,這也太倒黴了吧!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顧遲竟然轉過了身去,死到臨頭,只能搏一搏了,兩人對望一眼,一個鯉魚打挺麻溜地爬了起來,也不管顧遲了,不要命地向着進來的方向逃跑,跑到一半不放心回過頭來看看。
只見燭光之下,墓主黑發如雲,五官不清,只能看到他如血的雙唇和如玉的肌膚,邪魅勾魂,如攝人的鬼魅。他嘴唇上翹,勾出一個詭異的笑。
兩人猛吸一口氣,心髒狂跳,哪還有時間想別的,滿腦子只剩下逃命,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外跑。
“跑吧跑吧。”顧遲道。等跑出去睡一覺,今天在這裏遇到的事情就會變成一場夢了。
***
一日後。
雖然腦子還昏沉沉的,但顧遲總算是腿腳靈便,能夠正常走路了。
這一日他細數了一下墓地的随葬品,件件是珍品個個是寶貝,随便一件拿出來都是價值連城。
然後,他剛才又發現,這不過只是其中一個墓坑,其他墓坑裏的随葬品,雖說不像這個墓坑的這麽珍貴,但也都是價值不菲。
如此豪葬,小皇帝倒是舍得。
啧啧,他在世的時候,小皇帝時時防着他處處與他作對,恨不得殺他而後快,逼得他只能假死脫身,死後倒是大方了。
想到這裏,顧遲心髒一陣抽痛,他為柏家、為柏邱這個外甥,幾次致自己的生死于不顧,一心一意輔佐小皇帝,卻終究敵不過帝王的疑心。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他懂得這個道理,可萬萬沒想到,他絕無二心也會成為走狗良弓。
顧遲冷哼一聲,都是慣出的毛病,現在他不伺候了,愛怎麽怎麽去吧!
他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正常衣物,沒有拿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只把金子帶上了。他總要吃飯的,沒錢可不行。
金銀他可以随便拿,随葬的珠寶可不能随便拿,尤其是像這種稀世珍寶,別人一眼就能看出出處。
要是傳到有心人的手上,他假死的事情說不定就暴露了,這個險不能冒。
相對于錢,他還是更惜命一些。
唉,只是可惜了這些珠寶。
只能等以後有機會再來拿了,至于什麽時候,大概要小皇帝死了以後吧。
顧遲的墓建在雪雲山上,雪雲山地形複雜,綿延千裏。從裏面走出來,他好一會才适應了日光。
“咕~咕~”
他的肚子連叫幾聲,墓中沒有吃的,他已經餓了一天,早就前胸貼後背,再不吃點東西的話,假死恐怕要變成真死了。
幾年前,顧遲因為一些事情來過雪雲山,對這裏還算熟悉,知道方圓幾百裏內只有一個雪雲城,直接就往雪雲城去了。
他先去銀莊換了銀票、碎銀,以及常用的銅板,不管在什麽地方,沒有錢都是不行的。
一出銀莊大門就看到一個賣包子的大娘,他實在餓得不行了,遞給大娘幾個銅板:“大娘給我兩個包子。”
“客官要什麽餡的?”大娘還是第一次見像他這麽好看的人,說話都好聽了幾分。
“什麽餡都行。”他現在餓得厲害,也不挑什麽餡了,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好嘞。”大娘給了他兩個剛出鍋的大包子,香味十足,勾的他肚子又叫了幾聲。
顧遲坐在旁邊的桌子上,邊吃邊想,他這算不算盜了自己的墓。
轉念又一想,既然是給他的陪葬品,就是他的東西了,怎麽能叫盜呢,這叫物歸原主。
兩個包子下肚就沒那麽餓了,于是又要了一晚鹹粥細嚼慢咽,吃着聽到隔壁茶棚傳來間或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顧遲死了。”
“死了都三月了,全天下都傳遍了,說是刺客行刺皇帝,他離得近直接擋了一劍,當初就殒命了。”
“就是那個權臣顧遲嗎?”
“我聽說他還是第一美人呢,是先皇親口說的。”
“男人竟然也能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想看看長成什麽樣。”
“真是可惜啊,天妒英才,年紀輕輕就死了。”
……
三個月的時間,原來他的死都已經傳到了萬裏之外的雪雲城,顧遲苦笑着捂住自己的胸口,現在仿佛還在疼。
在別人看來,他的确是為皇帝擋刺客的劍死的,然而實際上并非如此。
因為那個刺客要行刺的對象,一開始就不是小皇帝,而是他。一切都是小皇帝安排的,為的就是要他的命。
幸虧他早有準備,只是受了點,否則就真的死了。
那一劍沒有要了他的命,卻也要了他半條命,假死騙過小皇帝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他若不真受點重傷,哪能騙過他的眼睛?劍刺在心口雖然疼,卻比真死要好多了。
吃飽後,顧遲蒼白的臉色總算是帶上點血氣,原本的頹唐也一掃而光。
他的眼睛燦若星辰,氣質卓然出塵,雪白的皮膚不顯病态反襯的他如月下仙人,誰看了都驚豔,只這會吃飯的功夫就惹了不少人看他。
剛才議論顧遲死了的那幾個人就把話題轉向了他,聲音比之前小了一些,但還是被顧遲聽見了。
“你們看看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天下第一美人比他還好看嗎?”
“那是當然,要是沒有他好看,那天下第一美人不就是他了嗎。”
顧遲輕笑,他的确非常自豪自己這張臉,就算是假死也沒舍棄這張臉。幸而他活着的時候,并沒有留下什麽畫像,見過他的人也不多,除非見到熟人,否則不會有人認出他。
就算遇到見過他的人也沒事,這天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他只要演得好,就能騙過去。
顧遲沖議論他的那幾人笑了笑,他們看到顧遲的笑臉立馬低下頭,很是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隔壁來了個說書先生,用扇子咣咣拍了幾下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聽他道:“這次咱們講個新鮮的,只聽紅顏禍水,在座的聽說過藍顏禍水嗎?接下來咱們講一個藍顏禍水的故事,就發生在咱們雪雲城,也就在幾年前,各位想不想聽?”
“想!”
“當然想!”
“快說。”
……
響應聲此起彼伏,一時間氣氛活絡起來,各個都提起精神讓他快講。
這種不走尋常路的故事,總會引起衆人的好奇,顧遲也被勾起了興致。紅顏禍水是女,藍顏禍水是男,這世上還有男禍水,可真是奇了。
反正無事,他走到茶棚,點了一壺茶,準備慢慢聽說書先生說道說道。
說書先生先生準備就緒,清了清嗓子:“要說藍顏禍水,當屬咱雪雲城城主的男兒媳。”
男兒媳?顧遲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只聽說書先生繼續道:“城主的小兒子揚晟,前幾年取了一位男夫人,名喚葉走,咱們要說的藍顏禍水就是他!”
“噗!”顧遲一個沒忍住剛入嘴的茶水噴了出來。
葉走,他幾年前潛入雪雲城,用的就是這個名字。
當時他的确與揚晟成親,成了揚晟的男夫人,也和他對上了,藍顏禍水說的不就是他嗎?
他知道自己長得好,可什麽時候成了藍顏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