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硬起心腸

硬起心腸

小孟本就是一條很有靈性的狗。

聖人說舍生取義,這本就是一件很難的事,它卻做到了,所以你怎能說它不是一條有靈性的狗呢?

生肌續殘膏更是一等一的仙藥,不但救了它的命,更幫它打下了修行的基礎,它如今已不再是一條普通的狗。

普通的狗也絕不會一路循着他們的味道跟過來。

重傷的李秋雨,畢竟還是大雪山的青面修羅。

只是不知怎麽,它竟弄得遍體鱗傷,卻仍高昂着頭,一見到宋棠晚便親昵地湊了上去,一條尾巴甩得跟鞭子一樣,只是苦了李秋雨,被它一撞,直接給擠到了一邊。

李秋雨苦笑一聲,只道是在嘉州城外的村子裏,這條狗就把自己給恨上了。

見到小孟,宋棠晚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只是拿眼一掃,來不及為它身上的傷心疼,突然驚訝道:“這是......”

李秋雨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小孟的口中竟含着一根樹枝,上面結着三個大小不一的赤紅色果子。

“是朱果!”宋棠晚驚喜地道,“你剛剛流了那麽多血,正好......”

話未說完,李秋雨便厲聲道:“丢了它!”

“為什麽?”宋棠晚甚是不解。

李秋雨沒有回話,而是強撐着站起身,一巴掌扇在小孟的嘴上,惹得它立馬吐掉了口中的樹枝,朝着李秋雨就是一陣狂吠。

“汪汪汪!汪汪汪!”

“你幹什麽?這可是小孟辛苦找來的!”

Advertisement

“朱果乃靈物,自古便只會出現在深山大澤,人跡罕至之處,而且往往都有精怪在旁守護,嘉州彈丸之地,哪兒會産這東西,況且小孟又如何敵得過那些已經開始修行的妖物?”

宋棠晚頓時愣住,她卻是想不到這些,更不會去想這些。

“還有,這根本就不是朱果的枝幹,而是凡間的梧桐木,這幾個朱果不過是被人放上去的而已。”李秋雨分析道,“若是陳複來做這件事,斷不至于做得如此漏洞百出。況且他也無需這麽做,如果是他,我們現在已經死了。想來他應是立即回了白玉京。欺師滅祖的事他不敢讓更多的人知道,必然只會讓相熟的,且不會為仙門所信任的人繼續追殺,所以我猜這應當是那位碧瞳仙子的手筆。先僞造朱果,再引誘小孟去找,甚至故意留下一只受傷的精怪,再在朱果中藏下劇毒或暗咒。對了,大黑天神教的人,本就很擅長咒術。”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淡,臉上也看不見什麽表情,因為這種手段對來他來說并不稀奇,這也是為什麽他會用“漏洞百出”這四個字來形容。他的意思也并不是陳複會做得更好,而是他自己會做得更好。

當然,對宋棠晚這種出身仙家名門的姑娘來說,就純粹是在聽天書了。

“小孟,你......”反應過來後,宋棠晚趕緊就想為小孟檢查。

李秋雨适時地補充道:“不管是毒還是咒,都絕不會在枝幹上。因為它畢竟還要走很遠才會找到我們,誰也估算不了這中間的耗時。況且如果小孟有什麽異樣,這朱果我們自然不會去碰。”

宋棠晚秀眉微蹙,忍不住問道:“可是,她為什麽不直接跟過來?”

李秋雨嘴角微翹,輕哼了一聲:“因為她怕死。”

重傷的李秋雨,畢竟還是大雪山的青面修羅,駱碧瞳在情況未明之前,又怎敢親自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這樣的女人,該冒的險絕不會避開,不需要冒的險也絕不會沖動。

只是李秋雨說完這番話後便又後悔了,因為宋棠晚竟沉着臉,徑直向山洞外走去。他看着她手指間的符箓,便知道她想做什麽。

她當然是想複仇。

“不要!”李秋雨拉住了她。

宋棠晚轉過頭,銀牙緊咬,一張臉上又是憤恨,又是委屈,卻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發。

李秋雨無奈勸道:“她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此刻沖出去,豈不就是中了她的計?就算你不怕,可我們如今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一旦打草驚蛇,她一定會藏得更深,屆時又去哪裏尋她?”

他此刻已是極虛弱了,可為了她,卻不得不強撐着又道:“眼下既然陳複已經離開,單單一個駱碧瞳,算不了什麽,等到她沉不住氣出手的時候,自然就是她的死期,又何必急于一時?”

說到這,李秋雨松開了抓着宋棠晚的手,強忍着失血過多産生的眩暈,柔聲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家在蜀州,與白玉京山門所在正好是兩個方向。我想,就算陳複能想到,恐怕也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布置。何況,金庭觀的祖庭就在蜀州境內,回到蜀州,你也就安全了。”

魔門四柱,仙門五絕,其中金庭觀乃仙門劍仙一脈的魁首,與白玉京東西對峙逾百年,相看兩生厭。

一個喜歡與白玉京叫板的門派,不光說明他們實力夠強,更說明就算陳複回到白玉京成功颠倒黑白,宋棠晚也可以向金庭觀尋求庇護。

至于到了那地方後,一旦暴露,他這個大雪山的人會不會被脾氣暴躁的金庭觀劍修們一劍殺了,這反而是他最不關心的事。

眼看宋棠晚仍是不說話,李秋雨語氣一變,冷冰冰地道:“人是我殺的,你若想報仇,随時都可以取我性命,但我聽說白玉京的人最是光明磊落,恩怨分明。我現在為了救你一命,以致重傷在身,境界不保,蜀州有我療傷所需的一味靈藥,你帶我去取了它,就算了解你我之間的恩情,日後你若想報仇,我随時可以奉陪。另外我還可以立下大誓,只要你打敗了我,我便可以為今日之事作證。”

這一番話幾乎抽盡了李秋雨最後的力氣,以至于他必須得靠着冰冷的石牆才能說完。

他不想這麽說,可他必須要這麽說,因為他知道現在支撐着她的是什麽。

他必須給她以希望,否則她只會自我毀滅,或是借別人的手毀滅自己。

此外,他也從來都沒有忘記彼此身份上的巨大差別。

他的确喜歡着她。在他選擇擋在她身前的那個瞬間,他就已經對自己承認了這件事。可這種情緒對他來說是奢侈的,是絕不該存在的,尤其是當這份感情投注的對象還是來自白玉京的時候,它就更不應該産生和存在了。

因為它注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對有的人來說,喜歡就是占有。喜歡一朵路邊盛放的野花,便将花摘下來帶回家,這是一種人;看到一束花,卻只是站在旁邊為它擋一擋毒辣的陽光,或是為它驅趕一些惱人的蟲子,這又是一種人。

他當然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帶她回到大雪山,可那豈不就是把花折下,把鳥關住?花會枯萎,鳥會憂傷,所以他不願那麽做,更不願在将來成為她名聲上的污點。聰明如他,當然知道陳複回到白玉京後會做些什麽,他甚至都覺得對方是故意放走了他們。

所以他必須要硬起心腸,早早在雙方之間的那條不可跨越的鴻溝邊上再加塊醒目的标牌。

總得有人要硬起心腸,不是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