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是誰
第014章 我是誰
“我在我母親墳前發過誓,若查不出母親暴斃死因,此生不嫁,陛下,我母親死的突然死的蹊跷,求陛下允我親自追查,臣女為此願付出任何代價。”
說罷,顧雲繡跪趴在地,燈色下,她玉髓綠的裙擺鋪展開來,其上的綠梅淩寒盛開,有說不盡的清麗雅潔之态。
謝瑱之動了動膝蓋,把頭扭向一邊,看向了窗外,寒月落,秋風肅殺。
晏青瓷眨眨眼,回想原書,似乎是有追查華陽長公主死因的這一段情節的,兇手是誰她完全沒印象,最後好像忠烈侯夫人死了,從那以後顧雲繡再也沒提此事。
謝懿之終于是把目光定在了顧雲繡身上,神色淡漠,“朕不允你便不查了嗎?宗女下葬蓋棺,都是經過宗人府首肯的,若死因有疑不必你提,宗人府自會追查到底,你在質疑宗人府,那就拿出證據,到那時朕給你做主就是。”
顧雲繡忙帶着哭腔道:“謝陛下。”
察覺到謝懿之要起身,晏青瓷趕忙走開,站到一旁不礙事的地方。
“君玉。”謝懿之親自把謝瑱之扶起來,并在不經意間替他裝上脫臼的手臂,“不可再有下次。”
疼痛只在那一瞬,謝瑱之捂住肩頭,別着頭,死不開口。
謝懿之失笑,“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倔。行了,都退下吧。”
謝瑱之拱手施禮,率先走了出去。
顧雲繡回身望了晏青瓷一眼,似是擔憂,想要說什麽又不能說,遺憾而去。
書樓中頓時一靜,晏青瓷只覺空氣越來越稀薄,渾身不自在,試探開口,“陛下,我想為母親侍疾,留在家裏暫不回宮。”
謝懿之走出書樓,站在廊上,望着萬籁俱寂的夜空,淡淡道:“三日。”
追出來的晏青瓷大喜,福身一禮,“陛下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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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懿之冷嗤,頭也沒回,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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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小巷子的這頭穿到那頭,芙蓉花東搖西擺,香氣淩亂。
顧雲繡收攏散開的秀發戴上兜帽,裹緊了小毛領白錦緞鬥篷,開口道:“求而不得,會恨吧。”
謝瑱之也戴上了兜帽,二人并肩而行,聞言道:“是個禍害,你看走眼了。”
顧雲繡嘆息,“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原來我才是那個蠢笨的,被人利用了,人家自己揭下臉皮我才恍然。”
“表哥,我常聞因愛生恨,恨而生仇,她現在一朝飛上枝頭,就怕會給你吹枕頭風也未可知,你往後要多加小心。”
謝瑱之心裏湧出燥郁之氣,冷着臉道:“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到了。”
兩步遠處就是忠烈侯府的側門,門邊正有一個圓潤富态的嬷嬷翹首以盼。
說罷,轉身而去。
顧雲繡回身望了望,眼睛含淚,委屈呼喚,“表哥……”
謝瑱之沒回頭,只擡起手擺了兩下,随即越發加快了腳步,登上了停在那裏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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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上的琉璃燈越發緊的搖曳起來,上頭的鎏金珠流蘇打的黑漆柱子啪啪響。
晏青瓷癱軟在美人靠上,無力的望着虛空,巴望着能突然有個什麽虛空之門把她吸回去。
這封建朝代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了,可是當刺客的劍鋒擦過她的臉頰時,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多麽想活着,自己是多麽膽小,多麽怕疼,多麽恐懼死後回不到現代,而是又穿到了什麽生存環境更惡劣的世界。
“貍奴。”
聽到這一聲低微的呼喚,晏青瓷望過去,就見一個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提着袍子,步步登階朝她走來。
他戴着儒巾,穿着圓領袍,一身古意,可他的臉她好熟悉啊。
他是晏茂林,晏青瓷的生父,我也叫晏青瓷,我生父叫……
猛然的,晏青瓷忘記了自己爸爸的名字,忘記了媽媽的名字,怎麽回事,晏茂林和爸爸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不不不,晏青瓷瞳孔驟然緊縮,晏青瓷的記憶在侵蝕她的記憶!
可我爸爸就是長這個樣子啊,怎麽和晏茂林一模一樣?
那我是誰?我是誰?!
我還記得我媽媽的模樣,我要去看鄭氏長什麽樣子!
想到這裏,晏青瓷生出了力氣來,撥開晏茂林伸過來的手就提裙下樓,朝主院飛奔。
晏茂林趕緊又追回去,“你阿娘無事了,你慢點,小心腳下,仔細踩空了滑下去。”
主院,燈火通明,被客氣請出侯門的季氏晏修竹等一窩人正聚在花廳上,喜極而泣,低低絮語。
忽的瞧見晏青瓷跑來,季氏趕忙從主位上站起,正要開口說話,見人已經鑽進了卧房,季氏就閉了嘴,往前走了兩步又手足無措的退了回去。
卧房內,晏青瓷把眼睛睜大,細細的看,眼前的婦人,長了一張柔和飽滿的臉,豐潤的唇,水滴似得秀氣好鼻子,左腮處有芝麻粒大的一點黑痣,對這顆黑痣她再熟悉不過了,媽媽說小時候的她總想啃這黑痣,總是弄她一臉的口水。
媽媽……
晏青瓷驚恐之極,血液一點一點的冷卻,臉上血色寸寸褪去。
“貍奴,你祖母回家了……”
晏青瓷看向晏茂林,當這一張臉逐漸在眼前放大,她只覺天旋地轉。
“貍奴!”
晏茂林慌忙抱住暈倒的晏青瓷,大聲呼喚,“請太醫,快請太醫,貍奴暈倒了!”
不過片刻,整個晏家都慌張忙碌起來。
陳院判本就被請去了客院歇息,聞聽皇上的愛姬暈倒了,他也不敢怠慢,命小童抱起藥箱就趕了過來,但見被妥善安置在碧紗櫥裏的晏青瓷人事不省,呼吸微弱,他不禁鄭重起來,拿出一枚豆粒子大的黑藥丸就往晏青瓷嘴裏送,邊送邊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專治暈厥的藥,晏員外安心。”
晏茂林拱手,感激不盡。
陳院判喂藥手法很老道,藥丸又是入口即化,片刻功夫晏青瓷就睜開眼趴在床邊幹嘔起來,鈴蘭早已捧着痰盂跪在腳踏上等待多時,正好都接住了,頓時屋裏就散開了一股子腥臭味兒。
陳院判捋着自己的胡須笑道:“正是這腥臭氣才是解暈厥之症的關鍵。”
“貍奴,可好了嗎,吓壞阿爹了,好端端的怎麽就暈了。”
“貍奴……”那邊廂鄭氏也被驚醒了,滿心的擔憂,鬧着要下床來瞧。
“你就別添亂了。”晏茂林趕忙走出去安撫,道:“貍奴醒來了,有陳院判在這裏,不會有事兒的。”
鄭氏哭道:“恁的心狠手辣,不把咱們當人啊,想弄死就弄死。”
晏茂林一下子捂住了鄭氏的嘴,輕聲呵斥,“快閉嘴吧。”
鄭氏扒拉開晏茂林的手,垂着胸口哭道:“我這裏生疼。”
“我懂,我懂。”晏茂林眼眶通紅,安撫道:“都過去了,沒事了,你仔細扯着傷口又要勞累太醫。”
鄭氏不管不顧,依舊哭道:“怎麽沒事,我被下藥了,是王白氏幹的,快去把人捉回來,送官法辦。”
晏茂林一呆,剎那轉怒,甩袖出去,揚聲就吩咐人去捉王白氏。
陳院判在宮中行走,是見慣了風浪的,雖身在內室,他的眼和心早就放空了,只靜默無聲的坐在一旁喝茶。
晏青瓷就着鈴蘭的手喝了口茶漱口,她望着眼前古色古香的人、家具、書畫、茶盞等,在引枕上靠了一會兒,忽的起身就往外走,晏茂林剛好回來,父女倆差一點撞一塊去。
“我的兒,急匆匆的做什麽去,眼瞅着天都快亮了,你回你的院子睡會兒去吧。”
晏青瓷不理,徑自往外走,直奔廚房。
衆人正自不解,跟過去的下人就趕忙來禀報,“老爺,三小姐扒碳爐子呢。”
這要是燙着了那還得了,晏茂林擡腳就要去阻止,就見又有一個下人來禀報,“老爺,三小姐抱着兩塊黑炭回她的小院去了,門關的緊緊的,只讓宮裏那兩位姑姑陪着,咱們家的人誰也不讓進。”
晏茂林踯躅起來。
晏青瓷屋裏的燈一直亮着,她不睡,整個晏家或是沒有睡意的,或是不敢睡的,或是激動的睡不着的,就都陪着她熬到天亮。
鄭氏失血,實在熬不住就在晏茂林的勸說下,抵不住身子的虛弱睡了過去。
季氏沒有睡意,回到晏茂林早早給她備着的院子裏,跪在菩薩畫像前虔誠誦念《金剛經》。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只樹給孤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