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族會議
第015章 家族會議
話分兩頭,自那夜晏青瓷蒸餾出了酒精,安福海得了口谕找死囚試驗,就選中了刑部監獄。
每一座監獄裏都有一間獄神廟,此刻安福海出現在獄神神像前,恭敬上了一炷香,随即就坐到一旁的官帽椅上,椅子配着一張方桌,桌子上擺着一碟子牛肉,一只精巧的紫砂茶壺。
安福海捏着壺把,抿住細細的壺嘴就小酌了一口,辣味兒沖頭,頓時一日的疲乏都驅散了,清涼的酒液把靈臺都清洗了一遍似得,神清目明。
漫漫黑夜,偶有凄厲慘叫隐隐約約的傳來,似地獄的低語。一個中年文士從廟外走來,肩窩裏夾着一個卷軸,他頭戴黑介帻,身穿白襕衫,外罩一件蘆灰色獬豸紋的氅衣,四方臉,黑紅的面,一雙死魚眼,他盯着誰看都像看一個死人,無波無瀾的。
安福海受不住,從他肩窩下抽出卷軸,咳嗽一聲就道:“林大人,有話說話,千萬別這麽看着咱家,咱家還想多活兩年。這裏頭都是有情可原的?”
林士毅在安福海對面坐下,道:“我不問陛下要這些死囚做什麽,我只要總管你一句話,陛下把一個女子帶上大朝會,是嫌自己在士林的名聲太好?”
安福海頓住,随後就趕忙笑道:“陛下勵精圖治,肅清吏治,收拾貪官污吏的決心固若金湯,至于其他的,陛下高瞻遠矚,有別的考量也未可知,一個小女子罷了,林大人也以為憑一個所謂的‘妖姬’就能颠覆什麽嗎?不過是那些反對之人抹黑陛下名聲的舊伎倆罷了。林大人,來,您嘗一口這酒精,乃酒中精華,喝一口咱家保準你還想第二口。”
一邊說着一邊從腰間錦囊中取出一只紫砂小茶杯擱在了林士毅面前,捏着壺柄給倒了小半杯,“這是精華,不能像平時喝酒那般暢飲,這酒精啊要細細的品味。林大人,請。”
大內總管親自給倒的酒,林士毅不得不喝,見只這一點點,他不以為意,舉起就一口悶了。
酒液入嘴他立即就察覺出了不同,當酒液入了喉,他猛烈的咳嗽起來。
安福海撫掌大笑,“我的林大人啊,悔不聽我老人家言吧。”
林士毅片刻才好了,兩眼盯着安福海的紫砂小壺不自覺的放光。
安福海頗為得意,死囚卷宗他粗略看了看就道:“這些人身上的刑傷便夠用了,分作兩隊,一隊什麽也不用做扔在那裏就是,另外一隊,每日塗抹這酒精,觀察效果,記錄在案,陛下要看的。”
說罷,就一指擱置在牆根下的大酒壇子,“案卷三日一呈,在這次試驗中活下來的我會派人來帶走。”
林士毅皺眉,“用這等的烈酒塗傷口,是想活活折磨死這些死囚嗎?都是些情理可赦的,陛下何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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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死囚,僥幸能活下來便能再世為人,他們虧嗎?”
說罷,安福海站了起來,拱手道:“咱家該回宮了,此事交給林大人,咱家放心,陛下放心。”
林士毅起身,将安福海送到監獄外才折身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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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燭淚盡,附着在窗紗上的露水也在秋光裏幹涸了。
風蕭蕭,窗外的海棠枝影在圖紙上跳舞,當鈴蘭描摹下最後一筆轉頭去看,就見晏青瓷趴在旁邊睡着了,一張嬌豔明媚的臉抹的黑不溜秋,活像個剛挖煤回來的。
她有些想笑,趕忙克制,想着晏青瓷的囑咐,不得不輕輕推了兩下,“小主,完成了。”
晏青瓷一骨碌坐直身子,定睛去看,但見雪白的宣紙上出現了兩幅圖,橫平豎直,比用尺子畫出來的還标準,對比旁邊那張抹的黑黢黢的宣紙,像是洗了個澡,把原本彎彎曲曲的線熨平拉直了。
晏青瓷大喜,趕忙把宣紙卷吧卷吧交給她,“我知道你是陛下安排在我身邊的人,你拿着這個交給陛下,讓陛下找工匠做出來,去地裏試試,這是我給陛下的投名狀,以此證明,我絕不是什麽細作,而是一個非常非常有用的人,是人,不是什麽妖姬。”
鈴蘭雖不懂農事,但也知道改良農具是對百姓有益處的事兒,故也不敢耽擱,要了一匹馬就風馳電掣般的離開了。
院外,晏家一大家子人不知何時都等在了那裏,直到晏青瓷打開閨房門,晏茂林才趕緊讓人把備好的早膳送了進去。
晏青瓷扶着門框,望着眼巴巴瞅着她的這群“家人”,有了決斷,就道:“我先吃個飽飯,再沐浴洗漱,拾掇幹淨了,咱們大花廳相見,我有話要說,事關生死,無論大的小的,全家人都要到場。”
說完,不再去管他們,徑自坐下大口吃飯,她的肚子早就餓扁了,甚至隐隐的胃痛。
古代晏青瓷的記憶确實在侵蝕她的現代記憶,一些重疊了,一些怎麽都兼容不了的,就越發清晰,像錾刻在了腦細胞裏似得,凡是她在現代見過的東西,她都能清晰的畫出來。
吃了七分飽後,晏青瓷撂下了筷子,捧着燕窩粥對侍立在旁的玉蘭道:“你坐下吃,吃完,也一起聽聽我們晏家的家族發展計劃讨論會,回頭,陛下若想知道,你還要說給他聽呢。”
玉蘭聽懂了“家族發展”四個字,本想推脫不吃,肚子卻不争氣的叫喚了起來。
晏青瓷笑道:“在我家沒有那些規矩,吃吧。”
說完,自己也低頭慢慢喝起粥來。
玉蘭紅着臉,拿起了筷子,但仍舊沒坐,站着草草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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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落葉蕭蕭,日中了,一個紮着總角的童子正在踢藤球玩。
“玩了一頭的汗,歇歇吧,你那精氣神是用不完的不成。”
不遠處,四角涼亭裏坐着一個穿煙紅方棋紋褙子的年輕婦人,正半是寵溺半是無奈的看着這邊。
花廳裏,正堂匾額下的兩張螺钿太師椅空着,下首,左右兩邊各有四張官帽椅,老太太季氏坐了左一,晏茂林坐了右一,晏修竹右二,晏家嫡長孫晏天梁坐了左二,晏茂林唯一的嫡子晏天棟坐在了晏茂林身後,鄭氏因有傷病在身,特意挪來一張貴妃榻給她躺着,擺在了多寶閣那處,餘者坐的是繡墩,沒讓一個下人進來。
不一會兒,外頭的年輕婦人趙氏就扯着還沒玩夠的晏天材疾步走了進來,說道:“三小姐進來寶瓶門了。”
花廳內所有人頓時都站了起來,彼時,晏青瓷邁過門檻進了花廳,見全家人都眼巴巴瞅着她,祖母更是神态卑恭,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總有一些情景,讓她分不清自己是誰。
她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得意驕矜的小神色,親自把季氏按在椅子上,自己理所當然的坐到以左為尊的上首太師椅上,道:“都坐下。”
晏茂林看着這樣的女兒,有些想笑又趕忙忍住了,今時不同往日,他那嬌憨蠻橫的女兒終究是飛上了枝頭,正是該她啼鳴的時候。
也罷,且聽聽她有什麽高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