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戲樓
第032章 大戲樓
回眸一笑百媚生。
謝瑱之垂下眸子,心中五味雜陳,那個俗豔物欲的女子竟也配這一句,可這一句硬生生從他心海裏冒了出來。
“陛下,我來了。”
清幽別致的玫瑰香氣從身畔拂過,她眼中沒有他,徑自伸出手臂,把纖纖玉手放在了帝王的大掌中。
二人攜手望向戲臺,玄色龍袍壓着杏黃紗裙,暧昧又……
不過一介卑賤之女,如何堪與帝王相配!
謝瑱之轉身,漠然離去。
帷幕再次垂了下來,與此同時挂上了一幅畫,畫中是金桂樹,樹下是一首詞:
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屑。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清潔。勝絕,君聽說,是他來處別。試看仙衣猶帶,金庭露、玉階月。【4】
當帷幕徐徐拉開,歌姬用她清麗的嗓音唱了出來,裏面的布景已更換,金碧輝煌的月宮宮殿,金色的桂樹,雪白的兔子,還有一個梳着飛仙髻,穿着敦煌飛天仙女舞衣的嫦娥。
只這新鮮的布景方式和嫦娥舞衣就立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屏息凝神的聆聽,細賞。
這時內侍往各個包廂送去了用青瓷瓶裝着的花束。
這花一進門,香氣就彌散開來,恭王妃拿到跟前細看,就見這一束桂花是用紗綢制出來的假花,卻散發着如此獨特的桂花香,便知上頭撒了東西,應該就是那所謂的香水了,立時便喜歡上了,就站出來揚聲道:“這金庭露,恭王府勢在必得,我出一千兩,諸位讓讓我。”
常樂伯笑道:“恭王妃您也太心急了些,這等絕世香,您一千兩就想占為己有,那可不行,我出兩千兩。”
陶婉華有些心疼了,站在樓上望着下頭的常樂伯道:“誰不知道我們王爺養了滿院子的小東西,日日花錢如流水,這金庭露我要定了,常樂伯你可仔細我回頭打上你的門,誰跟我争這個我到誰家化緣去。兩千五百兩,金庭露歸我恭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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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撇嘴,低聲嘀咕,“霸道的潑婦。”
十二家,恭王府位列第一,只因謝寶鏡是大宗令,代表的是皇族謝氏。第一香歸謝,衆人都懂,因此除了故意擡價的常樂伯,衆人都隐聲了。
晏青瓷摸着肚子笑道:“兩千五百兩,算是開門紅啦。”
這時,內侍送了前菜來,分別是虎皮花生、琥珀核桃;如意卷、棗泥山藥糕;五香肉幹、涼拌皮蛋豆腐。
“陛下,我肚子餓扁了,能先吃嗎?”
“可。”
謝懿之望着一步步走下樓梯,擇了一張官帽椅坐下的謝瑱之,面色沉冷了下去。
與此同時,在牡丹山上建成的河清海晏裏,廊庑下,晏茂林摟着鄭素月的肩,遙望着大戲樓上逸散出來的煌煌之光,心中感慨萬千,“若有一日,那裏面能有咱們一個包廂,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值得了。”
鄭素月笑望他,道:“只要心中一直想着,終有一日會實現的,就好比我做華陽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時,心裏想的就是嫁到外頭做正頭娘子,便是窮些也不怕,我自有手藝養活自己養活家人,故,長公主為了拿捏你選人嫁給你時我便主動請纓,若非當初堅定了本心,今日的承恩伯夫人便不是我了。”
晏茂林笑道:“多謝娘子當年願嫁之恩,若非如此,我也得不到貍奴這樣好的女兒。”
夫妻倆相視一笑。
月涼如水,秋風肅殺,太仆寺少卿府已被白澤衛圍了。
府門外,顧延業騎在馬上,對馬下的晏天梁道:“你既主動選了做一條走狗,那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眼要明心要亮腦子要清醒,怎麽抄家,怎麽抓人,怎麽見血,怎麽被千人唾萬人罵,準備好了嗎?”
晏天梁握緊手上的橫刀,兩只眼睛迸射出的光芒似鷹隼,“為了芙蓉夜宴,我晏氏全家上陣,傾盡所有,卻只能借光在大戲樓外癡望,我不甘、不服,我亦想為家人争得一席之地,被千人唾萬人罵算什麽,我晏家早已站到了懸崖峭壁上,所有家人早做好了要麽共攀高峰,要麽傾家滅亡的準備。”
顧延業一怔,翻身下馬。
晏天梁驀的跪下,給顧延業磕了個頭,“大人,凡有髒活累活都交給我幹吧,只要能立功能晉升就行,我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
“真是愚蠢又瘋狂。”顧延業一腳将其踹翻,冷笑道:“還有那麽點好運道,既如此,那還廢什麽話,去叫門,若是抗拒不開當如何?”
晏天梁爬起來,只覺渾身的血液翻湧,熱氣上頭,鼓動胸腔昂聲道:“翻牆而入,從內開門!”
顧延業咒罵一聲,又給了晏天梁一腳,“蠢貨,生怕人家聽不見!”
芙蓉園,大戲樓。
菊花·玉人釵,以四千八百兩的價格為魏國公府所得。
拒霜花·媚清風,以六千兩的高價為常樂伯搶到。
茉莉·玲珑雪,以七千兩的高價為壽山伯搶到。
及至,帷幕重新落下,一幅《月季·四時春》的圖卷挂了出來,謝瑱之開口了,“常樂伯、壽山伯,你們二位既已各有所得就消停些,給旁人擇選的機會,如何?”
常樂伯當即笑道:“信陵王見諒,實在是我太喜歡這些絕世香了,媚清風我要留着自己用,我家夫人方才又讓丫頭來告訴我說,她要四時春,若不能競得,葡萄架子就要倒了,那可萬萬不行。”
壽山伯亦笑道:“信陵王見諒,我亦不能從命,我家老夫人篤信佛法卻與檀香不合,方才得知有名為佛國天香的香水排在第六出場,已是遣了身邊的老嬷嬷來耳提面命,佛國天香一定要收入囊中,不然罰我跪祠堂。”
信陵王當即冷了臉。
此時,在嘹亮的歌聲中,帷幕重新打開,只聽那歌詞唱的是:
花落花開無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
牡丹最貴惟春晚,芍藥雖繁只夏初。
唯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占四時春。【5】
戲臺上,布景為百花争豔,一行舞姬,分別穿着牡丹裙、芍藥裙等各色花卉裙在花叢中舞動,春夏秋冬,花開花落,各有勝敗,唯獨那一朵粉紅月季,始終都在,不管別的花如何的争鬥,她只做自己,在四季更替中迎風鬥雪,徜徉自在。
五樓上,倚着美人靠坐着的晏青瓷遮了半張臉,四時春她是采用了春節聯歡晚會的風格,故布景和舞衣都是五顏六色的,看起來十分的熱鬧。
她望着戲臺上那一點熟悉的味道,有些羞窘,又有些酸澀,忍不住嘆息,“當時只道是尋常。”
旁邊,正在聽安福海彙報什麽的謝懿之望了過來,但見一滴淚從她眼眸中滑落又被她自己很快的抹去,然而她眼中的思念和悲傷卻久久消散不去。
這時,衆人已開始競價了。
忠順侯世子樊玉明竟率先舉牌,笑嘻嘻喊,“一千兩。”
信陵王面無表情的舉牌。
戲臺上負責主持競拍的是柳藏莺,見狀就立馬笑道:“信陵王給價,一千一百兩。”
常樂伯和壽山伯四目相對,都笑了起來,常樂伯立馬舉牌叫價,“兩千兩。”
信陵王把牌子扔給下屬,冷冷道:“四時春本王勢在必得。”
下屬趕忙舉牌。
柳藏莺笑盈盈唱道:“信陵王兩千一百兩。”
壽山伯昂聲大喊,“三千兩。”
下屬小心翼翼去看信陵王的臉色,但見他閉了眼就立馬舉起了牌子,喊道:“三千一百兩。”
樊玉明咂摸了下裏面的味道,再度喊價,“五千兩!”
這時,忠武郡公劉正德用他那粗犷的嗓音叫道:“六千兩!”
衛國郡公鄧福佑臉上帶笑,輕描淡寫的喊道:“六千五百兩。”
衆人見軍方大佬們都加進來了,只以為他們是真的想要,便都熄火了。
尤其擅長看形勢和臉色的常樂伯和壽山伯,頓時都裝起啞巴來。
信陵王睜開眼,攥緊的拳頭松開,冷冷道:“一萬兩!”
衆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原以為玲珑雪競出七千兩的價格已經足夠高了,不曾想信陵王如此豪奢,想必是極喜歡月季的緣故?
“一萬兩一次,一萬兩兩次,一萬兩三次,成交,四時春歸屬于信陵王!”
五樓上,謝懿之不知何時站到了晏青瓷身後,擡手輕彈她的星辰耳墜,笑道:“玫瑰與月季的香氣相似,是嗎?”
“臣妾沒有對比過,不知。”晏青瓷姿勢不變,随口應答,再次摸向了自己的肚子,黛眉微蹙。
謝懿之眸光幽深,探出食指撫弄她的耳墜。
晏青瓷撇開頭,摘下星辰耳墜塞他手裏,“陛下喜歡給陛下就是,總是摸摸摸,摸……”
忽的,晏青瓷察覺到了肅殺的冷意,她煩躁的情緒頓時一靜,渾身緊繃,她飄了啊,忘了眼前人是帝王,竟發起脾氣來。
于是立馬賠上笑臉,重新把星辰戴在了耳朵上,乖順道:“陛下摸吧。”
就在此時,顧延業進來了,風塵仆仆,衣袍上帶着血跡。
“叩見陛下,幸不辱命,已将太仆寺主簿張裕供出來的同謀盡數抓捕關進了诏獄。”
謝懿之背手而立,望着樓下,道:“果毅侯今夜辛苦,上五樓來,旁邊的包廂朕為你空了出來,驚鴻宴已為愛卿安排下了,府上可有女眷在此?”
“回陛下,有。”
“那就一起上來吧。”
顧延業壓下上揚的唇角,拱手道:“陛下龍恩浩蕩,微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顧卿的忠心,朕心中了然,自是賞罰分明。”
“唯!”
原本擠在鄧國郡公府包廂裏的秦氏和顧雲繡大喜,連忙出來,跟着顧延業上了五樓。
晏青瓷心中也有數了,這是一場君臣秀,謝懿之借此告訴下頭的人,臣若忠心,君必不負,臣若不忠,那就通通抓起來關進大牢等候處置。
一句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帝權至上。
謝懿之的有些行徑,被罵暴君也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