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歲萬福

第050章 千歲萬福

夜色上來了,茅草亭子上挂起了八角燈,晏青瓷請王玉枝同坐。

王玉枝淺坐了半個屁股,平複心情後才嘆口氣道:“夫君雖是自逐于宗族,可在外人看來就是被逐,這個世道,被逐出宗族的都會以為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于是,夫君的恩師、友人、同窗、同僚立時都疏遠了不再和我們往來,我娘家也只當我死了,我們夫妻活成了孤鬼,若不是陛下賞識把夫君提拔到了禦前做散騎常侍,真真是舉步維艱。”

“我懂。”晏青瓷笑望她,“從今往後,我神龍殿的財務部部首之職你且坐着,四年一選,做好了才可連任,中途若是犯下了大錯,我可是不客氣的會把你撸下來呦。”

王玉枝連忙起身,福身一禮,肅然道:“那是應有之義。”

晏青瓷看向鈴蘭,“把咱們神龍殿財務部部首的裝備給咱們的新任部首。”

抱着個杏黃色荊棘玫瑰紋大錦匣的鈴蘭便上前一步,笑道:“財物部首大人快接下吧。”

王玉枝趕忙張開手接下,面上猶帶吃驚之色。

晏青瓷笑道:“咱們神龍殿可是十分正規的,告身、官袍、進出宮廷的腰牌,一應俱全。”

王玉枝就是沖着這個來的,可她實在也沒想到,是這般的像模像樣,渾不似陛下哄寵妃的一時玩鬧。她總聽夫君說,陛下是個知人善用不拘一格的,沒想到竟如此任情。

不!

王玉枝頓時擡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晏青瓷,她猛然意識到,陛下對眼前這位的縱容嬌寵已然超出了對待後宮妃嫔。

“拜見殿主,殿主千歲萬福!”

王玉枝行了跪拜大禮,這一次晏青瓷坦然受了,親自扶她起來,笑道:“往後咱們同舟共濟,一起為想要的生活而努力做事吧,倘若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不滿的地方,也要及時與我溝通,萬不可藏在心底越積越多,小事變大事,有問題咱們一起解決,可好?”

王玉枝滿心滾燙,竟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真意,眼眶泛紅,千言萬語道不盡,只顧得上點頭說好了。

“今日太晚了,城門都關了,在我這裏歇宿一夜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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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枝忙道:“夫君陪我一起來的,就在村前杏樹林草亭子裏等着,我們原是打算去住離城不遠的客棧的。”

“那就把崔常侍一起叫來,你們夫妻二人也沒個随扈,黑夜裏趕路不安全,在莊子上委屈一晚上如何?”

“謝殿主體恤,那我這就去叫他過來。”

第一排宿舍前面擺着桌案,鄭素月坐在那裏負責登記來投奔的女娘,這會兒天色微黑,服侍的人就搬來了兩座落地燈立在兩旁照明。

從早晨一直工作到晚上,鄭素月終是忍耐不住,背着人偷偷捶了捶腰。

晏青瓷知道她自打生了晏天棟之後,腰就不能累着,一累就疼。

可她手裏會寫字的人實在太少了。

她想盡可能的用女子,可女子裏頭會寫字的就更少了,看來掃盲班得盡快搞起來了。

王玉枝也看到了,見坐在那裏登記的是個穿戴富貴的中年婦人,眉眼與晏青瓷有兩分相似,便隐約猜到是誰了,于是道:“殿主,那位可是承恩伯夫人?”

“是我母親,我手裏會寫字的人太少了,又是負責接收女娘,我不得不請我母親出來做事,可她的身子血氣虧損嚴重就容易累着。”

王玉枝忙道:“殿主,我去登記接收,讓夫人歇會兒?”

“我不與你客氣,你去,我讓人去把崔常侍帶進莊子去。”

王玉枝極為爽利,快步走過去,和鄭素月說了幾句話,鄭素月就撂下手交給王玉枝,自己扶着丫頭的手臂往這邊來。

晏青瓷把鄭素月讓到涼亭裏坐着,親自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

鄭素月一口氣喝幹,歇了歇,定了定神才開口道:“許久不曾這般勞累過了,心裏竟還覺得滿足,這也是奇了。”

晏青瓷笑道:“因為母親做的是改變他人命運的事情啊。”

鄭素月頓時就笑了,拉起晏青瓷的手道:“不是我,是你,我的貍奴兒。”

晏青瓷微怔,心想,我只是、只是心懷火種,就不管不顧任性的點起幾堆火,若能為落水的烤幹衣衫,迷失的照亮前路,瀕死的給于希望,便不枉我來此世一場。可我也惶恐,惶恐火勢燎原,讓本該安然一生的葬身在我點起的火堆裏,就像鄂國郡公裏死去的女眷,倘若真有無辜者,都是我的孽,我背就是。

晏青瓷禁不住望向登記處那邊,只見一個衣衫破舊的農婦正像老母雞一樣張着翅膀攏着兩個女孩兒,當她們接到王玉枝遞給她們的竹籌,依舊慌張無措,回身張望,可那個送她們來的人已經卸下東西回去了,頓時母女三個都繃不住哭起來。

負責引路的是鄭素月的一個大丫頭白鷺,今日她見了太多啼哭的女娘,同情心已經用完,此刻她又累又餓,神色就不耐煩起來,“哭什麽呢,在我們這裏有吃有住還有工錢拿,安心住下就是。”

晏青瓷已經走過來了,聞言也沒責怪白鷺,只是溫聲道:“今日你也累了一天,跟着母親回莊子上吃飯歇着去吧。”

白鷺的臉頓時白了,心裏惶恐不已。

“我懂你是累了的緣故,去吧。”

“是。”

母女三個看着晏青瓷已是呆了。

晏青瓷柔聲道:“給我看看你們的竹籌。”

小李氏連忙遞過去,羞窘又惶恐,“我、我不識字,才那個女管事跟我說了是哪個哪個宿舍,我竟沒記住。”

“是甲字號十六房,我帶你們去。”

一邊說着一邊就帶着她們母女三個往前走,又柔聲安撫道:“你們別怕,來了我們這裏,第一,分給你們宿舍,就有地方住,不必擔心會被風吹雨淋;第二,一日三餐也給你們安排好了,可以拿着自己的竹籌去大食堂吃飯。比如這個竹籌上刻着甲字號十六房A床何姜花,哪個是何姜花。”

何姜花懦懦怯怯的道:“我叫何姜花。”

晏青瓷笑道:“何姜花你好,我叫晏青瓷,神龍殿殿主。這就是分給你們的宿舍了,進去看看吧。”

每一間宿舍都不大,左右兩邊放了兩張上下兩鋪的木架子床,中間過道只擺得下一張小長桌,裏面盡頭開着一扇窗做成了陽臺樣式,橫着一根晾衣繩,還隔出了一個小小的衛生間。

李二娘進去看了看,惶恐不安的心就穩了一半,有地方住有地方吃,這就能活人了,她們母女三個不會凍死餓死在野外了。

這時,鈴蘭走了進來,湊到晏青瓷耳邊說了兩句話,晏青瓷驚訝,忙對宿舍裏的李二娘母女三個道:“明兒會有人安排你們進香皂作坊幹活,因着包吃包住的緣故,月薪會少一些,暫時只有五十個銅錢。你們若還有其他需要,就去登記處找人問,或是詢問你們旁邊已經安頓下來的鄰居,我有事先走了。”

說罷,提起裙子就小跑了起來。

她一個人在前頭跑,後面呼啦啦跟了十來個。

李二娘忙去送,目送這一行人消失在燭火盡頭才回身,把宿舍門一關就聽小女兒急急驚驚的低聲問:“娘,咱們遇到仙女了嗎?”

李二娘望着幹幹淨淨的床鋪一時沒敢坐,把手在自己裙子上使勁擦了兩下才去摸了摸沒有一個補丁的被子,恍恍惚惚答道:“是、是吧。”

謝懿之派了一隊身材魁梧的內侍來接,晏青瓷被快馬加鞭送至芙蓉園時,月挂飛檐,夜深露重。

河清海晏燈火通明。

晏青瓷走到門前,猛然記起什麽,心頭頓時一慌,試探着把門推開一條縫隙,往裏頭瞧,就見墨龍橫卧,龍目微合,仿佛正等着獵物自己現身。

晏青瓷腿肚子發顫,趕緊又把門縫關緊,想逃。

安福海無奈的道:“晏主兒,進去吧,陛下等出火來您更受不得。”

晏青瓷驀的紅了臉,瞪了這老頭一眼。

安福海佯裝打自己嘴,笑着遠遠走開。

“進來。”

聽聲兒,晏青瓷心肝就是一顫,咬咬唇推門進去了,心一橫就撲進了謝懿之懷裏,頭埋他胸口,身子又鑽又扭,“對不起陛下,我沒遵守約定,沒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回宮,您原諒我一回好不好。”

謝懿之被拱的心跳加速,卻仍擰起她的耳朵,迫她擡頭,雙眸冷冷刺進她的眼底,“朕允你出入自由,你便得寸進尺,嗯?”

“陛下,你輕點,耳朵痛。”晏青瓷嬌呼,越發把自己往他懷裏塞,恨不能鑽他胸腔裏藏起來。

謝懿之被拱貼的卸了半腔怒火,饒了耳朵又擰她香嫩的腮,用了力氣碾她朱唇。

“熄燈!”

晏青瓷驀的咬住他的手指,眼睜睜看着幽靈似的侍燈內侍把一盞盞燈扣滅,只留了近前的一盞落地海棠燈,呼吸頓時急促。

窗外月色流淌,銀光乍洩。

燭光昏昏,仰躺在沙發上的晏青瓷,兩手摟着謝懿之的脖頸,載浮載沉,呼吸間全是他身上的梨花香,就聽他噴吐着灼熱氣息,道:“你若想死,大可夜不歸。”

晏青瓷悚然一驚,才要開口問就被墨龍惡狠狠拖入無底深淵,任憑采撷,她亦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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