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毀我家園者!

第079章 毀我家園者!

深秋時節,杏花村村頭那一片杏樹快要掉禿了,只餘些許黃葉還倔強的挂在冷風裏。

此處原本只豎了一塊告示欄,後來來此找工的人多了便又增設了四個,為防雨雪又加蓋了一條茅草頂子長廊,廊下的欄杆做成了低矮的長凳形狀,方便行人和來此看告示的人歇腳。

長廊尾,一個身穿短褐,臉皮曬的黝黑的少年正在昂聲誦念什麽,聲嘶音啞,聲勢卻飽含希望和力量。

一個女子獨占了一個最右邊的告示欄,她立在那裏已經看了好一會兒,只見她身上穿着素蘭夾紗襦裙,披着兔毛滾邊紅緞地纏枝花鳥紋鬥篷,臉上蒙着一塊柿紅色紗巾,只露出一雙沉靜明亮的眼睛,在她身側站着一個做防護狀的奶嬷嬷,身後圍了半圈穿着束袖襦裙的婢女,婢女之後又跟着六個家丁——正是王玉蓉一行人。

而在長廊中間有個書生正手拿竹竿,指着貼在上頭的紙張,挨張挨條的念招聘信息,在他周圍擠滿了人,從打扮穿着來看,有農夫農夫,有城裏下層的貧民百姓,還有乞丐。

“神龍殿主重金招聘老農十人,要求,有侍弄莊稼或侍弄花草十年以上的經驗,兼具會看天時懂地利者優先,年齡不限,男女不限。工資待遇如下:暫定月工資一貫錢,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後面按要求種出成果者,可分一套房,可在杏花村安家立戶。”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高高舉起了手,略顯激動的追問,“小書生,我年過六十了,也要嗎?”

書生笑道:“招聘書上寫明了,不限年齡,您只要有十年以上侍弄莊稼的經驗便可,若是會看天時地利,就更好了。”

“有、有,十歲起就跟着老子下地種田,我有……”老農掰着指頭開始數,急的滿頭汗。

書生笑道:“若是十歲起就開始種田了,您老已經有五十年的種地經驗了,夠上了。您快去招聘處報道吧,那裏已經擠滿了像您這麽大年紀的老人。”

“那個什麽處在哪兒呢?”

書生往左邊那條青石板路上一指,“您看着那指路的箭頭往前面走,看見第一座院子,院門上畫着紅玫瑰的就是招聘處。”

王玉蓉聽着,跟在那老農身後也去招聘處瞧了瞧,果真有許多人卻并不擁擠亂序,而是排好了隊,老老實實,安安靜靜,一隊是壯青少年,一隊是婦人少女,一隊是老翁,一隊是老妪。

這時,猛的傳來一聲鑼鼓響,就見從巷子裏拐出十個人來,排成一隊,手拿木棍,身穿布甲,腳踏長靴,這十個人,年齡不一,有的少了一只胳膊,有的瘸了腿,還有的臉上橫亘一條猙獰疤痕,看起來渾身往外冒着一股兇戾之氣,令人望之膽寒。

“怪不得呢。”王玉蓉低喃。

她一行人又往前走,忽的被一陣朗朗讀書聲吸引了,她尋聲走去,就又看見了一座大院子,院門上畫滿了各色小動物小花朵童趣盎然,往裏面看去就見青磚地面上鋪了軟軟的粗絨地毯,地毯上擺着搖搖馬、魯班鎖、藤球等玩具,有年齡不一的幼兒小童在上頭玩耍,有年輕的婦人看護,正堂屋門關着,窗戶開着,讀書聲就是從裏頭傳出來的。

這時有一個騾車隊,拉着滿滿的貨物行駛了過來,趕車的車夫連忙道:“讓一讓,仔細碰着。”

奶嬷嬷頓時橫眉豎眼,“不長眼的東西,從來只有旁人給我們讓路的。”

“嬷嬷,讓一讓。”說罷,自己就走進了院子,奶嬷嬷連忙跟上。

院子裏的幼兒園園長便上前來詢問,“你們找誰?”

王玉蓉笑答:“聽到讀書聲就進來瞧瞧,我能從窗戶那裏往裏面瞧瞧嗎?若是有唐突之處,我這就離開。”

園長看了一眼家丁們沾滿黃泥的烏皮靴,“的确很唐突。姑娘,讓你的家丁奴婢都退到院外去吧,仔細踩傷了我們的幼兒。”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你們都出去吧,在院外等我。”

奶嬷嬷頓時不幹了,“這等淫窩子竟還喬張做致起來,你們這成色的賤婢給我們大姑娘提鞋都不配!”

園長臉色一沉,轉身就“铛铛铛”敲響了挂在正堂廊檐下的銅鐘。

王玉蓉臉色頓變,目色沉冷冷的盯了奶嬷嬷一眼。

不過片刻,一隊巡邏丁就呼啦啦沖了進來,為首那人左眼戴着黑眼罩,一身肅殺之氣,“秦園長,鬧事的是這些人嗎?”

秦繡娘福身一禮,憤然一指奶嬷嬷,“這老婦欺人太甚找上門罵咱們這裏是淫窩子!”

“毀我家園者!”武鋤強眉頭一擰,昂聲大喝。

所有的巡邏丁,園長幼師,甚至于坐在正堂還在念書的大童子們,聽到這句話,都雙目綻光,嘶聲同喝,“不共戴天!”

“殺——”

武鋤強舉起長棍便照着奶嬷嬷的頭揮了過去。

“棍下留人,我乃琅琊王氏,山長之女。”

電光火石,武鋤強的棍子擦過奶嬷嬷的包巾打落了她頭上的一支纏花金簪。

“叮——”金簪落地。

衆人忽聞一股騷臭氣,尋看望去,就見從奶嬷嬷茄紫色三裥裙下淌出了黃水。

奶嬷嬷白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

王玉蓉臉色難道到極點,沉聲道:“我要見神龍殿主。”

武鋤強冷聲道:“我們殿主娘娘豈是你能見就見的,這裏不歡迎你們,趕緊滾。”

“閣下身手不凡,氣勢過人,又身穿帶着禦龍衛圖樣的舊布甲,可是因傷退下來的前禦龍衛?”

“是又如何?”

王玉蓉語塞,“帶上嬷嬷,咱們走。請轉告你們殿主,今日王氏大娘子冒昧,來此打擾過。”

說罷,率先甩袖走了。

随即那奶嬷嬷竟然忽然一下子跳将起來,緊緊追在王玉蓉身後,落荒而逃。

歸園莊,河對岸,荒地上的草木已經被拔的幹幹淨淨,此時肖琳穿着一身粗布短褐,卷着褲腿,正趕着一頭牛在耕地,其他白澤衛穿着打扮也像地道的農夫,有的扶犁有的拉犁,還有的背着竹筐子,穿着草鞋在泥土裏撿拾石塊、木頭根子等妨礙種植的硬東西。

晏青瓷把頭發全盤在了頭上,穿着白緞短襖,杏黃色細麻束口褲子,赤着腳,也背着一個竹筐子,裏頭已經堆滿了石塊木根硬土坷垃等雜質。

王玉枝、檀寶珠也來了,做了相似的打扮,跟在晏青瓷左右,二人相互使眼色,最終王玉枝因為年輕臉皮薄些,只好斟酌用詞先開口,“殿主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晏青瓷使勁拔出一窩草根扔到背後竹筐裏,聞言,臉上沒有任何波動,繼續往前,用雙腳感受土地,遇着硌腳的就停下來撿拾。

“殿主怎麽想着親自下地幹起活來?”接到王玉枝求救的目光,檀寶珠無奈,試探着開口道。

晏青瓷嘆一口氣,漫不經心的道:“所有的痛苦都因矛盾而起,我知道自己的矛盾是什麽,更知道自己的痛苦是什麽,我現在就像一個含住了一粒沙子的蚌,我正在和這粒沙子相互研磨,要麽沙子把我的軟肉磨爛,要麽我把沙子磨成珍珠,軟肉變鐵甲,我明确的知道,我只接受一個結果,把沙子磨成珍珠。”

都是女子,王玉枝和檀寶珠都隐約品出一些味道來。

華安是有兩個妾的,故檀寶珠領會的更多一些,于是委婉的道:“殿主,生孩子是極其痛苦的,我只生了一個便拒絕再生,所以主動給自家老爺納了兩個美妾,于是我有了一個嫡長子,兩個庶子,兩個庶女。”

王玉枝一聽檀寶珠說的,也瞬間回過味兒來,可她與自家郎君鹣鲽情深,別說妾室,連通房丫頭也無,這讓她如何勸解,說什麽都似炫耀了。

晏青瓷“噗嗤”一聲笑了,“感謝你們的關心,檀部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沒有這個困擾,因為我一個也不想生。”

檀寶珠頓驚,“這如何是好。”

“神龍殿、芙蓉園、杏花村就是我的孩子,等它們徹底成長起來,比生一百個皇子還管用。”

晏青瓷直起腰,望着不遠處山腰上正在指揮親衛軍建瞭望臺的太史雄,緩緩吐息。

“都怪陛下生的太貌美誘人,為人又是那樣的光風霁月惹人傾慕。”

王玉枝想到在菜市口看到的滾滾人頭,沉默了。

檀寶珠想到當今陛下一手建立的令人聞風喪膽的白澤衛,禁不住想,皇上和“光風霁月”四個字一點都不沾邊吧,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這時武鋤強走了過來,在田埂上站定,一拱手就道:“殿主,方才琅琊王氏大娘子來過。”

晏青瓷回眸,“她來做什麽?”

于是武鋤強便把王玉蓉一行人在村裏的行跡說了一遍,又說了在幼兒園發生的事端。

晏青瓷頓時冷笑,立即便道:“回莊,為我梳妝。”

二蘭見狀,趕緊上前幫着把沉甸甸的竹筐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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