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面

見面

蘇雲棠正倚在塌上思索着這來日的打算,卻沒成想就聽見了綠岫在門外高呼的一句“參見陛下”。

她乍如平地一聲雷,不由得的手也随之抽搐了兩下。

蘇雲棠哪裏想得到那合該在一個月之後才能勉強見上一面的樓玄黎,今兒個就來瞧她了。若是上輩子樓玄黎能做出此事,她恐怕也不會認為樓玄黎是個負心漢吧。

綠岫那句話是說給樓玄黎聽得,更是說給自己聽得。

瞧她現下不施粉黛又卧病幾日的模樣,恐怕得了樓玄黎的厭惡才罷。可偏生蘇雲棠拿捏着上輩子樓清山說他父皇對自己的那愛意情深,有些有恃無恐。

只是這樓玄黎為何今日而來,卻讓蘇雲棠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這一晃神便聽見自己的屋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她方才來得及在寝衣外面罩上一件茶色的薄衫,倒不算穿着寝衣失了禮數。

樓玄黎踏入房內之時,蘇雲棠便款款下拜。她腰肢綿軟,端的是樓玄黎上輩子到了最後喜歡的那股子勁兒。她本欲是讨得樓玄黎歡心,可卻瞧着對方那副頗為無奈的模樣,心中咯噔了一下。

蘇雲棠擡眼瞧着樓玄黎的模樣,他一雙劍眉配着桃花眼,風流有餘卻帝王相不足。正巧與他這皇後的柔和綿軟般配成一對,倒是杵在一起宛若尋常人家的一對玉人。

只是她許久未見天顏,這一面更是叫她神情有些恍惚。

到底是多久了呢,上輩子到了最後,許有三年零八個月未曾得見。便是那初一十五需得踏足昭陽宮的時刻,他也是遍尋了各種理由歇在無極宮中。

宮中傳的太久,就變成了皇上顧着蘇氏一門的兵權重握,才未曾廢後。可皇上卻厭棄極了皇後娘娘,是一眼都不願意見。

蘇雲棠是聽信了這些流言的,她恨着樓玄黎,又期盼着某一日樓玄黎能重新步入她的昭陽宮,對她說上一句“棠兒,許久未見”。便是輕聲喚上一句“皇後”,都能叫蘇雲棠心軟下三分。

可偏偏樓玄黎不去見她,她也便在樓玄黎死後不去瞧他。可若是瞧了看了,又能如何,當時的她又豈知自己會與樓玄黎再來一世?

蘇雲棠呆愣着,她甚至有些記不起樓玄黎的面貌,如今一見,倒是頗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其實不然,是真當隔了一世生死罷了。

“棠兒見了朕,不必如此拘禮。”樓玄黎向蘇雲棠伸出了手,欲将蘇雲棠攙扶起來。

蘇雲棠聽聞了他的稱謂,是棠兒而非皇後。她的目光有些炙熱,灼灼地盯着樓玄黎不撒眼。她有些不敢去搭樓玄黎的手,她甚至有些害怕這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死後的幻想罷了。

她有些躊躇,試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樓玄黎的手上。

樓玄黎的手心溫熱,她如觸了針氈一般瞬時想抽回手,可卻叫樓玄黎一把拉扯了住。

蘇雲棠的柔荑落在她家陛下的手掌之中,攥的緊緊的一雙手終是讓蘇雲棠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她是真真切切回到了元和一年,一切事情還未曾開始。

她的眼淚如珠子般落下,任樓玄黎怎麽擦拭也未曾幹淨。

到底了還是樓玄黎将哭紅了一雙眼的她攬入了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脊背說道,“棠兒不哭,朕來了。”

半晌,蘇雲棠仍是有些抽泣,可到底止住了不停滴落的眼淚。

她從前鐵血手腕,雖是不得見樓玄黎,可卻仍是将後宮衆人整治到服帖,眼裏是許多年未曾流過淚了。可再堅強的人,若是見了那個能被她當做靠山的,便是也會如同刺猬一般,展露出自己最柔軟的一面。

“我以為陛下不會來了……”蘇雲棠抽了兩下鼻子,帶着點鼻音的聲音倒是顯得有些可愛。

樓玄黎沉下一張臉,片刻才言語道,“是朕對不起皇後,先頭朕不願見你是因着怕憶起咱們那未曾謀面便已離去的孩子。是朕忘卻了棠兒身為母親,比朕更為傷心難過。”

他說的誠懇極了,眼底也透着歉意,倒是瞧着不像為假。

可蘇雲棠還是納悶着這樓玄黎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出,這次又是為了什麽才會來瞧她?她有些意外,總想着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重生而叫這本該發生不發生的事情,全都打了個轉兒,不随她的認知走向了。

她有些琢磨不清,便回憶着自己嫁入王府伊始之時是怎麽與樓玄黎相處的,半天也沒個印象。只得使着小性子般的紮進了樓玄黎的懷中,到底他喜歡總不會是自己端腔拿勢、懲治後妃那副姿态。

樓玄黎有些好笑,便說道,“棠兒如今這是撒嬌呢?朕仿佛憶起前些日子,有人信誓旦旦與朕說,她要當個母儀天下的好皇後,以後便不同朕一般小孩子氣了。”

蘇雲棠無言以對,畢竟殼子還是那個殼子,可內裏裝的已不是二十歲的那個她了。

她從樓玄黎的懷裏退了出來,盯着樓玄黎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問道,“皇上可是覺得臣妾這般小孩氣不合您的心意了,非得叫臣妾端着罷了。若是陛下想,臣妾也随了陛下的願。”

樓玄黎失笑,他瞧着自家皇後說板起便不再鼓着的一張臉,有些無奈地搖頭。

他揉了一把蘇雲棠的頭發,又說,“棠兒,是朕對你不起,讓你失了這一個孩子。朕定會治罪于慧嫔,為你出了這口惡氣。”

一瞬間便如春日裏的桃花全然開放,融融愛意鋪滿了蘇雲棠的整顆心房。她來不及思索為何樓玄黎會突然轉了性子,她更不知曉一瞬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只知道如暖陽陡然照入冰窟,讓她在一瞬間抓住了希望之翼。

她從不在意是否樓玄黎真的懲戒了慧嫔,她上輩子等了許久,只是想要一句來自于樓玄黎的寬慰罷了。只是她枯坐了月餘,都未曾見到樓玄黎的面。

每日間望着窗棱的日子,讓她的心如一團死氣,再也燃不起來。可現下,她聽了見了樓玄黎與上輩子完全不一樣的語句,驀然烈焰将心中冰塊全然融化。

蘇雲棠搖搖頭,溫和地說道,“慧嫔自然有錯,但是她已經收到懲戒了,便是陛下再施一次也無濟于事。”

蘇雲棠沒瞧見樓玄黎臉上一瞬間的驚訝,他像是聽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可須臾後便斂了神色,一副認可的模樣溢于言表。

蘇雲棠雖然沒瞧見他臉上的表情,卻感受到了他身體的僵硬。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原是她自己前些日子太過嚴苛,為了在這皇後位置上坐的牢固,便是對下面的嫔妃懲治有餘,賞賜不足。這一時間驀地換了個人一般,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胸有容人之地,不虧是朕的皇後。”

“皇上過譽了,不過是臣妾合該的。”蘇雲棠福了福身,半邊外衫落了些許下來。她随意瞄了一眼,便見到樓玄黎也正巧盯着那個位置。

她拉起了衣衫,笑道,“倒是臣妾疏忽,光天白日的也未曾打扮。到底也是這幾日久卧床榻,有些不思顏色了。”

樓玄黎瞧着她身上這略顯暗淡的顏色,說道,“雖然皇後應當以穩重為主,可偏偏朕的私心就愛瞧着你穿那妃色櫻色的。朕記得你有一件水紅色滿繡蝴蝶的衫子……”

他的話戛然而止。

蘇雲棠瞧着樓玄黎,樓玄黎望着蘇雲棠,有些說不出話來。

樓玄黎輕咳了兩聲解釋道,“朕倒是忘卻了,是朕心裏你穿上漂亮,卻不記得未曾将此物做出來賞賜下去了。”

倒是随便謅出一個解釋,能叫蘇雲棠信便罷了。

蘇雲棠當真有些詫異,她那件三年後才得見、又喜愛異常的衫子,怎得會今日就出現在樓玄黎的嘴裏。樓玄黎的解釋略有點蒼白,讓蘇雲棠不由得有些旁的思慮。

但是她有些抓不住,只得暫且認可了樓玄黎這個解釋。

樓玄黎卻有些心中忐忑,他是今日一早發現已經被毒死的自己重生在了剛剛登基的那一年,一想到自己與蘇雲棠錯過了那麽多的時日,便後悔之至。糾結許久方才收拾了自己的模樣,踏上了去昭陽宮的路上。

他一時情急語失,讓自己險些陷入了絕境。他倒不認為自己會暴露重生之事,只是想着若是蘇雲棠以為着這衣物是他瞧着旁人身上所着便不好了。

蘇雲棠也随口應着,“若是如此,臣妾便等着皇上制出此衫,親手送與臣妾吧。”

樓玄黎沿着蘇雲棠給的臺階順勢下了去,不再将這件事擱在嘴皮子上念叨。

兩人各懷鬼胎,唯恐自己在對方面前失了馬腳。

好在沒大一會兒便聽見有個咋咋呼呼的小宮女奔了進來,繞過了所有前來阻攔之人,一溜神就跪倒在內殿門口,哭喊着——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

随即便是綠岫的聲音傳入,“娘娘,是葉貴人身邊的雲香。”

葉貴人?

蘇雲棠愣了一下,那豈不是往後的靜嫔,因為她的冷漠以待而害死的第一條人命。她顫抖了一下,壓着嗓音忙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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