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謀劃

謀劃

白昭霖雖是以跪拜的姿勢落在地上,可她的腰背挺得卻極直,似乎是不願認下自己做過的事情。

那副無辜的模樣一打眼叫蘇雲棠有些犯着嘀咕,可瞧見她微微偏向宮殿地圖的身子,卻了然一笑。

白昭霖是在試探自己,她唯恐讓自己只知曉了這磚塊的事情,未曾了解到這背後的用意。她怕自己當真只覺得她是個蠢貨,來興師問罪的。

可蘇雲棠不知這人到底多有城府,她只是瞧着跪在桌邊的白昭霖雖是低着頭卻依稀可見臉上的鎮定。蘇雲棠似乎覺着自己都能在那張臉上尋覓到些許玩味的笑意,只是嘴角未曾太過上揚罷了。

蘇雲棠久不言語,白昭霖就着半跪福身的姿态持續了許久。

屋裏面不熱,可白昭霖的面容上已經浮現了些許汗珠。她身子骨算是好,可也經不住蘇雲棠如此磋磨。她不敢擡手拂去臉上滴落的汗珠,只能讓它沿着自己面頰往下滴着。

有些癢又很酸痛的動作,讓白昭霖甚至有一瞬間想直截了當地對蘇雲棠服個軟,将自己的事情全部乖乖巧巧賣給對面那個折磨她的女人。可她想着自己女兒可愛的笑靥,又咬緊了牙關死撐着自己。

蘇雲棠茶終于喝完了一杯,似乎是驀地想起白昭霖一般說道,“哎喲,瞧本宮這記性,竟是忘卻了謹嫔妹妹還在跪在地上。綠岫,将謹嫔扶起來。”

綠岫聽話上前,白昭霖緊緊握着綠岫的一只手臂站了起來。她的雙腿有些打顫,可還是不敢在蘇雲棠面前露了怯,生生挺着坐回了椅子之上。

蘇雲棠這下倒是真的佩服白昭霖的耐力了,只無奈地嘆氣開口說道,“謹嫔倒是好毅力,這麽久也不願與本宮服個軟。”

白昭霖生硬地答道,“嫔妾聽不懂娘娘的意思,更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只是跪是嫔妾願意跪的,與皇後娘娘無關。”

她為了讨好蘇雲棠,竟是連這種話語都講了出來。一切事由大包大攬地歸咎到自己身上,到底是為了什麽,能讓她這麽一個離群索居之人,願意出言谄媚?

蘇雲棠挑了挑眉,細細的柳葉彎眉更成了一彎好看的弧度。她從軟塌上起身,款步挪至白昭霖的面前,握住了她的一雙手。

蘇雲棠話語說的誠誠摯摯,“本宮并無旁的意思,只是想知道那磚塊放置的有趣兒,你到底打的是什麽注意?”

白昭霖将手從蘇雲棠的桎梏中抽出,又是翻身跪下。

蘇雲棠失笑,平日裏少見這謹嫔,竟是不知她是個動不動就跪的主兒。她使了個顏色給綠岫,綠岫又是上前将白昭霖攙了起來,只言語道,“謹嫔娘娘怎得說跪就跪,咱們娘娘是成心想知道,可不是再與您說笑呢。”

可白昭霖就跟個鋸嘴葫蘆一般,怎麽問也不吭聲。

這倒叫蘇雲棠詫異了,她不是為了求助于自己,可偏偏怎麽又守口如瓶仿佛什麽事情也未曾做過一般?一瞬間蘇雲棠都以為自己是否尋錯了人,可猛然間撞入腦海中的一個念頭,卻叫她如醍醐灌頂。

華容公主。

若非不是為了女兒,她一個為母之人又怎會冒着風險去做這種事情。若是攤上個暴戾的主子娘娘,她就是一輩子也要背負着這謀害皇嗣的聲讨罵名。

可若是連她女兒,她都要護不住了呢?那便是自己的名聲又如何,便是一條命都能豁出去的。

蘇雲棠瞧着白昭霖眼底的那一絲慌亂,淺淺地勾起了嘴角。她只說道,“謹嫔若是還不願将事情真相告知于本宮,恐怕到時候就連本宮也救不了你的女兒了。”

她這話音剛落,白昭霖就潸然落下淚來。她抽泣着說道,“遙兒她……慧嫔她威脅嫔妾,若是不幫着一同折磨掉葉貴人這一胎,就叫嫔妾的遙兒沒命。”

竟是此等威脅,許尋芳她膽子也忒大了些。連堂堂公主的命都能說取便取了,正當自己是個人物呢。

可蘇雲棠又有些詫異,上輩子葉應姝未曾失了孩子,而白昭霖的華容公主也平平安安長大成人。看起來當年一些事物當中,着實有些蹊跷。

莫不是……當年葉應姝的難産,也是一應這夥子人做的?

蘇雲棠驀地打了個寒戰,她上牙齒磕了下牙,狠狠咬住才未曾失了分寸。從前她以為着葉應姝的死合該是她負了全部責任,可現下瞧瞧,竟是她背了個天大的黑鍋。

許尋芳的背後是宜妃曹氏一門,曹氏現在文及宰相、武至大将,已是将蘇氏這元老的功勳貴族壓了一頭。更有甚者,他們急功近利到想要控制皇權為自己所用。

不過這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下曹氏一門只是起了個頭兒,妄圖在朝堂上插上一條腿罷了。

想及此,蘇雲棠便及其肯定地對白昭霖說道,“放心,本宮會讓華容平安無事的。”

她雖然不知上輩子白昭霖是否參與過葉應姝之死一事,可到底現在的她還是有良知的,上輩子也曾多年吃齋念佛,到底不是個心壞之人。

白昭霖見蘇雲棠不言語,心裏又有些打鼓。坐立不安半晌,終是開了口,“娘娘,是三日前慧嫔将此事告知于嫔妾,并且以遙兒的性命為要挾。”

“是許貴人了。”蘇雲棠糾正着她,看來今日之事并無傳出,那她的身邊應當并無細作。

白昭霖不自覺地拍了下手,說道,“好啊!”

說罷,又察覺到自己的舉措不應當,拿餘光瞟着蘇雲棠,見她只是抿嘴一笑并無旁的表情,便擱下了自己懸着的一顆心。

“葉貴人也便不是葉貴人了,因為有孕封了靜嫔。等明兒個旨意下去,待天氣再暖些許,便叫她行了冊封禮。”

蘇雲棠瞧着白昭霖是真心為葉應姝開心,便有些慨嘆。這謹嫔只不過為了自己的女兒罷了,可自己又何時能嘗一嘗當母親的滋味。

她的柔荑輕撫着自己的小腹,這裏不管是至今為止的這輩子上輩子,都只有那一個與她無緣的孩子。往後時日,她當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有個自己的孩子。

是皇子也罷,是公主也好,總能叫她也嘗一嘗那兒孫繞膝的快樂而已。

蘇雲棠斂下了眸光,只對着白昭霖說道,“明日晨定你随便尋個由頭找找本宮的晦氣,本宮會将你關在翠微宮中。華容本宮會讓綠岫接到身邊,本宮先替你養着閨女,等此事了結,你再将她帶回去。”

白昭霖不是沒想過蘇雲棠會不會暗害自己的女兒,可到底宜妃是有兒子的人,她怕葉應姝生出來另一個皇子,借着蘇氏的力量,到底也是個暗地裏的對手。

她拿不準,所以倒不如直接将葉應姝腹中胎兒鏟去。

白昭霖垂首說道,“多謝娘娘救命之恩,嫔妾與公主此生無以為報,必當為娘娘效犬馬之勞。”

蘇雲棠擺擺手,随意道,“犬馬之勞倒不必。待此事了了,你且”

蘇雲棠長籲一口,估摸着自己腹中這一團肉,也是如此被許尋芳利用着抹殺了。她冷笑了一聲,只貶為貴人有且不夠,她應當讓許尋芳在堂上被立個靶子,最好叫她與宜妃也反目成仇的為好。

這謹嫔一來一回已是耽誤了不少時辰,現下月牙已經挂上了半空。

見白昭霖已然步出了昭陽宮,蘇雲棠不由得捂嘴打了個哈欠。綠岫送完白昭霖到宮門口便正巧看見這一幕,只笑着說道,“娘娘今日可是累壞了呢。”

蘇雲棠随手扯了軟枕擲到綠岫的身上,叫綠岫叫了兩聲才堪堪躲避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綠岫只眼巴巴地湊上前,伺候着蘇雲棠脫下了鞋襪躺在床上,恭維地說道,“綠岫瞧着娘娘如今倒是不太一樣了。”

蘇雲棠經她伺候着換上了寝衣,又有些奇怪地問道,“怎的不一樣了?”

綠岫搖搖頭,“說不上來,總是比以前做事沉穩多了。”

蘇雲棠佯裝繃着一張臉,兇道,“平白你是說本宮往日太不夠穩重罷了,如今你倒是學會拐彎抹角了。”

綠岫見了蘇雲棠的面色,又想跪下求饒。卻被蘇雲棠揪住傻愣愣地立在一旁,看着蘇雲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本宮同你說笑呢!”

綠岫癟癟嘴,替蘇雲棠放下了床邊的帷幕,吹滅了房中的蠟燭。

沉靜了半晌,蘇雲棠又輕聲發問,“綠岫,本宮當真不一樣了嗎?”

綠岫先是驚了一下,随即便說道,“是的娘娘,不大一樣了。”

蘇雲棠無奈地發笑,她本以為自己回來了,便能改變一切。可是她忘了人心哪有那麽容易能改變,她想着追回本心,卻忘了自己曾經在大染缸裏滾過一圈,哪裏還洗的幹淨。

若是想要染黑,是輕而易舉,可若是想回到最初的本白,卻沒有一點辦法。蘇雲棠知曉她現在能做的,不過就是不讓自己再靠近那染缸一步,僅此而已。

她盯着床上的帷幕,借着一丁點的月光,瞧着那床邊霜色的布置一如那日的白绫,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到底還是沉下了心,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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