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閑聊
閑聊
樓玄黎此聲讓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綠岫和銜珠連忙下跪。
蘇雲棠也是福身在一側,端着後宮嫔妃的禮儀。樓玄黎連忙快走一步上前,扶住了蘇雲棠的身子,只說道,“朕不是許了你不行禮的特權?”
蘇雲棠就着他的力度站了起來,笑道,“陛下允準是一方面,可臣妾卻不能失了禮數。若真如此,便當不了這後宮的表率了。”
銜珠添了茶,綠岫便在一旁伺候着糕點。
碟子中對方了四角南瓜糕,是昭陽宮小廚房近日來新研制的菜色。由南瓜和着糯米為餡,外部晶瑩剔透的冰皮裹着內裏的淺黃色的餡兒,壓成了一朵金蓮的模樣,讓人看了着實胃口大開。
佐着的是糖蒸酥酪,乳黃色的酥酪上面鋪排了幾瓣蘿蔔雕成的花瓣,令人食指大動的樣式,讓樓玄黎都忍不住挖了一勺。
一香一甜,搭配正巧。
茶水是解膩的,便沖泡了西南進獻的上好生普。濃茶沖淡了口中的甜膩感,樓玄黎倚着軟塌,便誇贊道,“在府中的時候,棠兒你的小廚房菜色便是最好的。而如今對比了這禦膳,仍是不落下風。”
綠岫見杯子空了便替樓玄黎斟上,只納了他方才的誇贊,又順勢拐到了蘇雲棠的身上。綠岫只說道,“當然了,這件件都是娘娘循着您的口味叫小廚房一點點地研制的,當然落不了下風。”
“綠岫。”蘇雲棠斜她一眼,可扭頭依舊是溫柔的笑靥,“到底禦膳房那邊也不能将所有菜色都能研制成陛下喜歡的,若是有些怠慢了也是情有可原,陛下切莫要責罰于他們。”
樓玄黎探過身子,伸手替蘇雲棠摘下唇角點點南瓜泥,笑道,“皇後還是如同往日一般,小孩子模樣。”
蘇雲棠連忙轉過頭用帕子輕輕抿了抿唇邊,見綠岫餘光給了她一個肯定地答案,方才把頭偏回去。
樓玄黎瞧了她半晌,才滿意點頭說道,“着實是幹淨了現在。”
蘇雲棠是脫了鞋襪窩在軟塌上面的,一個素緞面的小被子蓋着她的一雙纖纖玉足,已是過了二月她還需得手裏時常揣個湯婆子。
樓玄黎又道,“朕若是因着一丁點菜色不合口便治了禦膳房的罪,朕豈不是成了千古暴君?後人寫入史書一句話皆是‘成帝因飯菜不合,怒殺十數人’,豈不好笑?”
蘇雲棠暗自撇嘴,她不過是尋個說頭,卻叫這人當了真。
宮殿裏面爐火燒得正旺,樓玄黎着實覺得有些燥熱,只是瞧着蘇雲棠手裏還得拿着個湯婆子,心裏又是嘆息一番。
他便朝着綠岫問道,“你家娘娘如今身子依舊如此懼寒嗎?”
綠岫點頭,她看了一眼蘇雲棠裹着的身子,也是嘆息道,“娘娘過了春日便會好些,但是現下這日子口還是怕冷懼寒得緊。”
蘇雲棠倒是換了個姿勢撐着頭,她梳了個略顯慵懶的雙刀髻,只發髻下側插着一對流雲紋金釵,平添了幾抹風情。
“罷了,本宮這寒涼體質從小就是如此,再将養也是治不了根本的。”蘇雲棠磕了下杯子,又道,“綠岫,添茶。”
綠岫撇嘴,不知自己又說錯了哪句話,竟又在自家娘娘面前讨了嫌。
樓玄黎的目光沿着窗戶往外瞧去,剛巧遇上了正帶着華容公主玩樂回來的嬷嬷。這一瞧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方才來的時候,也攥着個念想,想要向蘇雲棠問詢着這華容公主的事情。
“朕先頭便得知你将華容接了過來,可這幾日抽不開身,便未曾向你詢問。”
“若臣妾說是為了救他們母女,陛下可信?”蘇雲棠的目光灼灼,看着樓玄黎心裏難受。這個女子,上輩子也曾全身心的信任過自己,是自己不配為人,才叫她失了心。
樓玄黎伸手将蘇雲棠垂下的一縷發絲輕輕別到她的耳後,只說道,“信,便是你說什麽,朕都信。”
蘇雲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臊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慌忙往後挪了一下,将樓玄黎的手錯了過去。
樓玄黎有些悻悻,只得将手抽了回來。
蘇雲棠頭一回遇見樓玄黎說此等話語,心中忐忑,可如同小鹿亂撞般的心跳,又壓抑着她猛然間興起的一絲奇異。
她不自覺地摸了下鼻子,說道,“陛下也不曾知曉臣妾到底為何這麽說,便說了信,不草率嗎?”
樓玄黎倒是做出個委屈的模樣,說道,“棠兒只問朕信與不信,可未曾抛出讓朕問你緣由的選項。”
“如今倒是臣妾的不對了?”
“朕可未曾說過。”
“陛下這意思,可不就是要尋了臣妾的錯處?”
“棠兒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了,朕從未說過如此之言。”
“……”
綠岫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如今倒是大好了,皇上與娘娘又恢複了往日在王府時候的模樣。她笑着笑着,眼角也有些濕潤,心中暗自希望皇上和娘娘能百年如一日,這般攜手到老。
俏皮話說累了,蘇雲棠就倚着軟枕将渾身力氣全都癱在塌上。樓玄黎手指敲了兩下桌子,綠岫剛想來添上一道茶,卻瞧見樓玄黎擺了擺手。
樓玄黎只問道,“棠兒,你方才說是為了救謹嫔母女,到底是為何意?”
蘇雲棠當即嘆了口氣,她不知道是否應該把話語全然說給樓玄黎聽。畢竟上輩子的時候,樓玄黎雖然斬殺流放了曹氏一門,可宜妃到底只是被打入冷宮。再被自己逼死之後,樓玄黎甚至還給了她皇貴妃的名頭下葬。
她心中不由一陣酸澀。
樓清山說樓玄黎是最愛她的一幕,自己還歷歷在目。可恍若隔世間,卻叫她更叫摸不透這顆帝王心。
樓玄黎可以最愛自己,可他也能将心分成不對等的幾份,小的那一瓣也可以抛給宜妃,也可以給旁的謹嫔靜嫔。就算是自己占據了大半,又能如何呢?
上輩子樓玄黎在元和十年才被逼到絕境,只能反殺曹氏一門,而之前都是隐忍罷了。
蘇雲棠尚記不清楚曹氏到底是何時開始崛起的,可她現下卻着實有心在曹氏的暴起之前,将他們扼殺在搖籃之中。
還有一事便是這蘇氏一門需得小心行事,若然除去曹氏之後,沒了壓制牽絆,她唯恐蘇氏也步了曹氏的後塵。
就算是宮裏一個蘇太後一個蘇皇後,也是撐不住樓玄黎一顆想要連根撅起的心。想及此,蘇雲棠倒是驀地憶起她那位太後姑母是在元和三年因着一場傷寒去了的,這輩子她定當得阻止樓玄黎這相依為命的母親去世。
“棠兒?”樓玄黎見蘇雲棠不回應,便輕聲喚了兩句。
蘇雲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乍一聽聞樓玄黎突如其來的聲音,就算音調再小,她也抖了一下。
湯婆子險些被扔出去,蘇雲棠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言語上帶了點愠怒,“何事?”
她說罷便瞧見樓玄黎有些讪讪的神色,輕咳了兩聲說道,“陛下方才問道臣妾為何說是救下謹嫔母女?可臣妾卻想反問陛下,待曹氏一門有何想法?”
曹氏?
樓玄黎心漏跳了一分,蘇雲棠怎會驀地問起曹氏一門?是蘇雲棠察覺到了什麽嗎?
他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只得含糊其辭地問道,“此話何意?”
蘇雲棠本還有些許期待落在樓玄黎身上,聽他這麽問,心下便了然。面前的這個皇帝現下仍是未曾察覺到曹氏一門的野心,更不會先前就下手。
若是他能察覺到曹氏的異心,便不會允準宜妃生下孩子了。
樓玄黎含糊,蘇雲棠卻不願意藏着掖着,只說道,“臣妾那日從元秋宮回來,便在途中險些被一塊松動的磚塊絆倒,而證據直指謹嫔想要暗害常日裏從此道來請安的靜嫔及她腹中的孩子。”
樓玄黎大驚,他還來不及打斷蘇雲棠的言語,便又聽聞,“可臣妾卻不覺此事如此簡單,果不其然,謹嫔幾經臣妾試探就撂了底。原是她受了許貴人的威脅,非要讓靜嫔落了胎才行。而她所知曉此事,是咱們曉得靜嫔有孕的,前三天。”
一個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時間段,就連靜嫔自己都還不知曉自己有孕,卻已然叫許尋芳拿住了這個消息。她本欲叫葉應姝無聲無息地受罰沒了孩子,自己也能逃脫幹系,可沒想到皇帝皇後來得及時,她自己也搬離了元秋宮。
許尋芳只能行了第二步棋子,讓謹嫔出手。
樓玄黎眉頭緊鎖,許尋芳在他這裏不過是個徒有美貌沒有腦子的女人,那她背後一定有人控制着全局,這人一定是宜妃。
他未曾想到當年的靜嫔一事,竟然有如此大的動靜。可到底了,他也未曾能保下靜嫔與腹中龍子。
蘇雲棠冷哼了一聲,又說,“陛下也曾想到了些許不好的事情?許尋芳向來做事不過腦子,她背後站着的宜妃,不是呼之欲出嗎?”
樓玄黎搖搖頭,只言語道,“曹家朕知曉的,但是現下朕剛剛登基,還不是動他們的時候。”
蘇雲棠卻掀開小被下了床,跪在地上說道,“那便請陛下早日定奪,臣妾不希望這前朝後宮,往後都被姓曹的,攪得一團糟亂。”
樓玄黎應道,“讓朕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