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後
太後
樓玄黎氣都不敢喘地解釋着,也不知道他明明一個皇帝,怎得活的如此卑微。只是先做錯的那個人,總該付出點代價的。
蘇雲棠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兩下,冷笑着說道,“我當真未曾想到,曹漪這個女人狠起來竟然能如此要命,就連自己親生兒子的命都能用作威脅。得虧樓清山那個蠢人還為了他這個狠心的親娘,要了我的命,當真好笑。”
樓玄黎聽聞,卻驀地皺起了眉頭。他其實有些想不起來自己這個兒子長大的模樣了,早在十四歲之時,就被他轟出了京城,去了番地。只因為不願瞧着他那與曹漪三分相似的一張臉,見了心煩。
“你上輩子是怎麽……死的?”樓玄黎頓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蘇雲棠愣了一下,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自己怎麽死的,為了他上吊?說出來都怕樓玄黎笑話,可偏偏這個人就是如此一針見血,直戳了自己的死穴。
她沉默了良久,還是說道,“上吊。”
樓玄黎也不知道被戳了哪根神經,像是炸了毛一般,驚道,“他逼你上吊?”
“嗯。”蘇雲棠左手去捂他的嘴,右手比了個噓聲的姿勢,說道,“咋咋呼呼什麽呢,就怕旁人聽不見你這麽震驚的聲音?你修的帝王道,是叫你平日裏沉穩持重的,可不是讓你這白活了近四十年,還像個孩童一般吼叫的!”
樓玄黎撇嘴,他本就不是按照帝王培育的。若不是他那個倒黴的太子大哥沒得太過突然,也不會又奪嫡之争傷了他父皇的心。
蘇太後從小就教育着樓玄黎要做個循心快樂的人,而今只不過是真情實感地迸發罷了。
蘇雲棠給了他一下,樓玄黎吃癟,便作了疼痛的模樣。蘇雲棠半晌沒見到樓玄黎反應,擡頭就看見他一臉痛苦地捂着肚子,心裏有些急躁了起來。
“怎的了?是我的一下重了,疼不疼?”
樓玄黎一下子便笑了出來,握着蘇雲棠的手不撒開,只說道,“我哄你的。”
兩個真實年紀加起來快要過了杖朝之年的,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帝與皇後娘娘,竟如同小孩子一般嬉鬧了起來。
綠岫躲在門口聽得臉紅心跳,暗自琢磨自家娘娘就是放得開,便是一點都不害臊的。
她驀地想起來自己碗筷還未曾收起,手擡起想要敲門幾次,還是放了下來。
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只餘下些許衣料摩擦的聲音。綠岫便把旁人都轟了開來,自己個兒抱着腿坐在院裏發呆。等着若是蘇雲棠有什麽旁的事兒,自己也好在。
第二日一早樓玄黎便要起床上早朝,蘇雲棠也早早起了身伺候他更衣。
只是這衣物穿着穿着,卻叫蘇雲棠驀地想起了昨日是曹漪的壽宴,樓玄黎合該在曹漪的宮中,可卻偏偏來了自己這兒。
她便揶揄道,“陛下昨日未曾陪宜貴妃,卻來了臣妾這兒,今日恐怕有人的小性子要使到臣妾頭上了。”
雖是口上這麽說着,可她手上動作沒停,看着旁的宮女替樓玄黎理着寬袍大袖,便自旁邊尋了玉帶替樓玄黎拴在腰上。
樓玄黎笑道,“她啊,醉死在青荷小築上了。”
衣物穿好,蘇雲棠又替樓玄黎正了正衣冠。她還未曾梳洗打扮,素面朝天的模樣卻顯得格外好看,一頭烏發披散在腰間,當真又多又長。
樓玄黎越過蘇雲棠的肩膀去摸她的頭發,有些令人上瘾的觸感讓樓玄黎不由地多撫了幾下,有些訝異地問香綠岫,“你家娘娘的頭發,怎麽變得如此柔順了?”
蘇雲棠瞪他一眼,說道,“你非要娶個姑子皇後,才合意?”
綠岫捂嘴偷笑半晌,方才解釋道,“回陛下的話,娘娘前些日子寫了個方子給奴婢,叫奴婢抓了藥回來,用作頭膏敷着。”
樓玄黎點點頭,“好方子,留着吧。”
綠岫乖巧應道,“是。”
樓玄黎去上朝之後,蘇雲棠便準備睡個回籠覺。如今不用日日晨昏定省的,更是将人都養懶了。
綠岫在旁邊看着蘇雲棠又要尋個地方合衣睡去,有些着急,趕忙道,“娘娘,今兒定好了去泰康宮瞧上一瞧太後娘娘呢!”
蘇雲棠看了眼自己的錦被,深深嘆了口氣,說道,“更衣吧。”
蘇太後明面說喜歡些喜慶的打扮,可往裏說就是偏愛些豔俗物件兒。蘇雲棠是向來知道此事的,上輩子也是剛巧合了她這姑母的口味,每每打扮都是上趕着往富貴靠。
而今雖是常日裏穿些素淨些許了,可是去見老太太,還是得多合着點她的心意。
夏日炎熱,綠岫便替蘇雲棠擇了件寬袖薄紗櫻色上襦,上面用金線細細密密地繡着一只巨大的九尾鳳凰。鳳凰在背後展翅,尾羽則是搭在了肩膀之上,做個點綴。下面配着深紅褶裙,裙擺勾勒着梧桐花,再合上一條幻色披帛。
自蘇雲棠不再落發之後,綠岫便愛上了給她梳高髻,兩側插金簪,額前則是一只鳳銜珠,晃晃悠悠垂在前頭。這一身打扮當真合了她國母的身份,高貴得體。
蘇太後一打眼瞧見了,也是喜歡極了,只拉着蘇雲棠的一雙手說道,“棠兒如今這打扮正是得宜,別總是平白聽些旁人說叨就作了素淨打扮。”
蘇雲棠乖巧地笑着,只嘴裏回應着“是是”。
蘇太後與樓玄黎五分相似,只是眉目間更加溫和慈祥。年輕時候也未曾争寵過,生了孩子就好好養着,樂得自在。
結果就和樓玄黎一樣,這母子倆自己想着等封了王分了府就去番地住着,沒成想一頂皇帝太後的帽子就扣了過來。
蘇太後還不到五十,臉蛋圓潤飽滿,怎麽也讓人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女子,竟在三年後因為一場傷寒去了的。那一場傷寒不僅帶走了蘇太後,還帶走了從小在蘇太後膝下豢養的大皇子樓清河。
許是旁人都忙着太後喪事,也許是有些人心太大手太長,樓清河被發現之時,已是冰冰涼涼躺在錦鯉池裏面了。
首當其沖的曹漪在樓玄黎面前哭了三天,拿着自己兒子的命發誓未曾做過。蘇雲棠瞧着她的那副嘴臉,簡直惡心的想吐,猶記得她找的那句冠冕堂皇的借口——
“若是臣妾所為,定不會選在平日裏臣妾就喜歡的錦鯉池啊!”
樓清河雖是與蘇雲棠不太親近,可也是乖乖巧巧叫她母後的人。那會兒她還總想着,蘇太後沒了,自己便把樓清河接過來就當是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着也好。
可她和樓清河,都未曾等到那一天。
正想着,乳母便領着樓清河進來了。樓清河被蘇太後養的溫柔可愛,雪白的小人兒像個團子一般綿軟。他穿着深藍色對襟小坎,腳上蹬着個虎頭鞋,一瞧就和成王府上放置的那一雙出自同一人的手。
蘇太後見蘇雲棠瞧着樓清河發呆,便笑道,“棠兒這是想什麽呢?若是當真喜歡孩子,就跟皇帝生一個去,別跟哀家搶孩子。哀家啊,就河兒這一個寶貝疙瘩跟眼前了,還能添點喜樂。”
蘇太後這句話說得有些悲切,蘇雲棠哎喲了一聲,便逗着老太太,“這哪兒是兒臣想要便有的,兒臣怎麽不希望有個河兒一般的崽子養在跟前。只是沒這個福分,沒福分兒臣只能跟母後搶這個福分了。”
“你啊!”蘇太後拿帕子輕拍了蘇雲棠一下,笑逐顏開。
樓清河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也不說話。直到蘇雲棠蹲下來拍了拍手,說道,“河兒,到母後這裏來。”
樓清河這才晃晃悠悠地一頭紮進蘇雲棠的懷裏。
他個頭不高,甚至比不上還小他兩月的樓清山。但是好在被蘇太後養的宣乎乎的,活脫脫一個小饅頭一般,可愛極了。
樓清河聲音細細的,小聲喚道,“母後。”
蘇雲棠手上使了點勁兒,将樓清河掂了起來,對着蘇太後說道,“比前幾日抱着又沉了些許,這小孩子長身體當真是一天一個模樣。兒臣給他做了些小衣服,回頭叫綠岫送來,這會兒還能穿呢。”
蘇太後趕緊招呼他們娘倆坐下,只說道,“你可快別抱着他了,這孩子胖乎乎的哀家都快抱不住了。棠兒,你可小心些,莫要傷到了腰。”
蘇雲棠抱了一會兒,便有乳母将樓清河帶回去了,就說是大皇子日日的嬉戲時辰到了,不能耽擱。
她有些失笑,只問道,“母後,這河兒日日嬉戲,從不尋個時辰讀書識字的嗎?”
蘇太後卻瞪眼道,“他才多大,習什麽字!皇帝也是哀家這麽養大的,你可瞧着現在可有半點不對?”
蘇雲棠無奈,心中暗道這皇帝哪止有半點不對,是全然不對吧。
只是她心中想着,不敢言語,默默點了點頭,算是應和了蘇太後的話。
打泰康宮出來,蘇雲棠瞧着這天色還早不過巳時,便拐道去瞧瞧青荷小築現在如何了。這名字說是給曹漪修的,可偏偏蘇雲棠卻覺得适合樓清河。
待什麽時候曹氏一門除去,就給樓清河改個小書房,日日對着荷葉連天的,就連讀書都能多了幾分滋味。
還沒到錦鯉池,便見到有些許宮女太監圍着,蘇雲棠趕緊打發了綠岫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