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終章

終章

褚沐柒強忍着吸吸鼻子,掀了被子爬上床。

衛風吟就自動偎了過來,環手抱着她的腰,将臉埋在她胸口。

“睡吧……風吟。”褚沐柒拍着她的背,哄着。

懷裏的人緊緊纏在她身上,雙手将她衣服揪着,指尖微白,揪出淩亂的紋。

“我睡了,沒有人陪,小柒不會想我嗎?”胸口傳來的聲音低低的,藏着濃濃的猶豫和不舍。

褚沐柒拍着她的背,眼角有東西迅速滑落,淹沒在枕頭裏。

“會想的。”她聲音不再顫抖,恢複了些許平穩。

“那我不想睡了。”衛風吟将頭深深埋進她懷裏,像躲着什麽一般。

褚沐柒失笑,看着她難得地鬧着小孩兒脾氣。

“嗯……風吟,那就不睡好了。”她柔聲哄着,拍着她的背卻一直沒停。

衛風吟将身子蜷在她懷裏,滿臉抵抗的倦意,許久之後,還是慢慢阖了眼,手裏一直緊抓着褚沐柒的衣服。

衛風吟消失了。

臨近畢業,褚沐柒代她辦好了各種手續,從此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

可褚沐柒還沒畢業,九年的博士班,剩下的四五年,一邊照顧着熟睡的衛風吟,一邊考好了執業醫師資格證,褚沐柒正式在醫院落了腳。

醫院的生活忙忙碌碌,可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忙得腳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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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的病人,鬧事的病人,信賴的病人,聽話的病人。好相處的上級主治,嚴肅卻溫和的主人。

很多人來來去去,連帶在身邊的實習規培生也個把月就換了一批,和醫生同事在商讨病情的閑暇說說雜話,每天就這麽平淡地過去。

有很多實習生都知道,剛分到大內科有個溫和好相處長得還好看的醫生,每天包飯,笑得溫柔,只是表情總是很淡。

大內科的醫生也都明裏暗裏關注着這個新來的醫生,聽說是柳堯教授的女兒,動心思的人不少,牽線搭橋,或者自己上陣。

盡管被褚沐柒手上的戒指晃花了眼,然而心裏作怪,總不願意面對現實,直到褚沐柒親口承認,每日也準時下班,一分鐘都不在外逗留,直接回家。

衆人扼腕嘆息,抓心撓肝都想知道是何方神聖能将褚沐柒的心栓得這樣死。

只有少數幾個有資歷的老醫生知道一點,每每對褚沐柒,既是欣賞,又是心疼。

“喲,小褚,今天又踩點兒來?”林主任向來嚴肅,可對褚沐柒時,也會偶爾調笑。

小褚,褚沐柒的新稱呼。

介紹名字時,也為了尊重比自己有資歷的老師,只說可以叫自己“小褚”。

“小柒”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叫。

“啊,林主任,”褚沐柒彎了眼,沖他點點頭,“差一點點就才遲到……”

她迅速眨了下眼,一副“沒遲到可不能罵我”的調皮樣,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裏,白大褂空空蕩蕩,瞧着讓人心疼。

衆所周知,褚沐柒絕不遲到一秒,也不會在科室多待半分。她所有的下班時間,都耗在家裏,陪她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嬌妻。

林主任無可奈何地笑笑,讓她趕緊站好,開始交班,沒再多說。

交完班,一夥的實習生一窩蜂擁上來,眼睛亮晶晶的,瞧着褚沐柒揣在兜裏的手機挂外面的的一個q版小人挂墜。

明亮的眼睛,墨黑的長發,張着兩個幼短的手,一副要抱抱的求憐愛表情。

“哇……褚老師,這個挂墜哪裏買的,好可愛。”

“這個小人是誰啊,怎麽沒有見過但是看着好想rua……”

五年本科過去,褚沐柒直接當了了柳堯的研究生,然而身份特殊,柳堯也沒什麽可教的,除了讓她跟門診,其他時候,相當于就是個獨當一面的醫生了。

因着相差不大,也就一兩歲,褚沐柒又一副脾氣溫和的模樣,在一衆實習生裏一向很吃得開。

一一淡笑着拍開實習生伸過來的爪子,褚沐柒愣是一個都沒讓他們碰到。

“碰不得,我媳婦兒給的……”

“噢~”“……”

一陣善意的起哄,褚沐柒笑着讓他們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散了。

衛風吟時睡時醒,偶爾睡上大半個月,才會醒上那麽一兩個小時,大部分時候醒來,褚沐柒都坐在她的床前,笑得溫柔。

偶爾趕上褚沐柒還在上班,她就一個人抱着褚沐柒買給她的q版“柒柒要抱抱”的抱枕,坐在窗臺,看着樓下回來的身影。

有時候能等到褚沐柒回來,開門給她一個溫暖依賴的抱抱,有時候等不到。

等褚沐柒開門,再将在飄窗上又睡過去的她抱回床上。

後來褚沐柒就不許她再等自己,哪怕在沙發上坐呢,飄窗上只有一個軟墊,睡着了,着涼怎麽辦?

可衛風吟眨着一雙清澈委屈的眸子,水汪汪瞪着她看,屢教不改,被褚沐柒逮着說教就要哭給她看似的。

褚沐柒頭疼不已,又心軟又無奈,只好将飄窗給她重新好好布置擴建了一番,讓她能舒服保暖些。

昨天回去,衛風吟強撐着通紅的眼沒有睡,硬要等着她,褚沐柒又氣又心疼,正不知道說她什麽,卻見她揉了揉睜得幹澀的眼,塞給她一個Q版的“風吟要抱抱”挂墜。

“小柒,不要生我的氣。”她揉了揉褚沐柒鼓起來的腮幫,眨眨眼,視線開始模糊,幹脆倒在褚沐柒懷裏睡了。

褚沐柒哪裏還生得了氣。

小挂墜是網上訂做的,定好了時間送上門。

衛風吟醒來的時間那麽少,哪裏有時間親手做。

兩人的結婚紀念日,她也只能送小柒一個小小的挂墜。掙紮着在預定的時間醒來,總算能親手将東西給她,已經是衛風吟能做到的全部。

她怕褚沐柒在外面想她,更怕褚沐柒不想。

褚沐柒将她抱回床上放好,整理妥當,給柳堯說了一聲,又叫了衛家貼身的人過來照顧。

星期五上完班,就收拾了東西,背上必需物品,獨自一人去了雪山。

白茫茫的雪山一望無際,山下正當夏季,可上了山,就只有風雪。

褚沐柒穿了一套火紅的深雪服,戴着白絨絨的耳線帽,背着同色登山包,一頭青絲掩在白耳帽和深雪服之間,一張小臉映着雪色。

按規矩挖了個地窨子,拜了山神,休息一晚,就背着包往深山裏走。

她是什麽都不信的,可這是規矩,她和衛風吟的相遇,衛風吟千萬年的等待,容不得她不信。

三月到六月,是挖參的時候。

她這幾個月常常來這裏,有時候能挖着些“三花”、“二甲子”,運氣好,連“五批葉”也碰到過。

有時候,徹骨的冰冷讓她清醒,行走在茫茫天地裏,頭腦中是漫天風雪,胸腔裏,卻是一團火熱。

她這次在山裏多待了幾天,因為發現了一個神奇的老參——會動。

追着蛛絲馬跡,巡着根須,逃跑了又追上,追上了又逃跑。

背包裏的水食在三天前就已耗盡,口唇幹裂,眼窩深陷,觸手明明應該是冰冷的雪,可感覺卻是一片灼熱。

一片火紅倒在雪地裏,悄無聲息,漸漸被雪覆沒。

一根土黃須抖抖索索,從不遠處雪地裏冒出來,觸須一般在地上點了點,打了個哆嗦,似是有些怕冷。

根根節節的老人參從土裏遁出來,撚了撚自己的須,忍痛一扯,一根莖須就輕飄飄落到雪上,落在那團尚有些許餘溫的東西面前。

見她沒動,小須又被朝前推了推。

老人參搓了搓自己的參幹,又搓下一層參泥堆在地上。

抖了抖,好像更冷了,慢慢又遁進地裏去。

只剩一點尖兒的時候,被一雙悄無聲息的手揪住,冷意從指尖蔓延到整個參體,拼命扭動着,掙紮着往地裏鑽,然而一聲哀嚎之後,寂然不動,被裝進了事先準備好的盒子裏。

一聲悶響之後,盒子蓋得嚴嚴實實。

墨黑的眸子轉動兩下,一片深沉的靜海,毫無情緒。

她站起來,動了動快凍僵的身體,活動了下四肢,也不知道現在是第幾日,動了片刻,慢騰騰朝山下走去。

可她怎麽走不出這片地。

四周風雪交加,視線不好,褚沐柒看不太清。四肢都是僵的,身體熱量消耗不起,她在原地轉着,可眼中平靜,不見絲毫麻木。

寧唯和雲衣偶然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一身火紅的身影,即便穿得再多,仍顯得單薄,白絨絨的帽子襯着毫無血色的臉,幾乎與山頭堆羅的雪融成一個顏色。

火紅的背包看着空了,但四周方正周硬,似是在裏頭裝了個盒子。

雪人一樣的女子背着偌大的包,在方圓百米內漫無目的地轉圈,魔怔了一般。

直到她自己發現不對,才漸漸慢了腳步,停了下來。

“衣姐姐?”寧唯扯着雲衣的衣裳,用眼神詢問着。

比之上次在更衣室的隔牆偶遇,她對雲衣的态度似乎軟和了許多,更依賴,也更溫柔。

雲衣摸摸她的頭,看向在原處打轉的褚沐柒,嘆了一聲,“傷了山間之靈,纏了孽障,怕是走不出來了。”

寧唯低了頭,也不知是為靈物傷心,還是為那女子可惜。

“咦……”雲衣驚呼一聲,拍拍她垂下的腦袋,“唯兒,是她,沒想到,還能有緣見到。”

雲衣記得那雙眼睛,那雙烏黑的,卷了無數靈氣,如同墨一般的眼。

只是許久以前見到時,那人看着另一個形影不離的人,滿眼的柔情似水。如今,卻被這漫天的風雪,染上一層欺霜的冰冷。

她欠她們一個人情,能力範圍內,自然是要幫的,只是不知道另外一個人,有沒有捱過無盡的時光,再次找到她。

寧唯驚訝地看着雲衣翻飛結下的手印,指尖溢出了流光。

片刻之後,褚沐柒動了動眼眸,看見眼前遮蔽的風雪一點點消散,露出視線範圍內的兩個人。

明白過來之後,點點頭,朝兩人走去。

“多謝。”她腳步不停。

她出來這麽久,風吟要擔心了……

“等等,褚沐柒,不記得我們了嗎?”雲衣叫住她。

寧唯對這個名字也還有印象,當初,一度覺得她是個壞人來着。

她好奇地上下打量,許多年不見,她像是變了,又像是沒有變。

褚沐柒目光在雲衣和寧唯臉上凝了凝,壓在深處的記憶翻出一個角落。

“啊……是你們,”她再次點頭致意,又側了身準備走,“抱歉,我妻子還在家等我。”

雲衣看着她要走掉的身影又忽然轉回來,像是想起了什麽,幽黑的眼裏竟溢出一抹神采。

她剛剛說,她的妻子這麽說,衛風吟找到她了……

她心裏好像松了一口氣,湧上許多慶幸。

她看着褚沐柒從包裏撈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帶着些許小心問道。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你能回答我,這個東西,不知道對我妻子目前的狀況有沒有用?”

衛風吟睜開眼的時候,褚沐柒抱着她睡得正香。

有好些日子沒看見她,衛風吟心裏忐忑得厲害。

她瞧着又瘦了許多,閉着眼的時候也皺着眉,膚色蒼白如紙,看着脆弱又疲憊。

讓她甚至有些不敢觸碰。

她擡了擡手,還沒落上去,眼前那雙烏黑的眸就已經睜開,拉了她的手覆在臉上,溫熱的,又好像還沁着一層涼意。

“……小柒,去了哪裏?”她撫着她凹下去的臉頰,心裏疼得像刀絞。

褚沐柒沒回答她,只是出聲問着,“感覺好些了嗎?有沒有比以前精神許多?”

衛風吟愣了下,閉眼再睜開,細細感受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困惑,可她不想讓褚沐柒失望,囫囵點了點頭,“嗯……好像有好一點。”

褚沐柒抱着她沒有說話,拍着她的背,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衛風吟遂也同她溫情對視着,舍不得閉了眼。

本來這樣沉默的對視,除了讓人眼睛幹澀疲憊,還會讓人倦意上湧,只想睡覺,尤其對于本就精神不濟的衛風吟。

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衛風吟還沒睡着。

“小……小柒,”她聲音裏有輕微的顫抖,“我,我還沒睡……”

褚沐柒看着她笑,不說話。

平常衛風吟能堅持最久的,也就是兩個半小時的樣子。

看褚沐柒沒有說話,她将臉埋在褚沐柒的頸窩裏,低聲問着,“小柒,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嗎?”

頸窩裏,溫順的睫毛撲閃而過,刷下一層沁涼的冷意。

“啊……”褚沐柒拍着她的背,笑得溫柔,“我去挖了一顆千年人參。”

衛風吟虧空了千萬年,大補又藥性溫和的人參,卻是正好。

衛風吟小臉憋得通紅,激動之餘,又慢慢冷靜下來,伸了手,一點點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摸索。

人參,更何況是千年人參,哪裏可能這麽輕易得到。

“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小柒……不許瞞着我……讓我看看……”她胡亂摸索着,眼圈慢慢透了層紅。

褚沐柒任她摸了許久,等她确認好了,才輕笑着按住她的手,“我沒事,我沒事,風吟……”

可衛風吟擡起頭來,金豆豆吧嗒吧嗒順着臉頰掉。

她的小柒,好瘦……

“亂講,怎麽可能沒事……”她擡手抹了一把臉,抹得小臉都花了,“到底是哪裏受了傷,再騙我我要生氣了……”

褚沐柒止不住地笑,挨着她的胸腔都在悶顫,替她抹了一把臉,笑着,“我真沒事,我就非得有事嗎?”

衛風吟咬着唇,耳朵通紅,哪裏肯信。

千年人參,都是成了靈的……

褚沐柒聽得哈哈大笑,将她的眼淚擦幹淨了,湊到她耳邊調笑着,“風吟難道不知道,建國以後都不許成精了嗎?”

“你……”衛風吟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又被她耍了,惱着輕輕拍了下她。

倒也确定,褚沐柒應該是真的沒事。

“哎喲——”褚沐柒捂着臉,滿臉委屈,“你打我……”

衛風吟傻了眼,看着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急忙開口,“我沒有……”

然後她就不可置信地看着褚沐柒捂着臉在她旁邊打滾,委屈巴巴地控訴着她,“嗚嗚嗚,你打我,人家辛辛苦苦去挖那個醜了吧唧的老人參,你醒來就打我……”

她裹得像個球一樣在旁邊滾來滾去,衛風吟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想她想得厲害。

心虛地将手藏到背後,咬着唇小聲解釋着,“我不是故意的……”

誰讓她戲弄她……

褚沐柒将戲演得差不多了,裹着被子停下來,看着她笑,“我知道啦……”

眼眸彎彎,黑瞳晶亮。

衛風吟低下頭去,在她柔軟的嘴唇上印了一下,輕柔無比,如珍似寶。

“小柒……”

褚沐柒眨眨眼,掙紮着從被子裏滾出來,伸手将她摟進懷裏,表情萬分糾結,“風吟……剛醒來,身子受不住的,咱別折騰了。”

她疼惜不已,弄得衛風吟尴尬得臉上又湧上一股燙意。

她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啊……

她看着褚沐柒戲谑的臉,紅着臉将她推着往後一倒,佯作兇狠,下嘴時卻是又輕又柔,配合着要伸手去拉衣服,“怎麽……勾不動你了是不是?”

她心疼地親着褚沐柒薄潤的唇,消瘦的臉頰上都還沁着冰雪的涼意。

她眼睛很熱,可她不敢再哭。

褚沐柒任她親着,抱着她,心裏就已經異常滿足。

做自然是不會做的,兩人都有着顧忌,相擁着在床上卧了許久。

褚沐柒拉着衛風吟下了床,帶着她到廚房親手做了飯,全程如膠似漆,黏乎在一起,舍不得放開。

安安靜靜抱着她吃了頓飯,吃完了,連碗也懶得洗,抱着她坐到沙發上,給她講這些日子她經歷的事。

畢業照裏大家甩帽子的時候角落裏缺了一個身影,一套空落落的學士服,被堆在角落……

褚沐柒本科畢業後進了醫院,一邊上班,一邊讀研,一邊考了執醫。

醫院裏的老師都很照顧她,也許是因為柳堯,也許是肯定她的能力。

她明明戴了婚戒,可還是有人給她介紹對象……

她後來經常會笑,一想起衛風吟乖乖躺在床上等她的樣子,被她教訓淚眼汪汪跟她裝可憐的樣子。

也因為這樣,那群實習生都不怕她,跟她開開玩玩,沒大沒小,甚至還有一兩個敢打她的主意……

岳父衛峥嵘每周會過來看她,同柳堯約着一起,其實這倆人只是想折騰她吃她做的飯,在衛風吟床前站一會兒就離開了……

褚沐柒嘟着嘴哼哼唧唧,叽叽歪歪,在衛風吟身上拱來拱去,“你瞧,他們哪有我疼你……”

衛風吟聽得眼裏盛滿了笑意,一雙眸子清清柔柔,剔透發亮,揉着碎光,點頭應和着,“嗯,小柒最疼我了……”

她悄悄撇了臉,将淚水默默隐去。

褚沐柒抱着她說了許久的話,趁着剛到傍晚,帶着她出去逛了逛。

帶她回了學校,在夜晚的和風裏漫步操場草坪;帶她回了衛家,在外面遠遠看着衛宅裏慢慢生活的人們;帶她去了游樂園,在熙攘的人群中回味當初的游玩經歷……

衛風吟被她牽着走在身後,落後半步踩着她晃動的影子。

“小柒……”她扯了扯褚沐柒的手,終究是抵不住襲來的困倦。

天色漸晚,她有些累了。

褚沐柒看着她難受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擠出了淚,溫柔笑着摸摸她的頭,矮了身,在她面前蹲下去。

“背我們風吟寶寶回家……”

風吟寶寶擡手掩住了哈欠,困倦地趴到她背上。

兩人微微颠簸地走着,衛風吟下巴點點褚沐柒的肩,輕聲問着,“小柒,我睜開眼還能再見到你麽?”

褚沐柒笑笑,“傻風吟,當然能啊,千年人參都讓你吃了,等再睜眼,你就是個千年小妖精了……”

她打趣着,沉默了會兒,又問道,“明天早上想吃什麽,保證讓風吟起來就能吃到。”

衛風吟揉着眼想了想,道,“想吃糖醋排骨、玉米山藥蓮藕湯、紅燒醋魚、粉絲蝦仁……”

褚沐柒又開始笑,“你這是早飯嗎?中午還吃不吃了?”

“我不管……還要吃滿漢全席……”她氣呼呼蹬了蹬腿兒,腦袋低伏着,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

“小柒……你等我……我會醒過來的,”冰涼的液體順着滾落耳邊,再順着褚沐柒的臉頰流下,“小柒,我愛你……”

褚沐柒頓了頓,另有兩行液體順着滑落進脖子裏,“啊……我也愛你,風吟……好愛好愛……”

褚沐柒眨眨眼,将眼睫上挂着的淚珠眨落,聽着背後漸漸安靜下來的聲音,擡頭順着昏黃的燈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公寓,慢慢轉了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你能回答我,這個東西,不知道對我妻子目前的狀況有沒有用?”

雲衣伸手接過她遞來的盒子,迅速打開看了一眼。

沒有想到,這個時代,還有千年人參……

她默默嘆息一聲,将盒子遞了回去。

千萬年的消耗,自然是能用這千年人參的靈氣來恢複的。

可不管怎麽恢複,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服用之後,或許十年、二十年,或許五十、上百年,能大大縮短衛風吟恢複的時間,可眼前這個人……

她擡頭看着睜着烏黑眼眸動也不動的女子。

……她能等得起麽?

褚沐柒沉默着收回盒子,“多謝,也就是說有用,是吧……”

她點點頭,沒什麽表情地再次往回走。

“等等。”雲衣暗嘆着再次叫住她,“如果你想等她,我有一個法子……”

衛風吟在那片虛空裏熬了那麽久,只是幾十上百年,這個女子,她不信她會做不到。

雲衣和寧唯坐在家裏溫聲低語,一邊等着客人的來臨。

“叮咚——”

門鈴響起,雲衣沉默了片刻,起身開了門,将背着昏睡的玉人兒的褚沐柒讓進來。

幾人在桌前一一坐好,褚沐柒整理了下衛風吟的柔順的墨發,替她理好了衣領,才終于正過身,看着擺在桌上的一根土黃色根須和一撮參泥。

她不需要等那麽久,這些東西,夠她消耗到衛風吟醒來的那一刻。

“你想好了,百年的孤寂,不是那麽好熬的。”

褚沐柒沒有擡眼,伸手将參泥和參須倒進口中,細細嚼了兩下,咽進喉中。

她側頭看了看熟睡中的衛風吟,肌膚清透,臉頰酡紅,睡得正酣,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風吟,她說,百年的孤寂,不是那麽好熬的呢……

她最後一次俯身親了親衛風吟的臉頰,溫柔眷戀。

“有勞了。”她朝對面的女子點頭。

手指翻飛結着繁複的印,柔和的光逐漸擴散,将桌前的兩人籠罩,幾息之後,面前再沒有那兩名女子的身影。

雲衣拍拍寧唯的頭,看着她眼中浮起的悲傷,輕輕搖頭,俯身安撫着,“唯兒,她們的未來不在這裏。”

寧唯點點頭。

一百五十年後,某處的虛空靜止。

柔和的光芒四溢,照亮這一方沉睡的美人。

柔順的墨發鋪散在胸口,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幾個輕柔的紅唇翕動,她睜開眼,看清了面前溫柔看着她笑的女子。

她容顏未改,肌膚白皙,青絲微揚,烏眸流光。

只是她眨眨眼,仍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似在驚訝,怎麽這次的幻覺能維持這樣久。

眼前那雙朝思暮想的清眸靜靜地盯着她看,似也在确認她的真假……

衛風吟想了無數次,在千千萬萬個日夜裏,眨眨眼,褚沐柒就會出現在她面前,彎着眸子對她撒嬌耍賴。

可一日日過去,仍是那片亘古不變的浩渺星空。

褚沐柒再次眨眨眼,驚訝地發現那雙眸子由朦胧漸漸變得清澈,仿佛一個睡醒之人思維漸漸清楚。

直到胸前衣領驀然被拽住,一股大力扯着她壓到面前睜着眼的人兒身上。

她看見衛風吟紅着眼圈,梨花帶雨地咬着唇,捶着她的肩,“騙子,我的糖醋排骨、山藥蓮藕湯呢……”

來不及狂喜和玩笑,漫天的柔光一蕩而過,褚沐柒被兇狠地揪着衣領,同衛風吟跌落在雲衣家的客廳地板上。

彼時雲衣正抓着寧唯纖細的腳踝,兩個女子俱是滿臉緋紅,忽然“咚”的一聲悶響,驚得雲衣差些受不住力傷了身下的人兒。

抑住滿腔的憤怒和憋屈,雲衣迅速回頭看了一眼,伸手将寧唯快速地整理好,起身朝那對突然跌落地不速之客走去。

地上的墨發女子長發披肩,幾縷自肩頭垂落,拂到身下呆呆望着她的女子臉上。

那雪玉一樣的人兒眼圈透紅,一副受了欺負的可憐樣兒,偏還兇狠地揪着身下女子的衣領,一手,卻萬分小心地墊在她的腰下。

“咳……”雲衣出聲提醒一下旁若無人的兩人,“勞駕,能不能換個地方,吓到我家小朋友了。”

——(最後的最後)

天上懸浮着的無人汽車四處飄蕩,在将将要碰上之時又險險錯開。

一輛黑色轎車平穩地懸在17樓的窗門處,打開門,從裏頭下來一個清盈纖細的身影。

細長的腿穩穩站在突出的臺階上,一轉身,又朝裏頭俯身伸出了手,“衛小泠,不許賴着你柒姐姐,來風吟姐姐這裏!”

裏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水汪着眼,伸着嫩生生的手圈住裏頭那人的脖子,更往她懷裏縮了縮。

撥浪鼓一般搖着頭,嬰兒肥的小臉也輕輕抖動,“不要嘛,就要柒姐姐,待會兒再要風吟姐姐抱。”

褚沐柒彎着眼,在小女孩臉上吧唧一口,“小泠乖,柒姐姐抱着,我女兒最可愛了。”

“褚沐柒!”衛風吟瞪着裏頭抱着女兒不撒手的人,咬了咬紅潤的唇瓣。

衛小泠最可愛,那她呢……

她看着褚沐柒被占據得滿滿的懷抱,心裏一陣空落。

聽着媳婦兒要着惱的聲音,褚沐柒慌了神,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可憐兮兮地跟懷裏的小泠寶寶求助。

“小泠,你說這世界上誰最可愛?”

小家夥看了眼車門前站着的撒着嬌的媽媽,又看了眼抱着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媽媽,轉了轉清澈無邪的眼珠,吸着胖乎乎的手指。

“小泠寶寶最可愛——”

又伸出黏着口水濕噠噠的手去拉衛風吟,“風吟姐姐最漂釀——”

又勾着褚沐柒的脖子,“柒姐姐最溫油——”

“噗哧!”衛風吟彎腰笑出聲,伸指點了點缺了牙的小寶寶,“鬼靈精!”

她笑着輕斥,明明長了張和她如此相像的臉,這性子卻是像極了褚沐柒。

說來,當初為了糾結讓小寶寶叫她倆什麽好,兩人商量了許久都覺得不滿意。

各家都有各家的愛稱,可兩人都對“媽媽”這個稱呼情有獨鐘,然而不好區分,寶寶也還沒開始講話,也就一直擱置着。

結果某日吮着腳趾的小寶寶窩在嬰兒車裏,聽着兩人“柒……”“風吟……”的叫着,漸漸放下了啃得正香的小腳丫。

“西西……“她咿呀叫着,因着牙口沒長全,口齒不怎麽清晰。

正低聲下氣跟媳婦兒道歉的褚沐柒驀然僵了身子,一雙烏黑的眼睛睜得溜圓。

“哄……一……”兩個不同的音節對她來說如此拗口,她出了個聲,幼嫩的小嘴兒倏忽吐了個泡泡。

氣得臉漲得通紅的衛風吟忽然愣住,同樣清淺的眼眸轉過來将她盯住。

前一刻還暗潮洶湧的兩人一瞬間都忘記了吵鬧,看着一個勁兒吐泡泡的小寶寶出神。

“小……小柒……”衛風吟戳了戳同樣呆立一旁的人,“她剛剛,叫我了?”

褚沐柒吶吶地點點頭,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啊……啊,好像是……”

說完又戳了戳衛風吟,“她好像……也叫我了……”

“嗯……”

兩人同時沉默了。

鑒于小寶寶既然叫了就不太好改口,要是在兩人的名字後面再加個“媽媽”讓小寶寶叫,總覺得有那麽些不正經。

于是兩個為老不尊的人決定亂了個輩兒,讓小寶寶叫“姐姐”。

于是一切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衛小泠吸着手指搖搖晃晃走到坐在地毯上的衛風吟面前,奶香味的小身子朝這邊一倒,“咯咯”笑了起來。

“要……風吟姐姐親親。”

衛風吟嘟着嘴将她抱進懷裏,“才不給,剛剛還不要風吟姐姐抱。”

小寶寶歪着頭,似懂非懂,又把臉湊過去,奶聲奶氣,口齒不清地說,“要漂釀姐姐……親親。”

“吧唧”一口,衛風吟抿着唇親在她胖嘟嘟的臉頰上。

又看她搖搖晃晃,走到一邊故意噘着嘴表現得不樂意的褚沐柒身邊,咬着手指湊過一張嬰兒肥的小臉。

“柒……姐姐也要。”

她像極了小N多圈的衛風吟,臉頰胖乎乎地,又異常可愛。

“嘛——”褚沐柒很快笑開了臉,爽快地給她印了個章。

衛風吟看着一大一小兩個人玩鬧着滾在地毯上,心裏像塞了個軟糯香甜的團子。

她淺淺笑着,為這樣柔軟美好的日子。

她的小鬼靈精,還知道不能厚此薄彼……

褚沐柒一把将她抱在懷裏,低頭啄着她的細頸,抱着她朝卧室走去。

“在想什麽……嗯”

不知不覺,小寶寶已經鬧夠了睡下,室內忽然安靜,衛風吟看着投在她臉上柔和變幻的陽光,同她交換了一個溫存的吻。

“沒什麽……”她搖搖頭。

褚沐柒低頭朝她挑了挑眉,加快了腳步,“那我們回床上去小衛泠一會兒又該醒了……”

她低頭啃.咬着衛風吟細嫩的耳朵,滿意地看着它由白嫩變得透粉。衛風吟低.喘着,沒好氣捶了她一下。

“不正經……”

半小時後,睡醒了的衛小朋友揉着惺忪的眼睛,搖搖晃晃走到緊閉的門前,胖乎乎的小手拍着門。

“姐姐、你們……在裏面嗎?”

卧室裏,衛風吟咬着唇捶着褚沐柒的肩,“快點……小泠醒了……”

“好……好,馬上,風吟再緩緩……”

“咚”的一聲,門口傳來額頭砸門的聲音,吃痛的小朋友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嚎啕大哭。

“姐姐……姐姐……哇……”

“哎呀!”褚沐柒一聲痛呼,正揉着屁股,就瞧見狠心将她踹下床的媳婦兒揪着淩亂的領口,喘着氣急沖沖開了門,俯身将軟軟的小挂件兒抱起來,低聲哄着。

啊……這小祖宗!

她疼得龇牙咧嘴,也沒見衛風吟來哄她。

哼!晚上再跟衛風吟算賬!

收拾了站起來,也屁颠屁颠湊過去哄小祖宗了。

(全文完)

熬夜完結了,這本有很多不足,也鴿了大家很多次,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看,總之,謝謝大家的支持和陪伴,愛你們,也永遠愛風吟,愛小柒。

全訂的小可愛們,評下分呗謝謝~

最後,帶一下預收——

設定:古風ABO,乾元*坤澤,每月有幾日雨露期(根據各人體質持續時間不同),雨露期會散發信引

安夕十七歲了,小嬌花到了可以摘取的年齡,

各路乾元美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動

紛紛砸來的爛桃花讓安夕頭疼不已,

更讓那個從小對她千嬌百寵的溫泠姐姐陷入了狂躁

爛桃花1:

某官家小姐借着抹香膏的名義執起安夕的手,看着猶豫着要拒絕的安夕,眸光百轉千回

“安夕妹妹,天冷了,燥得慌,姐姐幫你抹些香膏……”

“咔嚓”一聲——挨着安夕的那只手應聲骨折

溫泠握住安夕的手,手心滾燙似火

垂眸問着,“她有沒有碰到你?”

安夕額角一跳,瑟縮着抽回自己的手,柔柔地搖着頭

爛桃花2:

某潇灑張揚世女策馬而來,一俯身便将安夕抄上馬來

“安夕看着太過柔弱了些,讓姐姐教你騎馬兜風……”

一陣噼裏啪啦的悶響,世女連人帶馬被揍得翻不了身

溫泠将懷中人兒穩穩抱住,懷抱溫柔,心跳卻劇烈

“她有沒有輕薄你?”她咬了牙狠聲道

安夕心頭一顫,輕輕掙開她的懷抱,“不曾。”

溫泠低頭看着空落落的懷抱,看着那人兒沉默着退後

忽然綻了唇角笑意,輕柔缱绻,宛若風中春花

溫聲道,“安夕莫怕,我明日便去向母後請旨……”

“溫泠姐姐——”

安夕出聲打斷她,“我要議親了。”

她眼眸平靜,輕輕巧巧幾個字,便讓溫泠的笑意瞬間凝固。

直到議親前夕,安夕被那鋪天蓋地的信引氣味壓得渾身無力,被抱着一步步走向床邊

素來柔和的溫泠醉眼朦胧地瞧着她,紅唇輕啓,說出的話卻讓她渾身發涼

“安夕,容你逃避了這麽多年……我已等得夠了——”

她垂眸看着她,眸中盛着冷意

——“你以為,你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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