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淪陷
淪陷
上京城南下,不能走郦都那條路,只能走另一邊。
周翊然與蕭中貳皺着眉頭看向拿出越國城池地圖的江知渺,均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盯着她在地圖上指點了半晌,周翊然這才頗為小心地問道。
“恩公,如何?可找到路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恩公竟然是不識路的,雖然他也常年在上京城,對越國城池雖然不算太過于了解,但也不至于要拿出圖紙出來指點路線……
江知渺秀氣的眉頭微皺,“啧”了一聲之後,又不解地“嘶”了一聲,“看來,只能走這條路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落在牛皮卷色的圖紙上,更顯得修長好看,緩慢移動,從上京城的地點,移到了另一邊。
“瀾都。”她說。
南下,第一個經過的,就是瀾都。
但上京城淪陷,瀾都是最近的,估計也兇多吉少,瀾都與之相隔十多裏路,他們又沒有馬匹,只能徒步過去,估計到了那裏,也差不多需要修整天黑了。
去瀾都,總比在外留宿的好。
都城裏終會有屋子躲避怪物,不至于在外面風餐露宿,一覺醒來淪落至怪物口腹之中都說不定。
決定好了便出發,白日裏帶着食物徒步,倒尚且有些喘息,偏偏他們幾個都不是經常出門的主兒,也不知去往瀾都的近路,只能在圖紙上順着官道前行,走走停停一個上午,周翊然便粗喘着扶着樹幹坐了下去。
纨绔公子額頭都是細汗,之前他都是坐馬車出行,什麽時候走過這麽多路啊?
江知渺氣息還算平穩,今日天氣不算太熱,走走停停喝着水也還能夠堅持堅持,雙手叉着腰皺着眉頭看向周翊然,她在心裏思索着對策。
偏頭看向蕭中貳,“你呢?感覺怎麽樣?”
蕭中貳彎曲的身體瞬間筆直,自信道,“本公子沒事!”
周翊然猛一挑眉,他怎麽沒看出來是一副沒事樣?
目光又觸及周翊然身後的家丁,江知渺說出了心裏的想法,“這樣,我和他先走,你們休息好後在後面追即可,不過盡量在天黑前到瀾都。”
這話一出,周翊然瞬間暴起。
“恩公,你不會是要丢下我吧!”
江知渺扶了扶額,“應該不算,只是讓你趕緊追上來,畢竟如今你這模樣,也走不了。”
周翊然有些委屈地盯着她,“那你等等我”的字眼兒在喉嚨裏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他想繼續走的,但這身體屬實是有些不争氣,猛嘆了口氣點頭,“好,那你們走慢點!”
說完,失落地坐在樹下。
江知渺抿唇笑了笑,但也沒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他雖然人多又有食物武力傍身,但按照他這個速度,若是耽擱下去,恐怕在天黑之前都到不了瀾都。
江知渺知道自己不是心懷慈悲的人,她也不可能為了這麽一個人,讓自己也陷入險境,頂多替他做個引路人,看看前方的路是如何走的。
蕭中貳秉着一口氣,緊緊跟在江知渺身旁,随即腳下生風,快步道,“江姑娘,我們快些走!”
說完,又怕她不懂他的意思,解釋了一句。
“瀾都還有十裏路,若按這個腳程,今日恐怕真到不了瀾都,周翊然有家丁侍衛保護不會出事,但我們赤手空拳地就危險了。”
他的話不無道理,再加上他早先就知曉瀾都的距離,江知渺凝了他幾眼,沒有反駁,快步走了起來。
路上又喝了水,越靠近瀾都,唇幹澀的也越快,一路上,水囊都空了幾個,走走停停,終于在太陽落山之前,走到了瀾都。
看着前方一片狼藉的城門,蕭中貳仿佛看到了絕望的路,“不是吧?瀾都成這樣了?”他欲哭無淚地晃了晃手中空蕩蕩的水囊。
江知渺心神微凜,瀾都和上京城近,會成這樣,也是意料之內。
身形微側,她眸光流轉,瞥向了身後暗下來一望無際的官道,“如今,只能祝他好運了。”
白天他們一路走來并沒有太多的危險,但晚上就不一定了。
兩人往瀾都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在他們身後的林子裏,荊江從暗處走了出來,一只眼瞥向城門口四處游蕩的喪屍,竹葉放至唇邊,悠揚地吹了起來,樂聲尖銳,在空蕩靜谧的黑夜尤為明顯。
城門口的些許喪屍,在聽到這道聲音後,一半緩慢地轉身遠離瀾都,另一半則不受控制地繼續往瀾都裏面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收回竹葉,他歪了歪頭,像是有目的性地朝着瀾都城走去。
聽到樂聲時,江知渺與蕭中貳已經找到了一處還算完好無損的屋子,院內雜草叢生,鮮血四化作一灘,但并未看到屍體,只是空氣中彌漫着腥臭味。
兩人警惕地四處查看了一番,這屋子周遭都有些雜亂,但依稀只能看到血跡,卻沒有發現屍體。
回到屋內,兩人關上屋門,用東西将門堵住,在暗處燒了火,屋子與廚房相連,蕭中貳拿着水囊進去,再出來時,眸光已經變得溫潤。
“江姑娘,明日的水已經備好了。”
聲音清朗,與蕭中貳的膩腔尤為不同。
江知渺擡眸,“蕭中郎。”
男人颔首,在她身側坐下,拿出了身上的幹糧與餅子遞了過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的食物,恐怕支撐不了我們到南邊。”
江知渺點頭,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喃喃道,“越靠近南邊,想來野菜會比較多,不如帶個鍋與一些香料,邊趕路邊做吃的,白日裏也不至于這般只吃這些幹糧。”
蕭中郎眉眼一蹙,閃過幾分詫異,不太确定道。
“江姑娘會做野菜湯?”
江知渺斂眉,凝視着他聳肩笑,“不會。”
蕭中郎瞬間失笑。
卻又聽到她道,“想來應該不難,能吃就行。”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卻又贊同的點點頭,“江姑娘若是不會,蕭某倒是可以試試。”
江知渺一愣,擡眸看他,“白天你能出來做飯?”
“……”蕭中郎一噎,的确,這倒是個問題,他那個弟弟是完全不會做飯的……
氣氛頓時有些尴尬,江知渺目光轉移,打量着四周,找了另一個話題,“你害怕嗎?”
“嗯?”蕭中郎沒聽懂她的意思。
江知渺吃完幹糧站起身來,将腰間的佩劍穩了穩,“這瀾都有些古怪,我們一路走來只看到血跡,并未看到屍體與怪物,城池雖然沒有上京大,但不至于一具屍體都沒有。”
蕭中郎頃刻間會意,“江姑娘的意思是……晚上出去瞧瞧?”
四目相對,蕭中郎點了點頭,緊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也好,蕭某倒是不怕,只是恐會拖姑娘後腿。”
江知渺淡笑,舀來水将火堆熄滅,打開屋門走了出去,瀾都的夜晚一片寂靜,山谷吹來的風到身上有些涼嗖嗖的。
地面的血跡接近幹涸,但撲鼻而來的腥臭味還是讓人鼻尖刺痛,眼淚都幾乎被熏出來,蕭中郎捂住口鼻,聲音帶着遲疑。
“阿渺,這瀾都是一座死城?”
突如其來的稱呼改變讓江知渺有一瞬間的恍惚,她腳步微頓,看向了清隽臉龐的蕭中郎,凝視他些許,眸光微微閃爍,又緩緩移開目光,及人高的野草從手腕拂過,帶着輕微的癢意。
“只有鮮血,沒有屍體,确實像一座死城。”
出了屋子,一路往城中走,周遭的店鋪攤販都被打翻在地,足以看出瀾都的百姓都經歷了什麽。
攤販之下,懸挂着一把搖搖欲墜的大刀,刀身鮮血淋漓,從上至下地滑落,凝聚在刀尖,一下一下的滴落在血水中,化開圈圈紅色漣漪。
指尖收攏,江知渺摩挲着溫熱的鮮血,心念微動,“剛死不久,可屍體去哪兒了?”
“阿渺,看這邊!”
蕭中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知渺轉身順着他尖端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地面上,順着瀾都城中路面而去,有斷斷續續的血跡往裏面延伸,往回看,正巧是從這把大刀下開始。
江知渺瞳孔微縮,擡眸間與蕭中郎倉惶對視,不約而同地順着地面的血跡追了過去。
鮮血往正中的方向走了幾百米,忽然轉向了右側的巷口,随即便消失不見,最後的血跡化作一灘,停在了緊閉的屋門前。
兩人腳步一頓,擡頭看向了迎面的牌匾。
“歸魂客棧?”
呢喃的聲音伴随着這客棧的名字,讓人頓覺毛骨悚然,江知渺不自覺握緊了劍柄,正欲推門而入,卻驀地聽到愈發靠近的腳步聲,頃刻間欲蕭中郎目光撞上,臉色驟然一變。
滴滿血跡的屋門前,一左一右走來兩人。
身着動物皮裘,濃眉入鬓,一雙渾濁兇狠的三角眼,嘴裏叼着一根野草,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身上各自扛着一把大刀,瞬間停在了屋門前。
一個人皺着眉頭狠狠罵到,“老三幹活未免也太疏忽了,這血都沒擦掉?”
另一個人也贊同的附和,“對對對,雖然瀾都沒人了,但萬一外面有人進來,看到了這個,豈不是暴露了!”
“你,擦掉。”
那人朝他推了推,後者點頭,從雜草叢生的草叢走來,在一處破舊的桌子前蹲下,地上抓了一把土走過去,瞬間丢到了血跡上,誰知卻受到了另一個人一栗子。
“蠢貨!拿這個不是一樣暴露了嗎!”
被打的那人捂着頭有些無語,“那……我們拿什麽?”
前者幾乎被氣的沒話說,“拿東西擦掉蠢貨!沒擦幹淨不準進來吃肉!”
說完,惡狠狠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砰”的一聲将門關上了。
“拿什麽東西擦掉?總不可能用我的衣服擦吧?”
餘下那人摸了摸被打的頭,正愁怎麽将血跡擦掉,四處走了走,又将目光頃刻間放在了長得極高的雜草前,“有了,用草擦不就行了?”
他沾沾自喜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而在這些雜草身後的破桌下,江知渺與蕭中郎正蹲在那兒,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手心逐漸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