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淪陷

淪陷

江知渺回頭,卻看到原本拿着兩塊肉的男人冷臉走了過來,目光如毒一般盯着眼前被下了軟筋散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眼睛像是一條毒蛇,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老三,你什麽意思?”

“是你下的毒?剛才的肉……”

大哥面色鐵青,掐着自己的脖子就想吐出來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沒用的。”老三踱步走上前來,語氣冰冷。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大哥,一改之前的谄媚模樣,冷笑地蹲下身來,盯着大哥無能為力的模樣,面上卻沒有半分痛快,反而還愈發憤恨起來。

江知渺後退了一步,立刻上前去查看蕭中郎的情況,好在并沒有受傷。

大哥跌跌撞撞地想支撐着身體站起來,卻發現沒有任何的力氣,“為……什麽?老子明明對你……”這麽好!

老三一聲冷笑,将那還沒吃完的羊腿提了過來,直接甩在了他的身上,“為什麽?你好好看看這個!”

地上的老大匍匐在地,盯着被丢過來的羊腿,瞬間明白了一切。

“那個人是……”

“對!”老三聲音突然哽咽,抱着頭痛哭流涕,“對,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們怎麽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盯着他的模樣,突然仰頭笑出了聲。

老三眉心一凜,像是頃刻間怒意充腦,握緊手中的匕首,不由分說朝着地上癱軟狂笑的大哥刺了過去,噗呲一聲,鮮血飚出。

不夠,還不夠!

老三手上的動作不停,雙目猩紅,老大在他的動作下已經逐漸失去掙紮沒了聲息,雙眼瞪大,怒目圓睜,死了依舊是不甘心。

眼前的鮮紅似乎更能夠激起他的血恨,老三足足拿着匕首刺了上百下,直到老大的胸口前腹已經血肉模糊,內髒随着他的動作牽扯而出之後,他這才慢慢停下手上的動作,猛地喘着一口氣,剎那間癱軟匍匐在地,像一只死狗一樣張大嘴喘息。

江知渺與蕭中郎站在身後,眉頭緊皺,但卻一句話也沒說。

親手将自己的親人,送到別人的手上。

這幾乎是世間最難以忍受的酷刑。

“哈哈哈……報仇了!報仇了!”

老三躺在地上暢快地笑出了聲,溫熱的血液已經在他臉上變得冰冷,可笑着笑着,眼淚卻順着臉龐流落,他痛苦地抱着頭,大哭了起來,哭聲凄厲非常,讓人心生憐憫。

江知渺與蕭中郎對視了一眼,均朝他走了過去。

嗫嚅了半晌,蕭中郎才問出聲,“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哭聲停止,老三擡起頭來,盯着他眸中迸出陰狠,随即又偏過頭,聲音輕飄飄地,盯着那挂在那兒的羊腿,“沒有了……死了,都死了!因為這該死的怪物,都變成了怪物,我唯一的妹妹,也被……”

亂世的人性根本不能用之前的眼光來判斷,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會藏着一顆怎樣的心。

人是這世上最會僞裝的生物。

如何避免?

或許,只能遠離……

江知渺張了張嘴,還想說些安慰的話,卻見老三已經收拾好情緒,“你們走吧,我想送妹妹最後一程。”

他站起身來,“我不想殺你們的。”說完,走到了火堆前。

江知渺抿了抿唇,盯着他的背影,“你知道江南大拜嗎?”

這話一出,蕭中郎與老三瞳孔都是一縮。

拿着匕首的手一頓,老三直起身來,目光複雜地看向江知渺,他仔細打量着她,眉頭緊皺,斟酌再三,卻只憋出一句勸說來。

“這個東西……姑娘還是別沾邊的好。”

什麽意思?

江知渺沒有聽懂,還想問什麽,卻見老三已經不願再說,蕭中郎也帶着她走了出去,黑夜又恢複了之前的靜谧,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兩人剛出院門,卻猛地聽到身後傳來烈火燃燒的聲音,原本寂靜的屋舍,已經被紅焱焱的火光席卷,江知渺瞳孔緊縮,“老三還在裏面!”

蕭中郎站在原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可能,這就是他放的。”

空氣中瞬間只剩下在臉龐閃耀的火光,以及在夜色中噼裏啪啦的燃燒聲,江知渺停下了動作,盯着眼前愈發旺盛的火苗有些出神。

的确,他的家人都死了。

要保護的所有人都死了,這個世上,他已經沒有想保護的人了。

眸光微微閃爍,她的腦海中,似想到了什麽,如今越國這樣的人還有很多,親人被感染變成怪物,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她嘆了口氣,似是在頃刻間下定了什麽決心,随即轉過身,走了出去,蕭中郎見她不語,略微擔憂地快步跟了上來。

“阿渺為何會問他江南大拜的事?”

江知渺:“這行人身上都帶着一些東西,看向像江南那邊的,我便随意一問。”

她穩了穩腰間的佩劍,神色變得逐漸凝重,愈發幽深的夜色讓人心生畏懼,眼前空蕩蕩的巷口道路,像一只深淵巨口,幾乎将他們全部吞噬。

蕭中郎心中有了計較,但并未繼續問下去,反而來到了她的身側,轉移話題,“阿渺在想什麽?”

“我在想……周遭如今都是怪物,這越國還有多少存活下來的人?”

也不知道江參他們如何了,原主她爹是個富有的,可縱使家財萬貫,在如今的形勢下,恐怕都買不到什麽東西。

還有上次匆匆分離的江淮南,傷也不知好了沒有,腦海中,竟是想起了裴懷景。

思緒微收,她下意識地去拿放在身上的白襦巾,卻發覺空空蕩蕩,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掉了。

蕭中郎輕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卻從擔憂到慌亂,以為她是在擔心這亂世的存活者,不由安慰道。

“阿渺不必想太多,當務之急,我們只能多加小心,保護好自己。”

這話一出,倒是無形之中斷了江知渺要回去找找這白襦巾的心思,也罷,雖說是裴懷景所贈,但終究都是身外之物。

左右只能再相逢時,還他一條新的了。

“你說的對。”江知渺贊同點頭,随即又忽然想到什麽,偏頭看向了他,“蕭府的人可都安全了?”

蕭中郎眸光微閃,“應當是安全了。”

即便不安全,他也愛莫能助。

蕭中貳能養成這麽個纨绔的性子,和蕭府的人都拖不了幹系,年幼喪母,蕭父極為看重他的幾位兄長,對他鮮少有關照。

記憶中,蕭父對他極好的一次,便是兒時替他請了一個先生,先生大義,之乎者也君子之道忠言逆耳,蕭中貳表面不聽,可實際上還是記住了很多,可他心中對這些始終是排斥的,于是便在無形中,生出了蕭中郎。

蕭中郎,聖賢書被他全部納下,蕭中貳卻沒學到半點,他渴望得到關注,一面又叛逆至極,一面又活成了蕭父理想中的模樣。

他以為這樣便能夠讓父親對他刮目相看,可到頭來,卻是在江南大拜初出時,被他毫不猶豫地推了出去。

以至于從那邊一路逃亡回來,再到上京蕭府時,他們早已舉家遷移到了江南,只給他留了寥寥幾個家丁,信都是上京城淪陷前幾天才收到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再擡眸,眼底卻只剩下眼前人,是他奢求太多,他也只能在夜間,看看她而已。

羊腿事件似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屍體消失的原因也得到了,江知渺與蕭中郎便回到了原來的小屋。

誰知甫一入院,燭火通明,院門站着不少訓練有素的侍衛,身着鐵甲,看起來刀槍不入,也足以對付怪物。

一擡頭,門口的侍衛就看到了兩人。

“做什麽的?”

蕭中郎眉心一跳,這人還真有意思。

霸占了他們的地方,還問他們是做什麽的?

他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麽,卻被江知渺伸手拉住,女子朝他搖了搖頭,眸子微眯,像是發現了什麽。

她壓低聲音,“先走……”

話落,兩人轉身便準備走,卻不知身後院門口赫然走出一個人,語氣森冷,盯着他們離開的背影輕聲下令。

“抓回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剎那間刀劍無眼,弓箭順應而發,江知渺臉色一變,将蕭中郎猛然推開躲了過去,喘息聲似就在耳側,她倉惶轉過身,卻只看到那院門口站立的身影尤為筆直,聲音有些涼,卻不知長什麽模樣。

暗自咬了咬牙,江知渺觀察着四周,思索着如何離開這裏,侍衛身手矯健,亦步亦趨便來到了她的身前,幾步之內,将她團團圍住。

淩風凜冽,他們的目标是她,卻直接疏忽了蕭中郎的存在。

江知渺朝他擰眉,讓他先走。

蕭中郎卻毅然抽出匕首,朝最近的侍衛刺了過去,手法果斷,侍衛只覺肩膀一陣劇痛,剛想掙紮,卻覺痛意更甚,不由跪在地上,慘叫聲響徹夜空。

文靜書生外表的蕭中郎面露兇狠,匕首緊緊貼在侍衛脖頸,手指彎曲用力,将他的手臂狠狠鉗制住,力氣之大,幾乎讓他動彈不得。

他咬了咬牙,“放了她,我也就放了他。”

江知渺心下一凜,有些無奈蕭中郎的選擇,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走不了。

周遭的侍衛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手持刀劍停在原地面面相觑,目光流轉中,有些難以抉擇。

實在是蕭中郎的手段讓人出乎意料,他們還以為他會跑掉呢。

“啪——啪——”

僵持之際,身後卻傳來幾道鼓掌聲,院門口的人身形筆直,緩緩朝這邊走了過來,“你以為挾持了一個侍衛,就會威脅到我嗎?”

入目的是繡工精致卻沾染泥塵的錦靴,再往上是绫羅綢緞布料的衣裳,消瘦的胸膛之上,頂着一張只見過一面的臉。

江知渺瞳孔猛然一縮,竟然是他!

同類推薦